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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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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遇见米罗的那刻，他正刚刚做出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决定。
那天，哈迪斯例行出席一个枯燥乏味的会议，中途休息时他想到大楼外街角的咖啡吧喝上一杯醒醒神。走到大堂回廊的时候，哈迪斯瞄见了一个自动贩卖机。事情的发生发展往往不会顺利的按照主人公的意志来进行，比如此时哈迪斯应该路过自动贩卖机走出大门前往精致典雅的咖啡吧，然而这个漆黑长发的男人不知是不是被会议影响的有些神智恍惚，他忽然像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廉价饮料吸引住了目光,更糟糕的是，他的口袋里恰好还有几枚硬币。于是，这个怎么看都不会和自动贩卖机扯上什么联系的酷傲有型的男人居然迈了两步站在了笨重的机器前。自动贩卖机大概从来没招待过这么俊美的客人，只听压缩机嗡嗡直响加速工作。哈迪斯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所有商品，选中了一款冰咖啡，然后投进硬币按下了代码。
机器咔啦咔啦响过一阵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迪斯颇有耐心的等了一分钟，被他那双湖绿色眼瞳盯住的咖啡瓶子还在原地停留。哈迪斯的眉头飞快得皱了一下，他伸手稍稍按了按自动贩卖机的玻璃门，检查了一下找硬币的出口，一个硬币都没有吐出来，显然他刚才的步骤是正确的，机器认为这笔买卖已经达成了，然而遗憾的是哈迪斯还在“望梅止渴”。他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下四周，回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经过，只有哈迪斯自己进退两难的立在自动贩卖机前。侧了侧头掂量了一会儿，哈迪斯对这台应该以服务为本的机器感到十分不悦，他把手中剩下的硬币又投了进去，依旧按着先前的代码，势在必得的瞪着那瓶咫尺相隔的冰咖啡。
机器咔啦咔啦响过一阵之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迪斯的眼皮直跳，周身的温度似乎也在飙升，他其实很想一拳砸在自动贩卖机上以解口渴之恨，然而他这个冲动被良好教养的礼数约束着，变成不自然的牵了牵嘴角。
是沉默的离去还是以武力解决？
哈迪斯皱紧眉僵硬的杵在那里左思右想，双手不知不觉攥起拳，十指关节都泛白微微的咯咯响。正在这万分艰难徘徊不定的时刻，回廊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哈迪斯心里不痛快的叹了叹气，看来心血来潮是不靠谱的，事情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轨迹上——路过自动贩卖机，走出大门前往精致典雅的咖啡吧。想着，为了维护尊严的男人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脚尖刚转了九十度要离开那让他窝火的机器，身后的那串脚步声就变成了冲刺时才有的跑步声。哈迪斯一愣，忙扭头去瞧，只来得及见到一个极为敏捷的身影凌空飞起，平地里卷起一股旋风，吹过哈迪斯的脸颊，伴随着“嗬——！”一声底气十足的呐喊，一个身着制服的青年用漂亮到让人目瞪口呆的回身踢狠狠踹在了拿钱不干活的自动贩卖机上。
哈迪斯对此的反应是张开了双唇，因为他亲眼看着那台对他搞“特殊化”待遇的机器筛糠似得抖了几抖，最终老老实实的滚出了两瓶冰咖啡。
“耶？”
那个青年蹲下身从机器底部摸出饮料,惊讶的一甩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哈迪斯,一针见血的问:
“先生，难道你付了两份的钱么？”
哈迪斯出人意料的没有因为这句不留“情面”的话而动怒，他的心此刻早就不在那所谓的冰咖啡身上了。那青年穿着墨兰色的条纹西服，身材结实匀称，略细的腰身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少年。他个子正到哈迪斯鼻子的高度，那头宝蓝中透着玫紫的长卷发上飘来阵阵幽香，一直未看清的面庞现在被哈迪斯瞧了个通透，让这个高贵男人的心没来由的颤抖——那张俊俏的蜜色容颜，那双蓝紫色流动着北极星光的眼眸，和那双红中带粉新鲜欲滴的双唇。光是这些就已经让哈迪斯辨不清方向，更别说青年那纯真而顽皮的眼神。
“先生？”
青年用双手递过两瓶冰咖啡，玻璃罐子上蒙着一层水雾。
“嗯？谢谢。”
哈迪斯下意识的回答，拿起其中的一瓶，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意图那么明显。
“这个算我谢你的了。”
哈迪斯指指米罗手中的那瓶，青年眨了眨眼，睫毛如羽端撩过他的心弦。
