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地》寻玉集

5、落

　　姜绾酒脱下外套，弯腰换鞋。

　　慕名前来上课的人多到一个练舞室根本塞不下，不少女生挤在教室后门，更有甚者拿出相机趴在玻璃窗外面拍照。

　　姜绾酒鲜少代课，不是资质不够，大二时就有老师想请姜绾酒帮忙。她嫌麻烦，以及她太懂——人天生崇尚“小众”。

　　这次不同以往代课，央舞分校大一古典舞社团下个月出去比赛，姜绾酒特意向老师申请辅导这支社团，并保证能让她们入围初赛。

　　姜绾酒背身在舞蹈镜中心点站定，学妹们纷纷列队整齐站好，朝她鞠躬，“老师好！”

　　“我姓姜，姜绾酒，想必大家今天愿意赏脸来上我的辅导课都是出于对我的喜欢与信任，我非常感激大家。那我也希望咱们之间不必这么见外，大家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老师这样的称呼，我暂时德不配位。”

　　姜绾酒捂嘴一笑，在场的女生也都笑起来。

　　“姜学姐在我心里已经是老师的位置了！”
　　“平均入青年舞团的年龄都在28岁以上，姜学姐你这么厉害还这么谦虚，我要哭了呜呜”
　　“有姜学姐给我们辅导，这次比赛稳了哈哈哈。”
　　“哎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腰，那么细，还有头身比，老天爷我跟你拼了。”
　　.......

　　“夸奖的话咱们留到课后私下来跟我讲好吗？我最喜欢听漂亮学妹们夸我了。现在——”姜绾酒打开音响，“先按你们之前的排练过一遍。”

　　站在前排的学妹离姜绾酒近，害羞的脸都微微红了，但音乐一响，大家立马进入状态。

　　姜绾酒看了会，关掉音响。

　　学妹们顿时僵住，不理解姜绾酒此举是何用意，认为是自己跳不好，几个脸皮薄的眼泪打起了转。

　　“你们跳得很好，但如果要参赛，你们缺样东西。”姜绾酒先是走到几位女生身边调换了她们的站位，再然后用手轻拍着节拍，“1，2，3，4...”

　　多数女生并没有理解姜绾酒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少有几个机灵的反应过来，跟着姜绾酒打的节拍起舞，慢慢起舞的人多了起来，教室外面围观的学生议论道，“这不是刚练舞时最基础的跟拍吗？学姐这是啥意思？”

　　“难道嫌她们拍子不稳？跳的不好？”
　　“不会吧，她们是大一拔尖选出来参赛的。”

　　学妹们舞蹈的动作渐渐与姜绾酒打的拍子融为一体，姜绾酒停止了打拍，等她们逐渐适应这个过程后，她又说，“现在，我要你们捂住耳朵。”

　　学妹们虽满腹疑问，却是照做。

　　姜绾酒做手势，示意她们开始。

　　起初，大家因为用手捂住耳朵，舞姿没有之前丝滑，渐渐有人找到了脚下的感觉，擅自放下了捂耳朵的手，配上手部动作。在金黄色光柱下，不明构造模糊的无形质体渐渐成型，从少女们的身体无声跃出，手腕，脚踝，腰肢，好似蝴蝶擦过斜阳。

　　当大家从沉浸中醒来，像重新认识了一遍世界。

　　“捂住耳朵，是为了让我们离心更近。”姜绾酒娓娓解释，“看来你们缺的那点东西，已经找到了。”

　　“我第一次这样跳舞，感觉好不一样啊！”
　　“学姐，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找到灵魂的感觉？”
　　“我突然觉得我的手跟腿，和之前不一样了，好神奇啊！”
　　空气里流动着燥热的激情。

　　姜绾酒不再多说，她看了看时钟，两个小时到了。

　　“感谢大家今天来上我的课，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说完，正式鞠躬后姜绾酒换鞋走出了教室。

　　众人追在姜绾酒身后，试图找机会跟她搭话。

　　姜绾酒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喂您好？嗯您说，我在听，七点吗？我明天....”

　　跟在姜绾酒身后的人见她一直在打电话，不好意思冲上去打断，泄气的跟到教室外，目睹姜绾酒离开。

　　离开前，姜绾酒特意回身招手表示感谢。

　　“好可惜，又错过跟学姐说话的机会了。”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上一次学姐的课啊！”
　　“学姐这次上课的视频肯定又会在网上爆火吧？之前听说有好多经纪公司找她呢！”
　　...

　　走出学校，姜绾酒放下手机，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显示屏并没有来电。

　　她往蜿蜒街区行去。

　　刘曦陌站在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超市门口等她。

　　见姜绾酒一人，刘曦陌问道，“你的小粉丝们没跟来呀？”

　　“网上的舆论还麻烦你帮我平息。”姜绾酒说，“我不想引起过度关注。”

　　“懂的，不过这些年你就没想过试试？小酒，也不知道你是不信任我，还是瞧不起我的专业水准，以后互联网行业会很赚钱——”

　　“我哥还生死未卜呢。”姜绾酒笑眯眯回绝，“你怀疑王川吗？”

　　刘曦陌哽住。

　　姜绾酒刻意说，“他是你的手下。”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我相信你，毕竟你是我哥器重的人，江湖的事我不懂，我哥也从不让我插手，但他不能死，你明白？”

　　刘曦陌不觉声音拔高了，目光忠诚如死士，“小酒，我也算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一直把你们兄妹当亲人，我从来没骗过你，更没骗过你哥。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死在你哥前面。”

