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浣花纸

8、第八章

　　黄昏时的大海深邃的蓝，橙红的太阳被海平线切掉了一半，天空红霞满布，海浪柔和地拍打着沙滩，李念拎着大红的高跟鞋赤脚走在沙滩上，她的左手和顾亦辰的右手紧紧交握，浪花轻柔地演过他们的脚踝又缓缓褪去……
　　来的火车上，她把自己的和他的手机关掉。
　　没有手机的干扰，没有设计抄袭事件的困扰，没有城市的喧嚣，他没有萧晓，她没有简单。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个地方。
　　于是一切都没有关系，即便是从不言爱，在一起只是游戏。
　　但别人的眼中，此刻手握手踩沙滩的他们也是最幸福的一对情侣。
　　不知是走了多久，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霸占了感官，他们在沙滩上坐下来，他温和地笑：“好久没看日落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天，她穿了一条碎花的沙滩裙，裙摆很宽，即便是坐下，脚踝的部分还是随着风微微扬起，她放松地靠在他肩上，望着太阳灿烂的光在海平线挣扎着不愿离去。
　　这个画面，四年里她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
　　想得心都要裂开般的疼。
　　一股热流从心冲上喉头。
　　“我爱你。”
　　刘海微微挡了视线，她感觉到他微微颤了一颤，于是笑了。
　　如今，她想不了那么多，不愿思前想后地顾虑那么多利弊，顾虑那么多以后。
　　活得了多久谁又知道，总不能因为难以启齿而把该说的都带进坟墓，既然现在如此幸福那就现在说。
　　顾亦辰，你听到了的，我说我爱你。

　　他情不自禁地在一片艳红的霞光下吻她。
　　那么美好，那么浪漫，那么安宁。
　　似乎可以如此般的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他次日还有行程，于是他们当天的回程。
　　下了火车，他去了洗手间，离开还不到半分钟，他刚开的手机就在随带的行李包里响起来。
　　她朝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偷偷从包里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上在跳动，那个名字那么熟悉，她在冲动和嫉妒心的驱使下，用力按下了挂机键。
　　手机恢复了待机画面，是星光亮丽的屏保，她的罪恶感像点燃的枯草，在狂风下越烧越旺，最后，只能无力地把手机扔回他的包里，紧张的情绪无法平复。
　　他送她回家的路上还是笑容温柔，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天荒地老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不敢看他，罪恶的火还在熊熊地燃烧。
　　夜晚的城市带着一种致命的魅力，当他们经过第三个红绿灯时，他踩下刹车等着变灯，手机好听雅致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她的心“咯噔”一下跳漏了拍。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马上接起了电话，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盯着他，却见他一个字没有说，表情愈来愈严肃，最后握着手机的指关节都泛了白，咬牙切齿地说：“地址告诉我。”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二话没说狠狠地掐了电话，对她说：“你下车。”
　　她懵了，反问了一句：“什么？”
　　“让你下车！”
　　他吼得很大声，甚至越过身子帮她开了车门，她被迫地下了车。
　　茫茫黑夜，马路两边绚烂的霓虹打在她身上，映得她狼狈得无以复加。
　　红绿灯变了色，车轮开始转动，她站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看着他的白色车子缓缓启动，然后加了速。紧跟在后的司机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站在马路中间做什么！？找死啊？”，她这才惊醒般地奔上了人行道。
　　人群与她擦身而过，她不知是过了多久才缓缓抬手打了的。

　　下车下得急，她的行李还在他车上放着。
　　改天还要去找他拿，她这么想着打开了玄关的灯。
　　烛色灯光打在红色高跟鞋上让鞋子镀上明亮的一层金光，而穿着这样一双闪亮鞋子的主人却是满面疲累，李念脱掉鞋子放进鞋柜，注视着鞋柜里满目的大红颜色，思绪错杂地轻轻念道：“如果你们都给不了我自信了我该怎么办？”
　　深深吸气，关上了柜门，见时间也不是那么晚，又把柜门打开把鞋取出来，出门。
　　她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有在不高兴时疯狂购物的嗜好，但当她爽快地在三家店里刷了卡以后才发现心里那种痛快的感觉真不是开玩笑的。
　　简单发了简讯来，她带着购物后的点点笑容点开了信息。
　　“萧晓车祸，第一人民医院，你快来。”
　　她笑容缓缓被惊恐的表情代替，收银台的服务员一直在旁边叫着“这位小姐，这位小姐”地要把小票递给她她也没有听见，想起他听着电话时的紧张表情，对她怒吼时的愤怒，为何如此一片了然，错综复杂的感情让心乱成了一团麻。
　　她到最后也没有接过收银员的小票，不顾鞋子的高度很危险，奔跑了起来。

