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浣花纸

6、第六章

　　房间里，阿童木闹钟上的秒钟“哒哒哒哒”地走，李念坐在茶几上，看着袁欣然给在沙发上躺着的简单盖好了毯子，说：“欣然，对不起。”
　　袁欣然背对着她，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简单醉得狠了，晕过去般地睡着，斯文清隽的脸带着与顾亦辰完全相反的气质，李念看着他，脑海里无数的回忆在翻滚。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顾亦辰不在介意她的高度和成就，他们是不是能在一起，是不是能像天下大多的情侣那样，小吵小闹但却幸福地在一起？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最后却都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一个一个在空中破掉然后再也找不到痕迹，她害怕，害怕这一生都等不到与他相思相守的那一天。
　　为什么我们总是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呢？
　　她是，欣然亦是。
　　她是欣然一个超越不了的高度，而萧晓，是她超越不了的一个高度。
　　即便是穿着运动服，萧晓还是显得优雅高贵并且盛气凌人；即便是调皮地和她开玩笑，萧晓还是让人觉得如此有距离。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她不知该如何赶上。
　　听着他带着宠溺和温柔地与她说话，她嫉妒得几乎要发了疯，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问，她怕得到可怖的答案，也无权过问。
　　所有的感觉，她都了解。
　　所以她觉得对不起欣然，非常对不起。

　　此时此刻，顾亦辰坐在鹭鸟酒吧里，身边坐了一个多年的老友穆南宇，不过他走明，穆南宇走暗，活在不同的世界，有时候有些话还更好说出口。
　　他给自己倒了酒，问：“你最近怎么样了？”
　　“刚把于家搞定。”穆南宇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酒瓶给自己倒了酒，反问：“你呢？”
　　“遇上了一个女人。”他说。
　　穆南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有料哦，说说看，怎么样的女人？”
　　“是个为了我开始上进努力并现在混得很好的女人。”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除了她的素丽面容，什么都没有，他听见穆南宇笑问道：“感觉怎么样？喜欢？”
　　“不知道。”他摆弄着酒杯，平生第一次摸不清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在浑水里摸鱼，明明能触摸到，却抓不到。
　　如果他发觉自己也喜欢的话，他们又会怎么样呢？
　　酒吧里DJ换了首慢歌，他也随之静下来，不自知地开了口。
　　“经常，”他停顿，“很想她。”

　　第二日是周六，李念是被顾亦辰的电话给吵醒的，迷蒙地醒来一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未接来电有六个，她不顾袁欣然就睡在身边，不顾沙发上还有简单，火速地就回了电话过去。
　　“喂。”
　　“干嘛不接电话，在哪儿呢？”
　　“睡过头了，刚起来呢。”
　　她边从床上爬起来边说。
　　“真能睡，我现在过去你那。”
　　他话音刚落她就剧烈的反对：“不了，你别来了！”说完又觉得这个反应太不正常了，忙放平了语气说：“今天我们出去吧，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好，那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恩。”
　　挂了电话，她深深舒了一口气，拿枕头砸醒睡得如死猪般的袁欣然，看着她眯着眼睛呆滞地坐起来后说：“简单交给你了，早餐自己在厨房找，我有事要先出门。”
　　“几点了？”袁欣然抱着枕头边揉眼睛边问。
　　李念从衣橱里随意取了一条裙子回答道：“九点多了，你快点起来啊。”
　　换衣服，淡淡抹了点唇彩，把卷发扎成了马尾，穿上高跟鞋，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分钟。

