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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六回 记永昭与子成说 世难补一步行错 ...

  •   虽说五月不是盛暑时日,但因日长夜短,再加上午后阳光正盛,已开始有许燠热,人也感觉神倦疲累。况这几日皇帝赵祯身体抱恙,从后宫妃嫔至上下官员再到内侍宫娥都不敢嘁咻喧哗,皇城之中,所到之处一应的鸦雀无声。
      赵祯心中藏事,并未睡着,只瞌着眼靠在软榻上小憩,他知道包拯在殿外已侯有多时,只是不愿理他,便佯装假寐。内侍王憬看不下去,行出殿外对包拯俯耳言道:“包大人,您还是请回吧,您来之前贵妃娘娘和庞太师也一同来过,可任凭是谁皇上都不见。”边说边指着自个的胸口道:“因展大人的事儿,他这里头不痛快。”包拯也知赵祯是为展昭失踪一事所烦心,微微点了下头,对王憬一揖道:“恕包拯劳烦公公了。”王憬忙忙的回了一揖:“包大人太过言重了,老奴知道您和皇上一样,也是担心展大人的事。虽说欧阳大人己奏表契丹公主和岁币都平安到达忻州,可展大人一直音讯全无,他又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咱们做奴才的心里头都不好过,更何况皇上和您了。只这担心也无济余事,展大人鸿福在天,吉人自有天相,想来老天爷会眷顾他的。”包拯木然望着白炙刺眼的天空,王憬的话让他感到浸心的冷,此刻除了祈求老天也许真无他法,末了只寒喧几句就此离去。
      包拯刚走,赵允让便火急火燎的赶了来,赵祯本不愿意见他,但听王憬奏报是有展昭的消息,便急急宣他觐见。赵允让才刚迈入内廷赵祯冠戴未整的就迎了出来,尚未及下拜行礼便听他问道:“可是有了展昭的消息?”赵允让俯首回道:“正是。探子回报,展昭五日前就入了夏境,而且还很顺利的见到了李元昊。这次他做的极为巧妙,竟连一点破绽也没留下,连我们派出的探子都以为他是为躲避赵爵的追杀才不得已去的党项,相信李元昊定不会对此起疑。”赵祯欣喜的击掌:“太好了,朕果然没看错他。这样一来,我们就迈出了计划的第一步,只要他能离间李元昊与嵬名山遇的君臣关系,那施行以夷制夷便就有了五成把握。”赵允让见他那等高兴,口气有些迟疑:“只是......”哽了哽,最终还是没说也口。见他欲言又止,赵祯皱眉问道:“只是为何?”一时无声,赵允让僵着答不上来。起初接到探子密报,尚知展昭暂且平安时他还很高兴,可即刻看到赵祯那神采飞扬的脸,心中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赵允让与展昭并不十分相熟,只是宫中偶有几次照面,但他却十分喜欢这个时常面带微笑的男子,那是种如茶般醇和的笑,云淡风轻。六年前赵祯命赵允让接手复查湟水役,当他得知展昭真实身世之后便有了劝赵祯放弃施行以夷制夷的念头,但赵祯心意已绝,劝无可劝,只得作罢。目今一想起又犹不得难过一番。“只是为何?”赵祯的声音高了半调,语气明显不愠。赵允让本是想劝他放弃计划才忡忡不敢启口只说了那两个字,且见他有些微怒,自己只好寻了个托词,俯首回道:“并没什么,臣只是想问那柄剑如何处理。倘或让赵爵找到了御札,那展昭即便是成功离间了李元昊与嵬名山遇对于计划也无半点作用了。”好在这也是目前急待解决的一个问题,赵祯并未疑心,撇了撇嘴,冷笑道:“你是太不了解展昭了,依他的性子就是毁了那把剑也必定不会轻易让人得了去。如今他却把剑给了丁家,说是以剑为聘,你又启知他是不知情的?”