　　到医院时手术室的门口已经簇拥了一些人了，“手术中”的红灯亮着，冰冷耀眼。
　　长椅上一个泪眼婆娑的优雅妇人靠着身旁的中年男子垂首坐着，李念站在拐角的地方看着他们，简单和几个在公司和萧晓相熟的同事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没有看到顾亦辰。
　　难道他接到的不是萧晓出车祸的电话？
　　她正想着，手被猛地向后一拉，脚没有跟上退后的拉力，狠狠地崴到。
　　他们站在手术室外的人们看不见的拐角，顾亦辰神色冰冷，一手握着医疗费的□□，一手紧紧抓着她，说：“你为什么来？”
　　她语句断断续续，“简单……给我发了短信。”
　　他松开了手，说：“那你现在可以走了，这里人已经够多了，少你一个没关系。”
　　她有些委屈，忍着从脚踝传上的剧痛，压低了声音地朝他发了火：“你干嘛这样？翻脸跟翻书似的，你担心萧晓也不用对我发火吧？我又没有……”
　　“你掐掉了电话。”他冷冷地打断她。
　　她所有的言语被这六个字堵了回去，动了动唇，再也没了话。
　　他不再理会她，迈开步子离开拐角走进手术室前喧嚷的人群里，简单看到他，站起了身，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却比他先开了口：“你带来的人，自己带走。”
　　简单皱了皱眉，沿着他走回来的路线走过去，一如预料地看到了靠着墙站着的李念。
　　她化着明媚的妆，疲惫还是掩饰不了地透了出来。
　　“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他对顾亦辰的不满已经不想掩饰，冰冷地称呼着“他”问李念。
　　李念摇摇头，挤出了一丝笑，轻声道：“我脚崴了。”
　　简单看了看她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脚，直接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她看着他穿着深蓝T恤的背脊，挨着墙转头去看了眼手术室前的状况，顾亦辰严肃地坐在那名优雅妇人的身边，她没有再多想，任由简单背起她在众人目光灼灼和医院明亮的白炽灯下往外走。

　　室外已是一片漆黑，她把头靠在简单肩膀上由着风把头发刮得满脸都是，痒痒的。
　　她进公司后疯狂减肥，身材保持到现在依旧很好，简单背着她表情轻松。
　　“今天去哪儿了？打电话给你还关机。”
　　“去看海了。”她模糊不清地开口。
　　“自己一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恩。”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去啊？没人陪的话找我嘛。”
　　她没有说话，红霞下蔚蓝的大海，原本幸福的时刻，现在想起却只是伤感。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能赶得上变化。

　　“脚都这样了，明天就别去上班了吧，我跟庄雯说，她肯定能准假。”简单转动方向盘倒着车说。
　　李念摇头，说：“那怎么行？我现在少去一天都不安心。”
　　“因为孟雅澜？”
　　“看来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还蛮出名。”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简单笑，“现在山寨的那么多，被抄袭盗用是难免的，你要往好的地方想，有些人想被人抄还没人抄她呢。”
　　李念不耐烦，“行了行了啊，你不就是想说和庄雯一样的话么，叫我别追究了。”
　　“追究对你没好处。”
　　“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只要想想就能火冒三丈，看到孟雅澜恨不得上去扇她两个耳光。
　　她也知道没有证据追究起来是多么困难多么自找难堪，但若就让她这么坐着看着，更做不到。

　　公司天台上。
　　“李念，你什么都不要做。”
　　庄雯站在她身侧开口，李念深深呼气，说：“庄部，我真的做不到就那样看着。”
　　“你春定的时候再努力吧，有那个实力还怕没机会吗？况且孟雅澜也不一定能拿到压轴。”
　　李念不知道再给说什么才好了，所有的人都劝她不要再追究下去。
　　简单就算了，他不知道身为设计师被人盗窃作品时的感受，而庄雯肯定知道，清楚的了解着，那她又为什么要让她罢手？
　　就是这个天台，孟雅澜天真无邪地笑着淡定不惊地回着她的话，把她放到了一个可怜的地界，然后把事情复述给设计部的同事们听，于是她在设计部里的立场已经难堪，除了几个了解她的老员工，基本没人站在她这边。
　　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有错么？
　　“我们下午要去医院看萧晓，你也来吧。”
　　这是庄雯对这次谈话下的结束语。
　　李念摇头，“我不去了。”
　　“别人不认识萧晓的都去了，你和她是认识的关系你还不去？必须来！”
　　庄雯又恢复了平时凶神恶煞的模样，李念只能点头。

