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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消失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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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渐渐暗下来,天边昏黄色的夕阳打在路上,倒显得祥和安静,初中生们也已放了学,在小路边的店铺里买零食吃。
凌宅距离还是比较远,从他的出租屋到那里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当年为了离他们远些也是煞费苦心的,他不太想打车,只准备去公交站台坐到离那里不远的地方,再下车走二三十分钟。
凌疏走在路上,正在和江韩霖打着电话,“没事,就是回去一下,出不了多大问题的。”
“真的吗?不是,那个凌烈想做什么啊?你早就跟他们很久不联系了,现在又找上你做什么?”江韩霖的声音很是急切,似乎凌疏回的不是父母家,而是什么狼窝。
但倒也没错.
凌疏仔细想着,自嘲着:也不知道妈妈在不在家?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凌疏笑着安慰,忽又想到什么,继续道:“对了,你帮我问问严绪时或者严逢时,认不认识个叫沈兰堂的男孩。”
“出了事情赶紧跟我讲。”江韩霖自动忽略下句话,只是说:“你自己去问吧,我……来了来了,我这边有事,挂了啊。”江韩霖编不出理由来了。
“……”
凌疏叹了口气,认命般的打开与严绪时的聊天界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他已经坐上了公交车,但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说,问他哥会不会误会自己?不对,如果严绪时根本不回怎么办?
算了,他重新拿起手机,编辑好信息,发了出去:[你认识沈兰堂吗?]而在发出去的那一刻,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对方有没有回、回了什么。
消息确实如同他想的那样,石沉大海,严绪时很久都没有回他。
凌疏虽然早就料想到了,但还是很失落,很难受,这夕阳也不好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夕阳了,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快降临,而现在也早已黑了天,风也大了起来。今日天气预报好像是说要下雨的,凌疏没有带雨伞,而凌家人肯定也不会让他住在这里的,更何况叫人送他回家呢?看起来,还是得打车。
公交车即将到站,正报着提示铃:[下一站,驻望路,有序从后门下车。]下面再是一遍英文。
凌疏从睡梦中惊起,眯着眼看了看字,已经到站了,他快步走下车,下车后冷风瞬间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还未回的聊天界面,连站台的路灯都显得格外昏暗。
他摇摇头,裹紧衣服向凌宅的位置走去。凌宅位置较偏僻,在驻望路的尽头处,还需在转几个弯,然后再直走才能到。
他走了许久,走得鼻尖都被寒风吹得通红,早知道打车来了。
等到了凌宅门口,里面灯火通明,很亮,肯定也很暖和。可他并不激动,也抗拒着进去,似是一进去过往的噩梦似汹涌的潮水向他奔来,将他淹没,不能呼吸。
最后他还是敲响门,但直到好久才有个女佣过来将门打开,那女佣在凌家许多年了,对他们的关系很是熟悉,所以也并不是很毕恭毕敬,只是说:“大少爷回来了,进去吧,凌先生他们在餐厅。”
“知道了,谢谢。”
凌疏进门,将围巾摘下来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却被女佣制止,“不好意思,少爷,这是先生和小少爷的,不能随便放的。”
凌疏手一顿,将围巾又伸了回来,扯起嘴角,艰难地笑了笑,“知道了。”
原来这个地方早就没有他容身之处了啊。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独自去了餐厅,幸好啊,地方还是一样的。
他们一家三人正在吃完饭,餐桌上饭菜丰盛,极其美味,凌润正在给凌烈夹排骨,语气温柔,“多吃些,明天不是还要跟朋友出去玩吗?钱够吗?”
凌烈笑着,说:“够了,谢谢爸爸。”
而陈婧兰只是在一旁吃饭,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这个家庭似乎早已分崩离析,陈婧兰不过迫于家里原因,继续维持着这段联姻,所以她不再管,只是沉默或与姐妹们逛街,而凌润也只是因为陈婧兰家中权力、资源,即使大不如前,甚至不如现在的凌家,但还是有些关系在的,所以也不会离婚。
至于凌烈,他知道自己不是陈婧兰亲生的,所以对她也没有多亲、多尊重,只是觉得爸爸并不喜欢他们,但他们的存在却还是时刻提醒凌烈不过是个私生子,没有任何资格,毕竟不是正统。
所以他才恨凌疏,至于陈婧兰,一个女人,更何况是丈夫出轨、把私生子带进来都无法生气的无用女人,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对陈婧兰权当看不见,只是在必要场合装装样子罢了。
但对于凌疏,他懒得装,所以与三五好友一起编排,一起刁难他,这样凌烈才会高兴。
凌疏进来了,凌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却没说话,连让他坐下吃饭的意思都没有,又继续与凌烈谈话,“最近听说你在追个男人?”
凌烈吃饭的手一顿,凌润又开口:“只是问一下,没有让你放弃的意思,追的怎么样啊?对……”
话还没有讲完,沉默着的陈婧兰突兀的说了句:“兰姨,拿副碗筷,没看见大少爷回来了吗?”
兰姨道了歉,重新拿了一副碗筷放在桌上,凌疏笑着,“谢谢。”然后这才坐下,“谢谢妈。”
“嗯。”她不再开口。
凌疏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只是吃了几口米饭,这里的菜他不爱吃,他对鸡蛋过敏,不喜欢吃萝卜、茄子,而排骨也不能吃,在这个家里,排骨不会是他的。
凌疏沉默的坐着,突然口袋震动了几下,也同样引起了凌润的注意,这是凌润从凌疏进来这么久中说的第一句话,他说:“是严绪时么?”