　　顾亦辰换了辆白色宝马，她下楼时他正靠在车边抽烟，休闲的白衬衫配灰西裤，暖阳柔和地落下，他目光落在遥远的某个点上。
　　多好的画面。
　　若能一辈子这么看着也是一种幸福。
　　她微笑，走过去绕到副驾驶座，说：“走吧。”
　　“去哪儿？”他掐了烟头坐进车里问她。
　　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不过是因为不能让他到家里来而随口说了一句，现在他问起，她也就靠第一反应扯了一个地方出来：“去金莱电影城吧。”
　　他笑，“要看电影吗？”
　　“恩，我们也传统地约会一次吧。”说着，她拿出手机上网搜最近的新上映影片。
　　他开着车，扭头看了她一眼，长发被干净地束起，侧脸纯净。
　　心动，如潮水般侵袭而来。

　　出乎意料。
　　李念选了一个恐怖片。
　　顾亦辰蹙眉，指着列表上一个动作片说：“那个不是挺好的么，干嘛要看恐怖片啊？”
　　李念莫名，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爆米花和可乐，说：“赶紧先付钱啊，出来约会你打算让我付钱吗？”
　　他郁闷，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服务员，继续纠结在片子的话题上：“我们别看这个了，换那个吧。”
　　“哎？”李念实在是理解无能，皱着眉抬头看他，最后“哧”地一声笑出来，“顾亦辰，你不会是害怕看恐怖片吧？”
　　他闻言什么都没再说，抢过她手里的电影票，就开始找地方：“这是哪个厅啊？”
　　李念笑不可抑，抢回了电影票把可乐和爆米花递到他手里说：“三号厅，这边。”
　　她买的是情侣厅的票，宽敞的二人沙发，她刚坐稳，一条短信就飞奔而来。
　　发件人：袁欣然
　　你家有茶叶没有？简单还是不舒服。
　　有没有不会自己找吗！？
　　“怎么了？”
　　身旁的人吃着爆米花突然凑过了脑袋看她的手机，她慌忙把手机扔回包里，说：“没事，袁欣然又跟我发牢骚了。”

　　“这死丫头为什么不回短信啊！？”
　　袁欣然盯着手机屏幕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简单说着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微微扶着额就要往外走。
　　袁欣然一下拦在了他面前，推着他往后退，说：“你就在休息一下吧，反正李念今天也不在家。”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说是有事，一早把我拽起来就走了……穿得蛮漂亮的，难道是去约会了？”
　　八卦雷达启动，袁欣然也不顾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会伤害简单了。
　　简单透过落地窗忘窗外，这个家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上次来的时候是去年她生日，那时候她还不会打扮自己，因着刚进公司自己的照顾有加而招待他上楼喝茶，不仅不漂亮还毫无防备心的样子让他当时啼笑皆非。
　　如今，她漂亮了懂事了，却疏离他了。
　　白雪公主从棺材里醒来，她还会回头看帮过她的小矮人吗？

　　电影放到一大半，李念的手机在包里死命地震，是家里的座机打来的，她掐了一次又来了一次，最终她无可奈何地走出放映厅接电话。
　　“喂，袁欣然你能不能……”
　　“我简单。”
　　声音低沉地从听筒里传出来，李念吃了一惊地一颤，声音柔了下来，“啊，你啊，怎…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李念四周看了一圈，有些踌躇不安闷声回答：“电影院。”
　　“和顾总在一起？”那边的声音还是平静沉稳，语气就和平时问她“和袁欣然在一起”时一模一样，但李念却堂皇了起来，一时间不承认也不好承认也不好地沉默了。
　　简单似乎很肯定她和谁在一起，没在意她回答与否接着又问：“哪个电影院？”
　　“简单你……我……”
　　“你现在从那里出来，地址告诉我我去接你。”
　　突然强势起来的简单让李念不知所措到了极点，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踏着步子，隔壁厅的电影散场了，人群从她身边匆匆掠过，她对着话筒有些害怕地说：“简单你怎么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们到时候再说吧。”
　　“李念，”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但却带了骇人的气势雷电般地穿过话筒让李念心惊，“你不能这样。”
　　安静了许久，她慌张之余也有些不高兴，简单什么话也没有说明白就让她从电影院离开，让人捉摸不清到底是想做什么，于是她神色一凛说：“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我下午就回去，要是见不到的话就周一上班再见吧。”
　　说完就掐了电话，一转身却看见顾亦辰正站在她身后，见她挂了电话转身，问了句：“现在送你回去？”
　　李念自知她听到她的电话了，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也有些不自然，“不用了……你，不看了？”
　　他眼底一抹光闪过，笑道：“不了，不喜欢。”
　　她也笑，却没拆穿他，接过他手里的可乐说：“我们去吃饭吧，都十二点多了。”