      行至门前,赵祯微眯着眼看着那灼目的蓝天,叹了叹,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颇有些落寞的启道:“他知道我心里想要什么,可他从来就视若无睹......升平和亲的那一次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愤恨,之后的一年,他除了朝事回奏竟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和我说过,我原以为他是恨我的,可是我错了,他恨的是他自己......其实,我多希望他恨的是我......”赵允让愕然怔住,眼前话语哀婉的男子何曾还有半分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而且话中一味的“我”而不再是“朕”分明是告诉旁人他对展昭的感情是不同的。和风拂面,赵祯微闭着眼长吸了口气,复又睁开,语气恢复了沉稳:“展昭善忍,做事又素来喜欢知己知彼,丹书御札的秘密定然是瞒不住他的。明知是彀,他也没拒绝,而且还很配合的完成了这桩婚约,就只说明了一件事!”赵允让不解的问:“什么事?”赵祯转过身遥向他,笑着回道:“除了他,没人能够得到御札,连朕也不能。心思深沉,绸缪之远,这就是展昭!”“可——”
      迟疑了一下,赵允让还是忍不住开口:“可他毕竟是十一叔的孩子,王爵之位没有也就罢了,明知是个死,这朝中又有多少人不能够的,皇上竟为何偏偏就要选了他?还是......还是因为皇上以为这样便能拥有他?”赵祯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赵允让无奈的笑了笑:“恐怕这朝中官员有半数以上都是知道的,只是都不说罢了。”赵祯清凄一笑,摇头叹道:“只可惜你们都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而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朕只是喜欢他,他和朕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干净、清透,是那样的一尘不染。不管你信不信,朕对他的这种喜欢却与风月无关,但倘或他是女子,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赵允让从未想到这个攻于算计的皇帝竟还有如此深情的一面,不过他相信这种无关风月的感情,不禁也感叹展昭若是女子该有多好。思之又听得赵祯道:“朕原本也不想用他的,只是满朝之中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你也知道此事牵连甚广,难得他竟没有一点私心。”
      赵允让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当年八皇叔向您举荐他的原因。”赵祯唇角微扬,柔和的眸色颇有些笑意:“八皇叔是怕他游历江湖久了满身戾气,到底他初出江湖时还不足十六岁,又没念过几年书,很容易就走上邪路,这才布了局让他跟着包拯,更何况还有个公孙策,竟都是天底下最妙的两个人,经此二人调教出来的哪里还有不好的道理。况他自身又聪明,又有一身极好的功夫,字也写的不难看,文章也做的不错,竟比朝中那几个只一味之乎者也的大学士强多了,单单就是那画画的教人不敢恭维。让他去趟襄阳暗查赵爵,回来画的那幅王府地形图愣是让朕瞧了几宿也没瞧明白。”字里行间,满溢着欢喜。赵允让忽想起了一句话:自古君臣相得,皆如鱼之有水,却多无善终之例。即如此刻,赵祯嘴上虽说的堂皇,可人性的不可揣摩本就是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又怎知将来会是何样的光景?想到此,赵允让不禁有些黯然,他深知展昭并非听之任之,愚忠愚孝之辈,倘或他一但走出了赵祯的执念,有了自身的打算,那么赵允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将陷入一个两难之地。
      瞧他半晌不语,赵祯蹙眉问道:“想什么呢,这等出神?”赵允让恍然笑了笑:“没、没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对展昭的情谊颇为深沉,让臣有些感动罢。”赵祯无奈启笑,端过王憬递来的茶,浅浅呡了一口方道:“说到底朕还是与他一脉相承,以前也没怎么对他好,一直都是孤苦无依的,虽生得锦绣有个王爷父亲,却因关系厉害又不得认他,思之也着实可怜。”垂首看着杯中的茶水,赵祯的眸色暗淡许多,再启口时话中多了分冷意:“只是他这辈子都只能是展昭了。益之,你且记住朕今日所说的话,倘或哪一日他去了,不管何地,何种艰辛,朕都必将他的骨骴寻回,待朕千秋之后随朕一同入葬。”赵允让大惊失色,竟未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忙道:“皇上正值盛年怎可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更何况......”赵祯扬手打断他,颤声启道:“要的,朕要对他好的。这活着的时侯朕没少算计他,别的做不到,若故去了,带他葬入祖陵朕还是能够做到的......”话到此处,己有些哽咽,复又重重的吸了口气,再道:“那陵就取作永昭二字罢,朕不能让他载入史册,就以他的名定陵寝以示朕的感念。”
      ——陵名永昭,是为永昭陵!