“嗯。”凌疏拿出手机,接了电话,对方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但有些哑,“我刚刚在开会,现在才看见消息。”
严绪时是在解释吗?他暗自认为,应该是的,想到这,他不禁笑了起来。
“嗯。”
“你在哪?我哥在旁边,沈兰堂的事情你可以问他,我会过去接你或者带他来找你。”
“啊?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
凌疏还未说完,就被凌润打断,“好不容易回次家,这么想走?”他拿过凌疏的手机,瞬间换了个语气,“严总好,我是凌疏的父亲,他今天回家里吃饭,你要来的话可以顺便留下来吃个饭。”
凌疏皱了皱眉,将手机重新拿了回来,对严绪时急道,“没、没有,我这里还有事,兰堂的事情……等我回来吧。”说完立马就挂了,他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看着凌润,蹙眉道:“爸,您想做什么啊?”
他不再客气,他可以接受他们待他不好,也不接受他们利用他,更何况对方是严绪时,这就更不行了。
凌烈用筷子插着饭,一下一上,没好气道:“爸做什么事情你问那么多干嘛?做什么不也是为了家里好吗?不像你,在外面勾搭着严绪时也不跟家里说,凌疏,你到底有没有把这里当家,把爸爸当作你的爸爸啊?”
家?他有家吗?他的家不早在他幼年时期就消失殆尽了吗?一点温情的余灰都没有了,现在还跟他谈论什么家?
凌润瞥了凌疏一眼,语气无不厌恶,“凌疏,这件事你就不能与我们商量吗?只要我们凌家能和严家打好关系,我们就可以真正在商业上有一席之地了,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如果你不愿意去,不想为这个家好,你就把严绪时的联系方式给小烈,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的弟弟会去做。”
他越讲越生气,“难道你就不能和你的弟弟学习学习吗?多为了家里做事怎么了?当年我不也是为了家族联姻的吗?怎么到你这就不可以了?”
凌烈补充道:“凌疏,你装什么清高啊?还不赶紧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二人一来一回,将凌疏说成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一个托家族后腿的绊脚石。
此处应该需要一些善于写故事的记者,再加以修饰润色,最后发布出去,这样在外人眼里,凌疏就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人。
不过目的这不就出来了吗?叫凌疏过来不过是为了利用,他想了想后续,大概利用完就又把自己丢掉了吧。
凌疏皱着眉,他并不想围绕“要为家族好”这个事情在这吵,只是理智道,“爸以为很好攀吗?先不说严家愿不愿意,假设是个好结果,攀上了,但凌家能做什么?”他淡淡瞥了凌烈一眼,“就凭凌烈?他有什么能力啊?严家是做房地产的,你们凌家可以干什么?提供材料还是设计方案?爸觉得凌烈会吗?他有这个能力吗?”
“我可以学啊!别以为自身有点本事就在这趾高气扬的,没了凌家你什么也不是!”凌烈反击道。
凌疏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没了凌家他可以过得更好。
凌润一摔筷子,怒道:“真是在外面待久了,也学会顶嘴了是吧?”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来人,将大少爷带进去好好反省反省,等他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愿意帮这个家了,再放他出来。”
陈婧兰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凌疏听到“带进去”,已经有些微微发抖,那个地方不用说也知道,又是那个仓库,令人惧怕,令人讨厌。
他像是一条被巨大潮水带上来的鱼,挣扎着,跳动着,想要回到海中,可潮水早已退去,他也动弹不了,直到被太阳晒死,最后被鸥鸟啄食,成为一个骨架,不,连骨架都消失殆尽。
而在此时,门被人敲响了,兰姨去开了门,门外的是一个男人,宽肩窄腰,很是高大,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要找的对象,他皱了皱眉:“凌疏在吗?我找他。”
兰姨回去与凌润说了后,凌疏有些慌乱,会是谁?千万别是严绪时,他不想这么丢人,他此时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有点死死的,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就算过来,在此之前也不会给严绪时发消息了……
可都晚了,现在他只能撑起身体,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是严绪时,你们想让他看见这副场面吗?”
凌润细想了一下,基本认定就是严绪时了,妥协道:“下去!”后恢复神情带着凌烈出去见客,至于凌疏他根本无暇去管。
餐厅一时只剩下凌疏和陈婧兰两人,沉默的不像话。
终是凌疏开口道:“我先走了,妈。”说完,也不想等陈婧兰的回复,就站了起来,还未走几步,就听见陈婧兰说:“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了。”
凌疏离开了餐厅,离开餐厅之前还看了一眼餐桌,真是一场闹剧,他去到客厅,凌润已经将门外的男人招呼进来好生照顾着了,凌烈坐在凌润身旁,露出凌疏从未见过的一面——拘谨。
是的,拘谨,凌疏看见他如此这样就觉得好笑,原来这种人也会拘谨啊。
他手上拿着围巾,恢复以前的状态,背挺得很直,只是眼睛却出卖了他,可凌疏不知道,他觉得他做得很好,严绪时也不会察觉的,他要在严绪时面前留下好的一面,而不是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拼命挣扎,最后不甘地死亡。
他走到沙发边,严绪时抬头看着他,将他拉坐在身边,小声说:“他们说的不太对,我觉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