“呵呵呵呵~~”
青年忽然清脆的笑起来，他没有拒绝哈迪斯的好意，收下了那瓶咖啡。
“这台自动贩卖机之前就这副样子了，我们找过人来修，可是一直都是时好时坏的。”
“是么？”
哈迪斯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稍一低头，额角的黑发随之垂落。他望着青年胸前的标牌，问：
“你叫米罗？”
“啊……”
青年迟愣了几秒钟才中规中矩的答：
“是的，先生，我今天在这里的大堂值班。”
哈迪斯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他很快忽略这点，向青年伸出手，说：
“我是哈迪斯。”
“很高兴见到你，哈迪斯先生。”
青年礼貌的握住哈迪斯伸来的手，客套的道：
“请原谅我还要去工作，抱歉。”
“当然。”
哈迪斯侧了侧身为青年让了条路，后者向他欠身行礼，面色红晕的快步向大堂走去。哈迪斯提着那瓶咖啡凝视着那个迷人的背影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短暂的并不算美好的邂逅在哈迪斯心中埋下了一根引线，从那天开始，他的生活就像是被这条线指引着，无时不刻不在寻找那个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环抱的身影。事情发展偶然性中的必然性也往往也总是有迹可循，比如说，在你不了解不知道某样东西之前，你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当你一旦在心里记下它，在脑中留下了它的影子，那么之后你眼中所见的，通常就总会是那个东西。这个通论放在哈迪斯身上也一样适用——自从相遇之后，他总是能在各种场合下发现那个叫米罗的青年。
但时间逐渐积累，哈迪斯的困惑也就与日俱增。今天，米罗或许是酒店的大堂经理；明天，他就可能成为紧急医疗支援的队员；而到了后天，他又可以穿着油腻腻陈旧的背带裤呆在车库里修理汽车。每一次哈迪斯遇到米罗的时候，这个青年都在做着不同的工作，而他的神情总是那么投入，动作老练的让你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程度到底有多深。哈迪斯不想再放任这种困惑蔓延，他在细心的观察中等待，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在花园一样的高等学府拦住了好好学生装扮的米罗。
“啊，又见面了呢，哈迪斯先生。”
米罗轻咬着嘴唇快乐的笑，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刚刚从慵懒惬意的午睡中苏醒的猫咪，浑身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味道。
“米罗，可以请你喝一杯么？”
哈迪斯展开手臂做出邀请的姿势，这个动作引得过往行人均忍不住偷眼瞧看。米罗拽了拽肩膀上的书包袋，大方的点头说：
“好啊，那就先谢谢哈迪斯先生了。”
哈迪斯的绿瞳被太阳光映得近乎透明，让那深邃之中染上了一层神秘和严厉。米罗踮着脚尖跟在一身黑衣的男人身旁，嘟着嘴兀自念叨着什么，就这样三步两步的来到了校园对面的露天咖啡吧。学生们匆匆忙忙的在桌椅间找寻近路穿梭着，有的举着汽水，有的捏着热狗，有的踩在滑板上打着行动电话。
“米罗，”
哈迪斯为他和自己点过饮品之后，双手十指交叠搁在圆形的镂空小桌上：
“你今天又在做什么呢？”
“我？”
米罗晃了晃头，把那头充满奇幻色彩的长卷发飞散开来披在肩头。
“我当然是在这里上课了。”
“那么明天呢？”
哈迪斯循序渐进的问：
“不要告诉我明天你还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哈迪斯先生……”
米罗的表情有转瞬即逝的尴尬，他马上低下头，透着桌子上的镂空花纹盯着自己的鞋尖。哈迪斯那像经过时光沉淀的嗓音隔绝了外界嘈杂的背景：
“米罗，每一次我见到你，你都在做着一件全新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要确定一份持久的职业？”
米罗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做不到。”
哈迪斯稍一紧眉头，用眼神询问对面的青年。米罗窘迫的笑了笑，低声解释：
“我喜欢尝试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喜欢变化。”
哈迪斯宽容的浅笑，道：
“但米罗，生命中总有一些事情，是你不希望改变的，难道你不这样觉得么？”
“我……”
米罗的声音犹豫了，他拖到服务生送来饮品时才下定决心似的说：
“也许以后，我会想要安定下来，但不是现在……现在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
米罗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敢和哈迪斯对视。那睿智异常的黑发男人眯起眼睛思量了一会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击。他盯着米罗头顶的发旋儿，语气忽然变得比悠远的黑夜还要温柔：
