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帐灯（本文已坑）》龚夕颜

22、第十九回 订终身南侠怅惘然 话中话锦鼠寻迷案

　　却说让丁兆惠与展忠同时撞见了那幕尴尬，便又少不了一阵折腾，一番下来尽至傍晚才得散去。展昭好不容易讨了清静，回到房中便将手中湛泸置于桌上，不由得苦苦一笑，心中倒又多了份沉重。展昭喜静，素来罕言寡语，偏那种场景又是他第一次遇见，加上对父兄的尊重，展忠说如何他也默不出声，亦不点头也不反对，展忠全当他依了，便与丁兆惠交换了两柄剑当是定亲信物。如此一来，那丁家三小姐便毫无悬念的成了准猫夫人。
　　回去的路上白玉堂一直捂着嘴笑，展昭只是拿眼白他，岂知白玉堂笑的更厉害，末了听他道：“猫儿，你这定了亲的事若是传到东京，得惹的多少姑娘长夜无眠呀......”展昭懒得理他，回到客房也不管那白玉堂进不进来便把门关上。白玉堂抬脚就欲踹门，扬至半空中又停了下来。蓦然间，他心头涌起一股无可奈何的辛酸，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北地有个终日向南望的女子，那张纤秀的脸上还挂着斑斑泪痕。
　　白玉堂叹息，本是最登对的两个人儿，却是让月老开了把玩笑。
　　抽开湛泸，展昭看着剑身发出清冷的荧光又立马合上。紧蹙着双眉，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见他徐徐张开。展昭知道，从今天起，那个身在北地的南朝女子愈发是离他远了。
　　——“我便是要做皇妃的人了，哥哥理当为我高兴才是。”展昭想起在陷空岛的那一夜，漫天的星光倒在湖面上接天连地。一前一后，两只人影斜斜的印在山道上，赵翎反着手冲展昭笑道：“这说不定我将来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宋辽两国永休绵好，妹妹即便不流芳百世，也算是积福于民了。”展昭听了，也不接话，只是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叮嘱着赵翎小心行路。
　　“大人——”门外传来了王朝的声音。展昭舒开紧蹙的眉道了声“请进”便见王朝推门而入，转身他将门掩上，快步的走向展昭跟前，拢袖一辑道：“大人，属下根据您提供的那八名死者的画像找到了他们生前曾经有过接触的人，并进行了细致的排察于是得到了这六十四张画像。”说着，王朝从别在腰间的竹筒之中取出了一沓宣纸，并摊开铺于圆桌之上。
　　展昭拾起其中一张画像，瞧了一会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王朝，你可记住，皇城司办案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再说我让你们找出曾经与死者接触过的那些人并不仅仅只是想得到这些画像，而是要把死人变为活人，把断了的线索再给它接上。”王朝俯首答道：“属下明白，属下的确按照您的指示对这六十四张画像做了缜密的暗访，属下等最后查到这六十四张画像中有五十二张脸以不同的妆束曾出现在万州的两个地方。”
　　展昭抬眼看他，问：“哪两个地方？”王朝回道：“万花楼和鼎盛粮号。”展昭一怔，赫然起身迭声再问：“你，你说什么？”王朝愣了下，不知展昭反应竟会是如此强烈，紧忙回复：“禀大人，是城中的万花楼和鼎盛粮号。”“鼎盛粮号——”展昭颓然的坐下，嘴中念念有词的摇头：“不，不会是这样，一定不会——”见他神色异常，王朝亦是满腹疑惑，又不敢多问，等了好半天才吱吱唔唔的挤出句话：“大人，属下还要不要往下说？”
