《惜泉》风泪眼

21、尾声

　　21.
　　这是一套白色的房子，建立在海边，凭海临风。原木结构，有宽阔的门廊，还有一片小巧的花园草坪，四处都带着梦幻的色彩。这里是伊兰泉家的一处别墅，也是他的父母亲生前最喜欢居住的地方。但自从母亲去世后，这里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这里，成了他心中不能被触碰的疼痛。而现在，这个疼痛已经可以深埋心底，他带来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想让母亲和他一起来感受现在的幸福。
　　傍晚时，躺靠在门前的竹椅上，看袭青傲穿一件白色棉布裙，在草坪的木制桌凳上摆弄盘碗，是他最感惬意的事情。这个洗去铅华的小女人，如今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柔柔的魅力，让他深深迷惑其中，也深深留恋不已。夕阳给伊兰泉的全身都罩上一层金黄色，令他的身影更加朦胧，看着那个不够真实的剪影，青傲的心中有浓浓的忧虑。他的脸色一直不好，而且每天低烧不退，饭也吃的很少，有时候一天也吃不上半碗白粥。就是这样的身体，却还要天天处理公司发来的各种文件，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饭好了，快来吃饭。”压下心头的忧虑，青傲扬声叫道。
　　“马上来。”说着，撑住扶手缓缓站起身子。
　　尽管动作已经尽量放缓，还是眩晕的不行，伊兰泉静静站住，想等待这阵眩晕过去。忽然胸口如同被重物击中般，闷痛起来，他只能张开嘴，努力吸气，还是觉得憋闷的利害，一种窒息的感觉扼住喉咙。
　　放下最后一只盘子，青傲含笑回过头，刚好看到伊兰泉脸色大变，口唇发紫摇摇晃晃的样子。跑过去抱住他不稳的身子，青傲焦急的问道：“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终于舒过一口气，伊兰泉努力微笑着说：“没有，刚才起的太急了，有点头晕。”
　　“叫你慢慢来嘛，就是不听话。”禁不住翻个白眼，刚才差点被他吓死。
　　伊兰泉轻笑着，抬手轻轻抚顺她的长发，原来太爱一个人，真的会百看不厌。爱到深处，不会再求与她的朝夕相处，而是她快乐你就快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半睡半醒间，习惯性的靠向身边的温暖，却靠了个空，袭青傲猛地清醒过来。坐起身，果然泉不在这里。借着窗外透过的月光，可以看到那个消瘦的身影，正倚站在露台上。不由升起疑惑，泉的身体一直没有复原，白天也是精神不济的样子，这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休息呢？拿起一件晨褛，走过去轻轻给他披在肩头。
　　回头时，清晰的看到他眼里未及收起的恋恋不舍和哀伤，袭青傲惊讶的问道：“怎么了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只是睡不着罢了。”说着，把她拥进怀中，尽情吸着她发间的幽香。
　　“真的？如果有事一定不许瞒我。”
　　“一定。”
　　袭青傲微笑着也回抱住他，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又清减了许多，突出的锁骨刚好抵住她的额头。听到他的心跳声，缓慢而略显吃力，眼中渐渐漫起水雾。即使他不说，她也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
　　良久，头顶响起泉轻柔的声音：“青傲，想什么呢？”
　　“没有，只是觉得你瘦了好多。”青傲抽抽鼻子，闷闷的答道。
　　宠溺的轻捏她的鼻尖，“还说没有，原来在偷偷哭鼻子。”
　　“人家真的很担心你嘛，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瞧你瘦的，都成排骨了。”娇嗔着，又把头埋到他怀里，继续贪婪的呼吸他身上好闻的气味。
　　“好了好了，有的人想瘦还瘦不了呢，我这不是省事了。对了，明天请娜娜、邢剑和叶森来玩好不好？”
　　青傲垮下小脸，不乐的问：“为什么要请邢剑，我不喜欢他来。”
　　一直，她心里对邢剑有着隐隐的怨和愧疚，如果没有他，也许和泉之间的波折会少很多。
　　“他毕竟是真心对你的，”微笑着把她抽回的手放回到自己腰间，“再说，你和我都亏欠他许多，而且还可以做朋友嘛。”
　　闷闷点头：“好嘛，随你啦。现在要听我的，快回房睡觉！”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他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没有自己的陪伴，青傲也会有真心相待的朋友，不会太过寂寞。
　　短短几日不见，叶森竟已经和娜娜出双入对俨然一对情侣，看到他们两个手拉手出现在门外，惊的青傲差点跌掉下巴。
　　“你们，你们！”张大眼睛，指着他们，青傲简直惊讶的语无伦次。
　　微笑着握住她伸在半空中的手，伊兰泉笑问道：“叶大医师，这朵刺玫瑰的滋味如何？”
　　“味道好极了。”叶森夸张的把娜娜揽到怀中，得意的道。
　　看着娜娜脸上微露红晕，轻靠在叶森胸前，那迷人的小女儿态，青傲不禁感慨，爱情真是最不可思议的东西，谁又能想到，平时以冷硬著称的女铁人娜娜，有一天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不行，”青傲一把拉过娜娜的手，拖到一边“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说着，拖住她往厨房走去。
　　含笑目送两个女人唧唧喳喳一路走进厨房，叶森转过头看定伊兰泉问道：“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还好，除了有时常常感觉呼吸困难。”
　　叶森的眉毛拧成死结，“已经出现心力衰竭的状况，你确定不去住院治疗吗？”
　　“去住院可以治好吗？”伊兰泉淡淡的反问。
　　“不能，这种慢性遗传病，目前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
　　“那么去与不去没有什么差别。”
　　“你，真是顽固。”
　　“我想尽可能多的让青傲快乐，只要她快乐，对我来说就是最快乐的。”
　　“你今天把他也请来，也是这个原因？”叶森看着窗外问道。
　　外面，邢剑正关上车门，朝这边慢慢走来。
　　由于伊兰泉的身体不适合做其他的活动，娜娜提议大家一起来做野外烧烤，刚好这里有整套的烧烤用具。叶森和邢剑负责架起烧烤炉，娜娜和青傲一起把食物和其他用具搬出来。伊兰泉也想帮忙，却遭到青傲和叶森异口同声的制止，只得坐在一边默默的看。