　　等她回到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他带她去吃自助，然后又带她去打保龄，一折腾不知不觉也就这么晚了。
　　无论在哪方面她都远远不如他，即便是在玩乐上。
　　家里该在的人还在，袁欣然面无表情地在厨房里洗碗，看到她回来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凌厉的一个眼神扫过去，说：“李念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四大酷刑等着你呢。”
　　李念强扯一个笑容，脱了高跟鞋踩上公寓里干净的木地板，简单正坐在电视前看报纸，见她出现，报纸被“淅沥哗啦”地叠好放回茶几。
　　她率先开了口：“怎么了，干嘛那么急着让我回来。”
　　“李念，你这样不行。”
　　“别说我听不懂的话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耐。
　　简单直视她，眼神里带着陌生，似乎从未认识过她一般，声音风轻云淡：“我全听到了，关于你们那个恶趣味的游戏。”
　　那夜的露台上，不该听到的我全都听到了。
　　“……”
　　李念瞬间移开了对视着的目光，无话可说。
　　“李念，你不是小孩子了，顾总有资本跟你玩，他无所谓，但你不是，你拿什么跟他玩，你没什么输得起的。”简单情绪不稳，话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她站在原地，垂下眼眸，睫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光，漂亮动人，笑容却透着无尽的苦涩，说：“我都知道。”
　　“那就快点停止吧，这种游戏，不玩也罢。”
　　“不行。”
　　她突然斩钉截铁，抬头再次和他对视，重复道：“不行……我做不到。”
　　寂静的室内，李念深深吸气转眸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又说了一次：“我真的不行……”

　　周一，痛苦的日子。
　　压轴候选之一的李念遭到了羡慕，嫉妒，恨的三重袭击，羡慕的例如孟雅澜，频频地来找她问设计上的相关问题，李念也蛮喜欢她，便把自己从前的设计一股脑都给了她做参考。嫉妒的在她走过时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恨的例如另外两名压轴候选，视她为眼中刺，肉中钉。
　　庄雯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训手下的几名新晋设计师，李念看着那几名设计师的委屈模样，深有感触。
　　“李念，你下周三是不是要请假？”
　　训完人，庄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径直找她问道。
　　李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恩”了一声，讪讪笑了两声说：“庄部居然记得。”
　　庄雯不以为意，撂下一句“每年不都这时候么”后又去忙别的了。
　　下周三，想起那个日期，李念情绪降到了谷底，心里闷得几乎要乐命，便撂下铅笔上天台透气。
　　这天，有微风徐徐，她突然就想给他打个电话。
　　等待音并不长他就接起，“喂。”
　　她却不是很能说出话来，僵硬地“喂”了一声。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她喉头哽咽，蔚蓝的天空带着清新的气息，云朵组成各种形状软软的飘在空中，她微微眯着眼望天。
　　“顾亦辰，我想你。”
　　突然好想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亦辰意识到她情绪不对，但他没问完，她就掐了电话，“嘟嘟嘟嘟”的忙音听得他心烦意乱，拿起内线电话想打去设计部，却又放下。
　　他不能这么做。
　　坐在对面等他给文件签字的萧晓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谁啊？”
　　顾亦辰深深吸气提笔在文件上签字，“谁也不是。”
　　萧晓挑挑眉，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却还是没走，问了句：“你今晚还有饭局？”
　　“恩。”他漫不经心地答。
　　“真是忙，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萧晓撇嘴。
　　顾亦辰白她一眼，挥手示意他离开，说：“你自己吃吧就，营销部很闲么，还有空和我扯这个。”
　　萧晓举起文件想要打他的脑袋，没下去手，推门离开。