      相传元末,有一文官致仕返乡,途经巩县便到永昭陵作了短暂停留,并带走一块记载有陵寝造建的残碑回去研究,后又多番查找典籍,终得陵寝名为永昭的由来,便著书曰:庆历八年,公元1048年。西夏李元昊单毁庆历和议,屯兵百万于边境,好水川一役之后宋室再无人可战。宋,有将名昭(姓不详),奏请挂帅,以军二万御西夏敌昊部二十万,宋帝准之。昭遂率军驻三川口,施计诱昊入彀。昭与众军守君山五日,制昊军以待援军反围。奈难敌十倍之众,昭与二万军众俱殉国之。后援军围剿昊部二十万困军,昊军被俘者十三万余,殒命者不计数。此役憾西夏朝野,昊决西夏与宋永不言兵,且上表曰:宋有此将,幸甚至哉。宋帝心大恸,旋诏举国哀之。于弥留时,宋帝诏曰:大行后,陵名永昭,是为永昭陵,以示感念。(此段乃作者胡诌是也)
      且说赵元亿从八王府出来后轿也不乘,只失魂落魄的一路慢慢走着,随行的督尉刘洪也不敢吱声,远远的跟在其身后,刘洪本以为他会回行辕,却没想到竟走到了西角楼大街。刘洪颇为诧异,因开封府就坐落在西角楼大街,猜想他是往开封府而去,然他却走过开封府站在青阳巷口,黯淡阴翳的目光望着巷内深处的一处高门大院。刘洪探头往巷内望去,依稀辨得府弟门楣上的两个字——展府,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光景,正逢包拯从皇宫回来,一下轿便远远瞧见立在青阳巷口的赵元亿,颇是意外遂行了过去,刘洪见他立马下拜,包拯扬手道了两字“起罢"。赵元亿听到声音,扭头见来人是包拯,郁郁含酸的启道:“他到是念你的情,选宅院竟也要靠着开封府。”包拯生性严谨,平日不假辞色,但闻此话甚是反感,遂直言道:“若非王爷成全,包拯又哪里有这等的幸运。” 赵元亿素知他铁面无情,正懊恼自己告失,又听得他道:“倘或王爷心中尚存有一丝舐犊之情,便救他一命罢!”
      赵元亿本就为此心烦,包拯这话愈发激起他的怒来,愠恼道:“如今你们一个个到都来责怪本王,哼,原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行此下策的,可到底还是姓赵,竟也罢了,怨只怨本王千算万算到是算漏了当今圣上!只是都说血浓于水,可如今你们哪一个的痛又多得过本王?”一语落地,让站于旁侧的刘洪听得目瞪口呆,虽跟随赵元亿身边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行事低调的他如此不注意场合,竟说出这等不着边的话来,本要提醒他,又听得包拯道:“王爷即心不落忍,为何不向皇上进谏?”但闻此,刘洪也顾不得场合,忙抢言道:“包大人不知其由怎可一味指责我家王爷?刘洪虽只是个家将,但跟在王爷身边多年,王爷的心事刘洪竟没有不知的。只这展大人一事,王爷从未说明,刘洪也不敢相问。但刘洪知道,打从展大人出事我家王爷就一直寝食难安,前一阵竟把世子派去党项......”“刘洪,你找死呀!”赵元亿诘声恫吓,刘洪立马发现失言,惶恐的伏于地道:“是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好在随行的亲兵卫队相隔甚远,周围又无过往行人,三人之言也未有第四人听去。只是赵元亿恼刘洪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目今话已出口,也不可能收回,更不会单为此就要了他的脑袋,只低声唬道:“滚一边去!再要多言,本王即刻要了你的脑袋!” 刘洪紧忙应诺,从地上爬起躬身退去。包拯到不担心刘洪的项上人头,此刻他只对刘洪方才番话感兴趣。赵元亿知道再瞒下去也是无用,低低叹了声再启道:“包大人可知展昭此去契丹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包拯沉想片刻,捻须回道:“王爷派世子前去党项,莫非展护卫绕道潼关并不是遭遇意外而是皇上的谋略?”赵元亿点了点头,一面往巷内缓步踱去,一面启道:“施行以夷制夷首要条件的便是挑起党项内部不和,相信包大人也知道,如今党项国内主战与主和两派是泾渭分明,尤其是主和派的嵬名山遇,从一开始他便不赞同李元昊称帝,不然也不会有当年的携家眷出走一事了。”