“等你找到那你不愿意改变的事物之前，希望不会太晚。”
“啊……”
米罗一惊，忽一下抬起头抿紧双唇盯住哈迪斯，那双灵动的眼眸仿佛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哈迪斯故意装作没看到，浅啜了几口自己的苏门答腊黄金黑咖啡，便起身告辞：
“米罗，我静候你的答案，后会有期。”
言罢，哈迪斯主动付了帐，沿着灰砖铺就的人行道走远了。米罗欲言又止的望着那黑色挺拔的背影，眼眶不可抑制的湿润了。他叹着气，疲惫的用双手捂住脸，手肘支撑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米罗！我可算找到你了”
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从天而降到米罗身边，米罗放下手，低声应到：
“什么事，穆？”
“天啊！天啊天啊！米罗你肯定不敢相信！”
来者坐在刚才哈迪斯坐过的椅子上，上半身倾向米罗，都快趴在桌子上了。
“就在刚才，一道闪电般的灵感劈中了我的大脑。啊！那真是天籁福音啊！我突然就有了一个旷世而杰出的想法，这个想法简直太奇妙了我肯定可以创造历史的！”
“可我现在没有心情听。”
米罗没有看着来人，情绪有些低落，只是不住的把玩自己手里已经凉下去的咖啡杯。
“米罗。”
对面的人忽而变得异常严肃：
“你就不能给一个将要比爱因斯坦还伟大的理论物理化学家五分钟的时间么？五分钟？”
米罗被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直板着的脸也终于放松了神经。
“好吧，你说。”
“你知道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什么？哦天啊，米罗，这可是绝对的机密……”
来人左右瞟了两眼，自我投入的讲开了：
“你知道电子都是随机分布在原子核的外层空间，它们无时不刻不在做着不规则运动可是如果你把它们当做量子对待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嗯？如果所有的电子都处于一种量子化状态它们在那里同时也不在那里，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原子中到底是否真的存在着电子？”
米罗明朗的五官不禁皱成一团，他咽了咽，说：
“电子当然存在，不然所有的化学反应和能量传递都是怎么发生的？”
“对，这就是最有意思的部分。”
来人夺过米罗面前的杯子喝光他剩下的咖啡，像机关枪似的道：
“你怎么知道能量一定是通过电子传递的它们的质量那么小那么小那么小小到你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它们假设成纯能量如果这样假设的话能量怎么能够传递能量它们一定需要一种介质那么你告诉我这种介质是什么？”
米罗一脸悲壮的神情，他连连摇头，像个量子一样跳跃的问：
“穆，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你的生命中，是你不希望改变的？你希望每天都见到它，希望它每天都出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持续到永远？”
来人瞪着眼睛听完米罗的问题，想都没想，张口就说：
“哦这当然有。”
“是什么？”
米罗心中升起小小的期待，来人摊摊双手，掷地有声的告诉他：
“食物。我每天早上起来都希望冰箱里塞满了我最爱的食物。”
米罗仰头望望天，真想掩面而泣，不过他勉强控制住了，摆回零度视角看着那个不明所以的学究，抓起自己的书包准备走人。
“穆，除了你那堆可爱的粒子和食物之外，难道就没有什么更浪漫更富有激情的东西了么？”
理论物理化学家咋吧咋吧嘴，试探性的答：
“你在说自由基么？”
米罗用夸张的唇形说了句“OH MY LADY GAGA”，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逃走了。走火入魔的科学家还站在那里喊：
“OH——米罗！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你比所有的粒子都可爱么？”
听得米罗拉起衣服后带着的帽子脸红燥热的堪称飞奔而去。
其实米罗很羡慕自己的死党穆，羡慕他能够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么忘我，心无旁骛，再看看自己……米罗揪紧领子，他心里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要抓紧自己所拥有的时间，将内心的那股热情释放殆尽。
一周之后,当哈迪斯瞅见米罗的名字出现在最新上演的戏剧的演职员表中时,竟丝毫不感到诧异,而是买了头等包厢的票,一个人独自前往剧院观看。
“……王子殿下，您就不能再等一等吗？您这样匆忙的决定，让我这颗软弱的心都在暗中哭泣。哦……我心爱的王子殿下……您这一走，又要留给我多少寂寞的夜晚……”
美男子反串的公主漂亮得足以让所有女演员汗颜，不过哈迪斯单手拖住下巴，全神贯注盯着的却是那个王子的一举一动。
“不，不要再说了。我美丽的夜莺，月下的玫瑰，我并非是一个无情的人，可我必须要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