　　晚上的饭局他推不掉，匆匆吃完饭才去了她家找她。
　　她来给他开门，神情疲惫，房间里也没有开灯，从玄关到房内全是漆黑一片，他“啪”地摁亮了灯。
　　“你怎么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她看他一眼，扶着额没有动，“没怎么，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
　　“明天再看不行吗？”她靠着墙闭着眼睛，话语里是满满的无力。
　　“到底怎么了。”他逼问。
　　“别问了，今天你就先走吧。”她说着深吸气，睁开眼睛就要去开门。
　　他气结，猛地扣住她去开门的手将她摁在墙上，“快点说，究竟怎么了。”
　　李念疲倦得几乎随时能晕过去，还是撑起精神气抬眸淡漠地望他：“为什么想知道？”
　　“……”他哽住。
　　“因为现在关系所以觉得应该问么？”她继续说：“那还是不要问了，两个月后就都结束了，我们没必要给互相增加负担的，你觉得呢？”
　　凝重，他松了手，“你说得对，游戏而已。”
　　游戏而已，所以该问的无法问，一切都敏感到了极点，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惊天动地地摔门而去。

　　波澜不惊地过了整整一周，秋季订货会邻近，李念忙得日不暇给，庄雯简直是绞尽脑汁地榨干她们的剩余价值，而压轴的设计却因为庄雯和副部长的不和而迟迟无法定下来。
　　忙得一团糟的时候孟雅澜突然拿出了一个设计，赢得了庄雯和副部长的一致共鸣，于是压轴的候选有多了一个。
　　李念听了消息，下班后自然是高兴地去找她看设计图，孟雅澜神色无异，面无表情地把设计图一递。
　　李念愣了，“你……”
　　孟雅澜眨眨眼睛，天真无邪的模样说：“怎么了？”
　　她还是顾及孟雅澜的感受，压低了声音才说：“这是我的设计。”
　　对方神色平淡，说：“不是啊，是我设计的。”
　　她荒谬地笑了，看着面前的孟雅澜就像从未认识过那般，“你怎么可以这样。”
　　孟雅澜还是跟她装傻，演技堪比国际影星：“李念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我设计的啊，你给我的设计图里根本就没有和这个相似的。”说罢她又幽幽叹了口气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的设计也不差啊，我们一起进候选你应该高兴吧，为什么我要这样对付我啊。”
　　李念这才明白了什么叫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活的说成死的。

　　“说什么呢？”
　　李念正手足无措地和孟雅澜对峙之时，刚散了会的顾亦辰突然带着庄雯和萧晓停在了她们身边。
　　孟雅澜恶人先告状地说：“李念说我进压轴的设计师她的设计。”
　　“你怎么回事？”
　　顾亦辰听了孟雅澜的话，面如铁色地转脸问李念，语气里满是对她的责备。
　　“我怎么回事？”事态荒谬到了极点，李念指指自己，咬着下唇冷笑了一声，甩手说：“算了吧，我什么都没说过。”说完转身就走。
　　伤心吗？不。
　　失望吗？不。
　　错的是自己太无知太善良，她能怎么办，她给孟雅澜的设计图每个只有一份，只要孟雅澜收起来或者扔掉，她就拿不出证据，如果没人信她，她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他，不信她。
　　顾亦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给孟雅澜撂下一句“工作吧”步子就继续向前迈。
　　简单猛地一步拦在了顾亦辰的面前，说：“我们谈谈。”
　　“不是工作的话，私人话题我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有很多。”
　　他们站在白炽灯照亮的设计部走廊上，气势上谁也不输谁，萧晓和庄雯面面相觑。
　　这是世界大战前的紧张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