      话至一半,包拯豁然点头:“我明白了,皇上是想让展护卫离间此君臣二人。难怪几月前他会派展护卫去重庆府,皆是因为嵬名山遇的缘故。想是他早就做好打算,六年前他让濮安懿王复查湟水案就已经得知莫翰酋长尚在人间,这么多年他一直蛰伏待机为的就是这一天,如此精心的谋划竟让他算的分毫不差!”一字一句,听得赵元亿心下惕然,叹启道:“使团案便是他一手精心炮制,以觐天宝匣为诱饵,引来利智熏心的没藏讹庞劫宝杀人,之后又派遣一队皇城司胥吏,逼他们服下落雁砂替换所有的使团罹难成员,一招障眼法竟瞒过了天下人。可他知道此事瞒不了展昭多久,于是就干脆顺水推舟让他去往重庆府,为的就是让他见到嵬名山遇与没藏讹庞好为将来的离间计打下基础。”包拯五内惶乱,他知道使团案是皇帝所为,但不知里面竟隐藏了这许多。忽然觉得胸口压抑,困顿非常,想起诸多往事竟连自己也被算计在内,顷刻间有如五雷轰顶,若不是赵元亿掺住,险些摔倒在地。
      “我竟不知是这样,原是怕皇上派他去查使团案不得不去契丹,这才举荐他去重庆府查察赈银与覆船两案。殊不知我到成了帮凶,先前说是王爷害了他,这害他的人应是我才对!”包拯哽咽低语,几不可闻,反到让赵元亿来宽慰他:“你也莫要伤心,只愿他这命罢。如今煜祺已去往党项,但愿他能挑起没藏讹庞的反心,只可惜宁林格去了契丹,不过,这到是个绝好的机会。”包拯一脸困惑,迟疑道:“没藏讹庞与宁林格素不交合,怎会可惜?”赵元亿笑道:“宁林格是没脑子的猪,可笑的是他自己是猪也就罢了,偏当天下人都是猪。谁都知道他巴不得李元昊早死,只要他登基,有三人他必不会放过。”包拯了然的点头:“其中一个必定是没藏讹庞!但要造反,没藏讹庞还真就离不开这头猪!”赵元亿道:“李元昊贪恋党项豪酋野利遇乞之妻没藏黑云的美色,早有将她占据之心,可又畏惧野利家族的地位,到底是皇后野利都兰的兄长,可没藏讹庞却一心想让他妹子没藏黑云当上皇后。”
      包拯听他言语,亦是佩服,亦是胆颤,若论文成武德当今皇帝还真不及他,好在他并没有皇图霸业之心,不然也不会韬光养晦数十年足不出江陵半步了。思及此处,包拯又不禁悲澈骨髓,面上也浮起一丝抽搐般的讥笑:“想来王爷早己洞悉皇上的计划,王爷不加阻止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年的清白,只这清白二字换来的却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可是值当!”包拯所言,如巨石压顶,字字无一不刺痛赵元亿的心,驳无可驳,他索性阖上眼睑默不作答。包拯却浑然不顾,言词愈发犀利,似有咄咄逼人之势:“王爷对展护卫心存歉疚这才派了世子去暗地里帮他,可又知世子心中会做何想?当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又将如何,他这世子的名份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王爷启不是又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赵元亿睁开眼,面色阴郁,冷冷回道:“一步行错,永世难补!就算知道真相又怎样?这世上只有一个赵煜祺!”甫毕,再不多言,决绝而去。看着赵元亿孤寂的背影,包拯不禁怔住,心想:自己倘若换成他,所能走的或许只有同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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