　　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道如此刺鼻，萧晓手术后很快就醒了，头上绑着绷带笑得大方甜美。
　　随庄雯去的一共有四个人，两个是不认识萧晓纯来攀关系的。
　　李念站在队伍的最末，听着庄雯在最前面和萧晓扯这扯那的谈天说地，最后说了半个多小时临走了，萧晓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叫住了站在最末的她，“李念你留下来一下。”
　　她有些堂皇，但还是停住了脚步留了下来。
　　萧晓招呼她坐下，看了眼门是否关牢，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亦辰的女朋友？”
　　她猛地“哎？”了一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摇头，“不，不是。”
　　萧晓说是问她但似乎对答案已经心知肚明，没有管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的就继续说：“是他女朋友你要告诉我啊。”
　　告诉你？
　　为什么？
　　李念在心里疑惑着却没有问出来。
　　气氛太怪异，李念偏着头不看明媚可人的萧晓。
　　萧晓看着她惊愕又疑虑的表情，突然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说：“我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那么不待见我的样子呢，我和亦辰不是那种关系，这辈子也不可能变成那种关系。”她顿了顿，作了个神秘兮兮的表情说，“这是秘密，你不要说出去啊，我是他妹妹，一起长大的表妹，我只比他小八个月。”
　　“哎？”李念大睁着眼睛对这个消息表示难以置信，说：“你是他妹妹？”
　　萧晓若无其事地吃着苹果点头，叹了口气说：“高中开始追他的女生就比较多嘛，所以我就装他女朋友啊，要不是昨天他跟我说他有女朋友了叫我不用装了我估计现在还以他女朋友的姿态到处乱走呢。”
　　真相大白于天下，李念心里的一座泰山落了地，有点轻松，又有点沉重。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冲动摁掉了他妹妹的电话，他的确应该生气的。

　　正想着，萧晓就突然坐直了身子叫：“哎哟，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火星买面条了呢。”
　　李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顾亦辰提着外卖的塑料袋轻轻关上了门，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又让萧晓叫了起来：“干什么呢，把面给我啊！”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没能经住那眼神里过盛的压迫感，匆忙移开了目光，萧晓感受着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第三次毫无病人模样地叫起来：“什么啊？你们两个吵架了？……顾亦辰先生你能不能把面条给我，我都饿一天光吃水果了，你们两个吵架就吵嘛，我还是要吃饭的啊。
　　顾亦辰无奈至极地把装面条的饭盒递了过去，李念帮她把床上用的桌子架起来，二人配合默契得让萧晓使劲忍着笑，李念把桌子架好，堂皇地搓着手说：“我我……我还是走了。”
　　萧晓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掀开饭盒盖边头也不抬地说：“哥你去送嫂子吧。”
　　……
　　“嫂子”这个词让李念脸瞬间红了，急急地就往外走。
　　萧晓看着李念消失在病房门口，笑了出来，对着顾亦辰又喊：“站着干什么呢？嫂子一会儿要跑不见了！”
　　顾亦辰伸手敲了她脑袋一下，说：“你丫头别再乱叫了。”
　　虽是这么说着，但唇边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顾亦辰追上李念已经是在一楼的大厅，他自然地执起她的手说：“我送你。”
　　车里换了车载香水，是百合的味道，她关上车门说：“送我到前面的地铁站就好了。”
　　他问：“为什么？”
　　她抬手比划着说：“不是不顺路嘛，你家在反方向啊。”
　　他笑了，“没事，也不算不顺。”
　　城市的光影美轮美奂地打在车窗上，她斜了斜眼看他的脸色，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
　　“恩？”他开着车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把电话……”她低头玩着格子衬衫的衣角说。
　　他一手执着方向盘一手朝她摆了摆说：“不要再提这个事情了，我没有跟你说清楚萧晓的身份我也有错，昨天她已经教育过我了……而且因为你，他十多年来第一次管我叫哥。”
　　最后一句是最让他抓狂的。
　　他的表情异常的无奈，是哥哥惯着妹妹的一种表现，李念不由自主地笑了，虽说萧晓比自己大了两岁却在哥哥的呵护下一颦一笑都还像个孩子，当她和自己说清楚她是顾亦辰的妹妹之后，她也隐约有了想宠着她的感觉。
　　顾亦辰看着她笑，一切冰释前嫌，“你今天不加班？”
　　她摇头，“都快收尾了，而且今天是庄部组织我们来看萧晓的。”
　　“庄雯其实挺疼你的。”他在公寓门口刹了车，转脸这么和她说。
　　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庄雯疼她？
　　后面的车因为他们塞住了路而摁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李念没有再愣愣地想他那句话的意义，开门下了车。
　　他开了车窗和她道别，她问了句：“你回家吗？”
　　“不，我还得回医院，晓晓一向让人比较操心。”
　　这次，李念听到她的名字没有再感到分毫的别扭和不乐意，眼睛因为微笑微微眯起，温柔的好看，她朝他摆摆手说：“恩，那我先回去了。”
　　她看着他的车远去，转身回家。
　　自己一个人住的都会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
　　回到家时就会感觉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和屋外完全不同的，安静的宁和的世界。
　　李念看着玄关天花板上叶子形状的灯罩和烛色灯光。
　　她只觉得，离幸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