哈迪斯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放慢了眨眼的频率。舞台上，王子忽地单膝跪地，执起公主的手，落下轻柔的一吻，那紫罗兰色的眸子满含着动情的泪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深情的诉说：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我必将完成这残酷的命运强加给我的使命，但我不能如此自私的向您许诺，我美丽的夜莺，月下的玫瑰，我将会如期归来，而如果我无法归来……哦……”
王子向观众方向偏过头，额前的碎发遮住那叫人心碎的双眼。
“殿下……殿下您怎么能够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语……”
哈迪斯在包厢里看着听着，没发觉自己的眼角竟也湿热起来。王子和他的心上人被迫分别前最痛苦的一幕，那句句仿佛发自肺腑的台词完全是为了演员量身订造。哈迪斯的心，像被细细的玻璃线翻来覆去划过一样的疼。
剧目最后，王子历尽千难万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也永远的沉睡过去。他的心上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悲恸欲绝的在王宫露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为王子高唱一曲挽歌。就像荆棘鸟死前的绝唱，那歌声催人泪下，百转柔肠，一曲终了之后，公主也用尽了自己的生命。
幕落，剧场内的掌声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演员们登台谢礼几次掌声都没有消弱的迹象。哈迪斯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拿过准备好的鲜花向后台走去。这时候后台没有什么人，哈迪斯找到门上贴着米罗名字的休息室，推门而入，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等候。
“米罗，明天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哦！加油！”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哈迪斯听见米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没问题！晚安了，费伊。”
吱呀——门被打开，王子殿下解着领子上的负赘走进来，当即怔在门口。
“哈迪斯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送给你的。”
哈迪斯直接跳过那个没什么营养价值的问题，切入主题：
“祝贺你，今晚的演出很成功。”
说罢，哈迪斯将手中的一小把矢车菊凑到米罗眼皮子底下，脸上现出一个优雅的浅笑。
“啊……谢……谢谢……”
米罗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那一小捧花朵，闷着头一声不吭的坐在了化妆台前的椅子上，对着花儿愣神。
“米罗,”
哈迪斯走到饮水机边为米罗接了杯水,放在他手旁,问:
“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我……”
米罗下意识的躲闪着黑发那人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迟疑的拿过水杯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哈迪斯非常体贴的又为米罗倒满，放缓了自己的语速：
“米罗，你这样不知劳累的做着完全不同的工作，让我感觉很不安。”
米罗捏着花束的手轻轻发抖，心慌意乱的听着哈迪斯下面的话。
“你隐瞒了什么事情，我可以猜到个大概，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自己将它如实的讲出来。”
米罗深深埋下头，贝齿将下唇咬出血色。哈迪斯这样看似若有若无又意味深长的关心让他几乎乱了方寸。现在休息室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米罗的心怦怦直跳，夹杂着几许期待，也掺杂着几丝焦虑。这样的状态让米罗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握紧那一小把和自己发色相同的矢车菊，刻意忽视黑发男人的存在。哈迪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数过十来分钟，夜已经很深了，深到让人产生一股倦意。
“米罗，”
哈迪斯打破僵局，非常绅士的做出了让步。
“如果你真的不想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但是，我会一直守候在你身边。”
语毕，哈迪斯拎起外套伸手去开门，米罗在后面忽然失声喊出来：