　　半晌，见展昭仍不答话，王朝鼓气唤道：“大人，大人，展大人——”“啊——”展昭猛地缓神。王朝启道：“大人，我们还往下查么？”展昭摆了摆手，脸上异色旋即散去，双目炯利的望向王朝而道：“你们既得查出万花楼与鼎盛粮号，那隐蔽在万州的胥吏也定然查得到，所以你们不必再动了。”王朝不解，追问道：“可是如若就此放弃，那溶尸案中的死者身份岂不白查了？”展昭讷讷一笑，也不答话，起身步向书案边，拾起桌上一幅宣纸折了回来。
　　展昭将宣纸铺于桌上，点到其中一处朱砂小点对王朝道：“这些朱砂勾勒之处便是那八名死者的案发之地，你可看出什么了吗？”王朝步近细看，少顷摇了摇头道：“属下愚钝，实在看不出其中奥妙。”展昭笑了笑，提笔沾墨，将几处朱砂小点连了起来，只听得一旁王朝惊呼：“天了，这八个人死的地方居然都对应着万花楼和鼎盛粮号，原来大人早就怀疑这两处地方了！”
　　王朝啧啧感叹，仍有些不解，遂再问：“可大人既已知这两处地方与溶尸案的死者有关，为何不让属下等直接去查？又何需绕这么大的弯子？”展昭收起桌上宣纸，颔首笑道：“我只是想证实下我的猜测而矣。”王朝一脸狐疑，不解道：“可属下还是不明白，这八个人已死，正所谓死无对证，即便是查到了万花楼和鼎盛粮号又能如何？”展昭摇头一笑，回道：“我说过，我们要把死人变成活人，有了万花楼和鼎盛粮号就等于找到了这群人的行踪。”
　　搁下笔，展昭行至窗前，看着院中亭台楼阁娓娓续道：“你想想，他们来万州已不是一两日，他们的活动方式一定非常缜密，可如今确因我们的到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这条线，那么他们内部必定会有人将这断了的线再联上，只要盯住万花楼和鼎盛粮号我们就不难找出联系人，于是我们手中便有了活人。”
　　语毕，展昭长长的吐了口气，从展忠突然出现在万州开始展昭就有所疑惑，再加上巴鲁赫一度追问自已的身世和知晓后的反应，就更加深展昭的疑心。展昭虽多疑，但处事却极为世故，他让王朝去查那八名死者身份，只是想印证心中的推测。可如今事实是残酷的，他所面对的将是一条十分艰险的路。展昭甚至开始怀疑有人正引着他一步一步朝处早以布好的陷阱走去，而自己却无法阻止，只得任意牵引的朝前迈去。
　　“大人，”王朝启道：“那笔赈银我们还跟不跟下去？”展昭没有答话，转过身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王朝再道：“那笔赈银已打造成各种花式器皿运往了城中一处叫永泰柜坊的钱庄，马汉今日传信回来说那些金银器皿不日将运往关外，而且还是重庆府尹万佰年下的通官文谍。”展昭双眉微拧，喃喃念道：“关外？”末了，他笑了起来，竖起根手指对着王朝摇了摇道：“不，万佰年断然不敢下此文谍，他定是经人授意了的。”
　　王朝一愣：“经人授意？那经谁授意呀？万佰年乃一封疆大吏，朝庭三品大员，在这重庆府谁还敢指使他？”展昭笑道：“你忘了重庆府是谁的食邑之地，那万佰年虽是三品大员不错，但在江陵王府的眼皮底下做官不比皇城根下容易。”王朝豁然点头，蓦然又问：“那大人的意思是，万佰年是在江陵王的授意下才签发的通关文谍，也就是说这批赈银和江陵王府有关？”
　　展昭摇头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意思，更没说赈银与江陵王府有关。王朝，有些话心想着就行，小心隔墙有耳，殊不知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呀。况且我早对你说过，皇城司办案只要结果不要过程，所以你能给我或者我给你的只有答案。”王朝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揶揄的笑了笑，憋了好半天才道：“大人，我觉得您办起案来就像是被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附体了，您那脑子转的真快，想得也和我们不同，有时侯我和马汉说您，说您......”