　　“刘哥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姜绾酒屈身笑，像朵用力掉落的花。

　　刘曦陌望着她，不知不觉间，小姑娘已经跟从前判若两人了。而姜离——他的心理年龄似乎永远停在了青春期。

　　他们兄妹俩，一个从内枯萎，一个从外腐烂。

　　刘曦陌还是没把有人在央舞论坛抹黑姜绾酒一事的消息告诉她，反正他已经处理好了，更何况，抹黑姜绾酒的人也算老熟人，他不希望姜绾酒再受到过去的影响。

　　几天前姜绾酒找到他，那会儿他正要开车去机场，姜绾酒提出与他同行，说着送刘哥去机场之类的恭维话，实际是吩咐刘曦陌为她做事。

　　姜绾酒将去欧洲研习，这期间不能出现任何对她不利的消息，刘曦陌当然明白姜绾酒的意图，当年姜绾酒以央舞第一名的成绩录取，他没少花功夫打点媒体。姜绾酒要什么呢？她要的是比央舞第一更大的名号，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完全拒绝这些。

　　送走姜绾酒，刘曦陌回到车上思索良久。

　　助理回过头说，“刘总，王川自抵达海平入住酒店后再无动静。”

　　刘曦陌回过神问，“期间没接触人？”

　　“除了工作人员再无其他。”

　　刘曦陌靠在靠背上，用手按着太阳穴，助理问，“要不要逼他一把？”

　　“不用，给他时间。警局那边一旦得到消息，再安排人闹事进去。”

　　“好的刘总，对了，抹黑姜小姐的人咱们该怎么处理？要不要——”

　　刘曦陌嗤笑一声，“文明社会，解决问题用的是脑子。”

　　助理听刘曦陌这么说，识趣的不再往下问了。

　　刘曦陌盯着窗外掠过的云朵，速度太快，在将暗未暗的天甚至看不清一秒。他略感伤怀的叹了口气，“一切都变了。”

　　王川，也变了。

　　当年他特意跑到西安招揽到门下的人，在他手底下慢慢得志的少年，如今怎么会....刘曦陌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人身上，还是欲望上。

　　他亲自提拔的人，如今也要他亲手拔除。

　　助理误以为刘曦陌是在为姜离的失踪伤感，安抚，“姜总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们都这么认为？”刘曦陌说，“还是认为他有事比较好。”

　　同一时间，姜绾酒坐在餐桌旁吃了超平时双倍量的菜。

　　徐茵遥的母亲前脚刚走，姜绾酒立马借口去卫生间，趴在马桶边把吃进去的饭菜吐了个干净。

　　从她小时候学舞起，她就对自身身材要求极度严苛，她并没有徐茵遥吃不胖的体质，甚至特意找中西医调养身体就为变瘦，所以饥饿感，已经是姜绾酒最亲密的伙伴。

　　回到包厢，徐茵遥正跟朋友叽叽喳喳聊天，看见姜绾酒，她兴奋道，“我妈刚发短信给我，同意了！”

　　姜绾酒补了口红，没有人能察觉几分钟前她惨白的嘴唇，她明知故问，“什么？”

　　“同意我不参加这次欧洲研习呀！”徐茵遥说，“你稳了放心吧，等我到时候去欧洲找你玩。”

　　一旁徐茵遥的朋友揶揄，“徐茵遥你真是活菩萨。”

　　徐茵遥这几位朋友不是央舞的，她们不懂舞蹈，加之含着金汤勺出生从小跟徐茵遥一块长大，自然没必要给姜绾酒面子。

　　这也是她今天被迫多吃的原因。

　　聚众场合，她没道理更没资格做特例。

　　徐茵遥心大，没嚼出朋友话里的隐喻，起身搞怪，“喂我要是菩萨你们都得跪下拜我好不好，来来来你们都给我跪下！”

　　“哈哈哈我敢跪你敢受我拜吗？”

　　“切，我怎么不敢，你先跪呀！”

　　姜绾酒搭在饭桌下的手不间断轻叩着，头顶水晶灯越是璀璨，她面上越是表现的从容温婉。等徐茵遥她们打闹完，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大家起身离席。

　　侍应生躬身打开门，徐茵遥的朋友们边往外走，边议论近期上新的奢侈品款式，另一位接待门童依次把车钥匙递过来，到姜绾酒这边，徐茵遥说，“我送你。”

　　姜绾酒笑道，“好啦，我看你今天也累了，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你跟我见外？！”徐茵遥悲伤的睁大眼睛，从悬浮楼梯歪歪斜斜跌到姜绾酒身上，把头埋进姜绾酒的颈窝，“你不爱我了是不是？”

　　徐茵遥朋友们默契的掏出手机抓拍徐茵遥的囧样。

　　姜绾酒摸摸徐茵遥的头，“替你考虑我反倒成罪人了，看来以后不能关心徐大小姐了。”

　　“37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徐茵遥假哭道。

　　姜绾酒跟徐茵遥墨迹了几句，徐茵遥才悻悻离开姜绾酒的怀抱，“这次就勉为其难同意你的请求不送你啦，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短信哦！”

　　“放心啦。”

　　告别完，姜绾酒站在瑰丽阔大的正厅，乌木地板与暖色系灯光折射出多种斑斓，来往人群犹如漫步云端。

　　姜绾酒徐徐抬眼，繁复的华美壁画挂在大理石墙上，她突然想起，姜离的私人游艇也有同样的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