　　几个人都是熟手，不一会烤肉的香味就传遍整个花园。本来邢剑看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自己孤单一人，还觉得很是尴尬，但伊兰泉处处照顾，说什么话都不会让他有落单的感觉，再加上毕竟都是年轻人又是熟人，气氛很快就融洽起来。渐渐的，四个人开始放开了调侃嬉戏。伊兰泉一直看着他们，带着一点点惊奇和欣慰的微笑，这样的生活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朋友和亲人，这么的放松惬意、任意率性。而且，看到青傲和他们的相处，也令他很放心。他愿意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他们，看他们开心的笑，开怀的吃。
　　慢慢的，胸口的闷痛开始加剧，从一点点闷痛逐渐发展成仿佛要把全身压垮的剧痛。空气变的稀薄，张开嘴似乎也吸不进更多的氧气，那种熟悉的窒息感令他感到恐惧。伊兰泉抓紧椅子扶手，默默忍耐着。心脏不规则的跳动，冷汗也布满额头，眼睛看出去的东西开始扭曲变形。不可以，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事，不能让青傲发现自己的异常。尽量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伊兰泉缓缓道：“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
　　“泉，”他青白的脸色让青傲大吃一惊，“你不舒服？”说着，握住他的手，入手的冰冷更加让她吃惊：“怎么回事，这么凉！”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伊兰泉勉强笑着安慰道。
　　“小伊你是不是……”
　　伊兰泉急忙打断他的话，“叶森，你陪我回房好吗，青傲还要招呼客人。”
　　几乎把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到叶森身上，伊兰泉还是感到走的很吃力，坚持到卧室门口时，已经几近虚脱。看着他吃力喘息的样子，叶森终于忍不住骂道：“舒服了吧，我让你逞强！你再撑啊，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自己有病不去治，还让别人也陪着你发疯！”骂完了，看他喘息的样子终是不忍，又没有好气的说：“很疼是不是，幸亏我今天特地带了药来。”
　　吃过药后，伊兰泉终于疲惫的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夜晚。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青傲背着身子静静的坐在床的另一侧，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伊兰泉试探着唤了几声“青傲”，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得慢慢支撑起身子，一起身就是一阵意料中的天旋地转。顾不得待眩晕过去，摸索着坐到她身边，轻轻把她揽进怀里，立刻遭到她的抗拒。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青傲愤怒的喝问。
　　伊兰泉长长的吸了口气，平静的说：“青傲，告诉我，这些日子你快乐吗？”
　　“很快乐，这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日子。”青傲由衷的回答。
　　“我也是呢，”伊兰泉幸福的微笑着，“从小到大，这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这就够了，只要咱们都觉得快乐，不就是最大的幸福嘛。我希望青傲以后不论在哪里，都这样快乐幸福。”
　　“什么意思？”忽然有不好的预感跳上心头。
　　“你知道我的身体遗传自我的父亲，他四十多岁就去世了。”
　　“那又怎么样？”
　　“他死于重度贫血引起的心力衰竭。而我现在已经开始……”
　　青傲猛的抓住他的双手，紧张的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无限爱恋和掩饰不住的哀伤。“你是说，你是说，有可能让我再一次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
　　心仿佛一瞬间从悬崖跌落，急速下坠的同时又是失重的，不知道要飘还是会落。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口，惶恐、惊痛、不知所措。不知道时，只是独自揣测，而知道了，又觉得这个真相根本不可能。她轻轻眨眼，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砸在他的胸口，滚烫滚烫的，一直烫痛了他的心。紧紧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紧到几乎不能呼吸。不愿意让她伤心，不想看她痛苦流泪的样子，所以才隐瞒不说。但是，到头来却还是让她伤心了，为了那份不知何时到来的离别。
　　怎么会，已经看到了幸福的海岸线，却突然船底漏水即将沉没。不可以，既然够的到那根幸福树上的枝条，就绝不让它的整个身子从眼前溜走，神既然已经让我看到它的背影，就应该许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坐起身，青傲的眼里已经回复清明。正视泉的眼睛，坚定的说：“我知道了，这是神的暗示，它让咱们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青傲！”
　　青傲的脸上发出炫目的光彩，紧紧盯着他道：“所以，我们没有时间伤心，对吗？”
　　伊兰泉惊喜的看着眼前这张容光焕发的笑脸，仿佛有金色的阳光穿过黑夜，照射到这里，也绽开由衷的微笑。是的，为什么要伤心，现在不正应该是最该珍惜幸福时光的时候嘛。
　　轻轻的吻落在彼此唇角，听到她喃喃的低语：“记住，不管你还能陪我多久，我发誓，都要活很长很长时间，连你的份一起活过。”
　　连你的份一起活过，你看不到的晨起夕落我替你看，你听不到的雨落青桐我替你听。从此后，作的每一件事都有你的一半，过的每一天都跟你有关，我们永远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