　　“说我什么呀？”展昭笑着看他。王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喃道：“说您比包大人世故，比公孙先生油滑，就像只，就像只狡猾的狐狸。”展昭哑然失笑：“你们俩干脆说我会伺弄权术，老谋深算得了。”听得展昭一话，王朝紧忙摆手道：“不，不是，属下等不是这意思，大人千万别介意......”“别紧张，我不会介意的。”展昭拍了拍王朝肩，回以一笑道：“你与马汉，还有张龙赵虎都是我展昭最好的兄弟，打我入开封府你们就很照顾我，如今的我虽然官阶比你们高，可我年龄却比你们小，做的不当你们理当指正，这也正是我安排你和马汉加入皇城司的原因，只有你们才是我展昭最可信的人。”“属下等明白大人的苦境。”王朝感慨的点了点头。
　　末了，展昭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也很想学包大人做一个刚正不阿，严于律己的好官。并不是我做不到，而是身在此位不容得我做！在皇城司你必须先懂得保全自己，你只有保全了自已，让自已不立于险地你才有能力去救更多的人，可为此你又不得不去迎合你不喜欢的人和事，做着你自已都很厌恶的一切。就像这次溶尸案一样，上峰的命令不可违抗，可我们却不能让这群人白白死去，要查明事情背后的真相才能避免朝中奸佞之徒制造事端对忠良进行无耻的构陷！然而要做到这些你就必定要有所付出。”
　　王朝沉重了点了点头，这些年他和其他几个校卫都能感受到承载着展昭身上的压力，可是他们又无法帮得到他。展昭加入皇城司在开封府也只有四校卫知道，暗地里他们常常给予他最大的帮助，只要能做到的绝不含糊。毕竟他们一起看着当年那个十八岁的愣头小子走到如今位及人臣的三品大员是何等的不易！展昭最大的优点就是隐忍和处世不惊，但也是他最制命的缺点。
　　出来之前，公孙策便把王朝和马汉叫到了一边，嘱咐他们一定要察颜观色，展昭喜怒不显于形，心中有事也往往隐口不提，这样一来对手故然是无法揣测明白，可也让他身边的人不得了解。公孙策实在害怕展昭会因为对赵翎感情的愧欠而做出冲动的举动，果真到了那般境地便是十个包拯也无法挽回。可公孙策很清楚，王朝和马汉是不可能明白展昭心中所想，即便是他自已有时也不能猜出展昭的内心，公孙策只是希望这一次老天爷能睁开眼。
　　屋中一片寂静，王朝正欲施礼离开便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大人——”马汉的声音传了进来，王朝快步行至门边将门打开，马汉朝他点了下头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拢袖一揖对展昭道：“大人，您要的人已经带到，您是现在去见他还是......”“现在就去！”展昭扬手打断了他：“你们且去侯着，待我换了官服就到。”“是！”马汉应喏后便与王朝一起退了出去。
　　灯光下的巨阙放着灿灿金光，丁月华俏丽的脸上浮着一许羞涩。打从她看到展昭便对其有了极好的印象，只是没想到幸福是来的如此之快，这样的男子世上再也难觅其二，尽让自已遇到怎能心不欢喜。但在高兴之余，丁月华心里又有着一丝隐隐不安，对于展昭她虽了解不多，但听闻其在江湖上口碑却是极佳，人品自然是无可挑剔。虽然他脸上终日都挂着谦和的笑容，可丁月华却能看出他隐藏在双眼深处的痛苦。
　　“这把剑真漂亮。”蓝娉婷捋过一缕剑穗，笑着坐了下来：“妹妹福气真好，竟许这样一门好亲。展大人当是极好的人，虽身处庙堂，却没有一点架子，只是心思重了些。”丁月华点了点头，因道：“姐姐也看出来了，我只以为就我一人瞧出他心里有事，不过官家的事本就是多的，更何况他这次是奉了旨查案，压力是可想而之。”蓝娉婷眉头一拧，脸色微变，见丁月华抬头瞧向自已便急转笑道：“那是当然的，要不怎有伴君如伴虎一说呢。”
　　丁月华竖指一嘘，指了指门外，小声道：“这可是官府的驿馆，小心让人听了去，说咱事小，牵扯上了展大人就不好了。”蓝娉婷掩嘴笑道：“哎呦，这还没过门呢，就这样替他防着！再说你是不是也得改口叫展郎什么得，这声展大人也太见外了吧。”听见蓝娉婷一番取笑，丁月华又羞又急，佯装恼怒便要打她：“看我不撕了你这张损人的嘴，真真是可恶！”“我说的都是见理的话，怎生得就不讨好了呢？难不成将来进了门你也展大人展大人的叫那我就服了你。”
　　边说，蓝娉婷边笑着便躲开了去。丁月华气得直跺脚：“不长嘴的小蹄子，今日我若饶了你便与你姓！”逃出了门，蓝娉婷仍笑她：“你要姓也得姓展，怎能跟我姓了，我便是愿意也没那样的好哥哥呀。”但听这话，丁月华越发害臊，急急的追了出去，两人打闹至廊上便看见唐嫣倚在栏杆旁。按说丁月华与唐嫣本是亲属关系，怎奈唐嫣性子生得冷，加之丁月华不愿与她靠近，见了也顶多就是招呼一声了事。