“我做不到，我没有时间，我只是想尽力弥补那些我将要错过的时光。”
哈迪斯缓慢的转回身，米罗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澈的泪，熠熠反射着灯光。
“我出生的时候医生说过，我活不过二十岁。”
米罗用颤抖的声音对哈迪斯说：
“他们说我患了什么先天性疾病，做手术的话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所以我只是想……只是想……放弃手术来换二十年的时间，然后在这短暂的生命中，尽我所能的去尝试其他人要用一辈子体验的事情……”
米罗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哈迪斯扔下自己的外套，走到米罗的椅子前蹲下身。王子扭过脸啜泣着，他的声音寒冷而灰暗:
“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遗憾那些我将要错过的，和所有我无法经历的……而且……而且……”
哈迪斯将左手掌搭在米罗的手上，接过他的话，道：
“你的二十岁生日再过几个月就要到了。”
“你……”
米罗一惊，睁圆了眼睛去瞧哈迪斯。后者从化妆台上拾起一条洁白的小方巾，轻柔的替米罗擦拭脸颊上的泪痕。这个倍含疼惜的动作让米罗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王子委屈的小声嘟囔着：
“我也想全心全意的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啊，可是我怕，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怕，怕自己再也没有明天了……”
“哼……”
哈迪斯的一声轻笑，拂开了休息室内本应弥漫的伤感气氛。米罗堪称震惊的去看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只见到那明显上挑的唇角。
“你……”
米罗感到内心最深处的隐秘被人无情的取笑，他愤怒的盯着那世间绝美的绿瞳，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哈迪斯却抢在他说出什么之前用手捂住了他的唇，先道：
“米罗，如果医生说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那么通常他们都会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把握。再者说，如果在你出生的时候是百分之十的几率，那么二十年之后，这个数字可以翻番，所以加起来，我担保你的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哈迪斯没有放下手，而是看着米罗眼中的怒意一点点褪去，继而被隐约的吃惊所取代。休息室内的氛围悄然发生变化。有的人会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几句话之间，就能让你觉得再困难再不可能再走投无路的事情，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很显然，哈迪斯就拥有这种能力，而且完美的运用到了米罗身上。让这个方才还神情憔悴的青年，眸中重新燃起了火花。
“那……”
米罗的脸颊微微泛红，他飘忽不定的望着哈迪斯，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哈迪斯这才站起身，双手按住米罗的肩膀，劝到：
“你应该再去看一趟医生，然后接受手术。”
“可是我怕……”
米罗坦白，他没发觉自己正在逐渐卸掉防御，将脆弱的一面昭示给哈迪斯。
“啊……”
米罗冷不防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哈迪斯宽阔的胸膛下传来心脏蓬勃的跳动，像一股生命源泉，注入米罗的身体。
“米罗，”
哈迪斯低头吻上米罗的发旋儿，轻声说：
“你的生命不应仅仅如此，相信我，接受手术，然后无忧无虑的享受属于你的百分之百的人生。”
“我……”
米罗刹那间迷失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晓得拥紧自己的这个怀抱。也就是在此时，米罗感到了从出生以来他从未敢有过的念头——想要留住什么的愿望。是的，米罗不想再做生命的过客了，他要做自己生命的主人，然后留住那些弥足珍贵的让他迷恋让他向往的瞬间。
“哈迪斯……”
米罗依靠在那个臂弯里闭上双眼，自然而然的省略了对哈迪斯的尊称。
“米罗，”
哈迪斯用手指解开米罗编好的头发，让那瀑布流泻下来，柔声道：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一家医院检查一下，好么。”
“嗯……”
米罗懒懒的应着，似乎快要沉睡过去了。两分钟后哈迪斯发现米罗的确已经坠入了梦乡，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极浅的宠溺的笑，而后胳膊一用力抱起王子，走出剧场后台的休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