　　这下只是叫了声“嫂子”冲着一旁的蓝娉婷做了个鬼脸，示意她回屋，两人正要回房却听唐嫣道：“听说月华妹子好事近了，可定下了日子？我那师兄是极内敛喜静的人，月华妹子又是这般活泼，恐日后在习性上便是要收持一些了。”丁月华本不想与她多说话，见她开了口也不好不答，转过身淡淡笑了笑道：“谢谢嫂嫂提醒，月华记住了。至于日子是二哥和展家大哥给定下的，只说是初秋，不过二哥说了还得和我大哥商量，最终哪天我也不得而知。”
　　唐嫣听出丁月华话中有敷衍之意，轻声叹了下意指其他而道：“若在旁人眼中这门亲当是好得紧，只是师兄为官多年，有些事不是你我这些江湖人能看清的。这些日子妹妹当且谨慎点，或许会从中瞧出个什么来也说不定。”“唐夫人这话可是莫测高深呀，如此对一位准新妇来说怕是不妥吧。”未等丁月华启口，白玉堂便接过了话。见突然冒出来的白玉堂，蓝娉婷忙上前施礼问好，丁月华本是不待见他，却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更是多了分不解，脱口而道：“你们俩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白玉堂看了眼丁月华遥向唐嫣笑道：“这得问她，我只知道那猫儿虽为官多年，可官品却是上好，只是有些固执罢了。或许在有些人眼中却是不好，便难免生出些口舌。”行至唐嫣身边，白玉堂压低声音道：“夫人，您说是与不是？”唐嫣舒了舒眉，汕汕一笑道：“白五爷多心了，妾身只是女人见识罢了，又怎知官场之事，只不过见我月华妹子许下这门亲替她高兴而矣。想我那二师兄被当今天子亲封御猫，而在江湖上又是名声显赫的南侠，到底是个风云人物，加之相貌更是安仁至美，心仪他的姑娘定是不少。所谓女人心思作祟吧，只是不免有些担心。”
　　一番听来，白玉堂摇头一笑，低声再道：“夫人这话白某是越发的不懂了。”唐嫣仰头看他，冷声笑道：“有些事白五爷可是心知肚明，又何苦要说的如此明白。”见他俩人你来我往一句接一句，丁月华听的是云山雾罩，亦懒得再问，扬了扬手道：“都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晚了，我也该歇了。”说完，拽着蓝娉婷的手就往房间步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白玉堂对唐嫣道：“唐夫人今天的话有些说过了。”
　　唐嫣淡淡一笑，回道：“过了吗？我怎么没觉得，还是白五爷根本就想多了？”白玉堂笑道：“夫人敢说今日的话不是针对展昭而去的？”“看来五爷是真想多了，妾身只不过是是关心月华妹子罢了。”唐嫣瞥了他一眼，朝前台阶下方走去。白玉堂跟上去道：“但愿只是是白某想多了，不过这话从夫人口中说出来恐就不太简单。唐门的落雁砂出现在使团案中，夫人不可能不知吧，偏展昭来蜀中就是为了查察落雁砂一事，夫人这个时侯对丁月华说起那些话能不让人起疑么？”
　　“我早知你来蜀中不简单，果然也是为了落雁砂一事！”唐嫣猛得回头，一双阴冷而美丽的眼睛盯着白玉堂道：“五爷是想帮我二师兄吧？这样也好，唐嫣有一句话请您替我转达于他：使团案与唐门毫无关联！他要查便查，即便是欲加之罪唐嫣也只能认栽！”末了，她又叹声道：“唉，门户不静亦怨不了他人，反正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白玉堂扬了扬眉，摇头笑道：“清者自清，夫人何苦说出这话。”
　　唐嫣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若有人想方设法要加害于你，你能逃得掉么？”“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玉堂心中一凛，对其道：“别人我白玉堂或许不知，但展昭却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当然，若有些事是夫人有心而为之，白某在此多说也是无意！白某不知道夫人和展昭之间有何过节，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展昭是好人，谁要想加害他，我白玉堂第一个不饶！”一语甫毕便拂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唐嫣阴鸷的瞳孔不停的收缩，嘴角边泛起一丝残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