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国度》居九戒

25、第二十四章

　　也许命运最大的兴趣便在于捉弄人,世间太多人事物,人越是想要逃避的,偏偏它就越是会把他摆到你的面前,让你逃无可逃。

　　脑海里始终不由自主回想起方才一幕的叶子萱,怀里抱着欧淮扬打包的各种小吃,跟着欧淮扬驱车来到了距离市区不过十多公里的某公园。几乎是同一时间,许愿也驾着她的跑车到达,各自下车。

　　从驾驶座上一下来,许愿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欧淮扬面前,瞄了一眼在他之后从他副驾驶座上下来,手里拎着好几袋东西的叶子萱,没好气地冲他吼道:”欧淮扬,你到底搞什么鬼!别以为昨晚之后我们就是朋友关系!还有,你一直缠着小萱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敢给我居心不良,你就死定了!”

　　相较于许愿的怒气冲冲,欧淮扬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仿佛此刻许愿咆哮的对象并不是他。他难掩好心情,满脸笑意地向前两步,道:”难得圣诞节,大家一起出来玩多好,是不是”

　　“大家!就我们三个,哪来的什么’大家’还有,难得圣诞节,鬼才想跟你一起出来玩!”说完,许愿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到叶子萱面前,故意大声叮嘱她:”小萱,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出来知道吗”,接近着,她又拿过她手里拎着的东西,直接恶狠狠地塞到两手空空的欧淮扬手里。
　　欧淮扬乐呵呵地接过,认识十年,同学四年,他知道她这是不打算带着她的人直接闪人了。

　　尽管是圣诞节这样的日子,但公园内来来往往的人并不见少,甚至还有导游领着十几个观光客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们绕着公园四周走了将近半圈,才在湖边的一个角落觅得空无一人,没人可以打扰到他们的野餐绝佳好位置。

　　白色的遮阳大伞下恰好是一张桌子,三把座椅。许愿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双手环胸,翻着白眼,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们三个真是够神经!圣诞节不待在家里陪家人,跑到什么破公园’晒太阳’!”

　　许愿剜了欧淮扬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不解地看向叶子萱,问:”小萱,你怎么不在家陪老三,反而跟着这家伙跑出来”

　　话问出口,却半响也没等到回答。许愿见叶子萱站在遮阳伞外,双手垂在身前,右手抠着左手的大拇指,眼睛盯着地面,长而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一眨也不眨,明显地一副发呆状。

　　“小萱”许愿拔高了声音,再次唤她。欧淮扬见状,也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叶子萱木讷地抬起头,”嗯”

　　“怎么了发什么呆问你话呢,今天怎么不跟老三一起窝在你们俩的甜蜜小窝,竟然跟着这家伙跑出来他是不是……”

　　许愿话还没有说话,叶子萱已经讪讪回答:”他临时有事,我一个人也无聊…难得今天好天气嘛,”说着,她深呼吸了口气,眯着眼睛,瞅着许愿道:”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也不错!”

　　“是吗那你刚才发呆是在想什么”许愿撇着嘴,笑问她。

　　“我,我……”叶子萱能说什么呢她能对许愿说,她跟许维夏的夫妻关系仅只是彼此间的一条协议她能说其实他已经有一个正在国外读书的亲密爱人她能说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般配,般配到那副画面始终不断地闯进她的脑海,让她想忘也忘记不了

　　她不能说,一说,天枰就会倾斜,现在她所拥有的也就没了。

　　“长的已经呆呆傻傻,还经常发呆发傻,哎~”欧淮扬歪着嘴,摇头晃脑,一副”这女人没法救了”的表情。

　　叶子萱无辜地看着他,眼睫毛轻轻地眨巴了两下,俨然像个受气包。

　　许愿从椅背上直起身,护主似的瞪着欧淮扬,”关你屁事!我们家小萱傻不傻,呆不呆要你管吗!”

　　这下倒成了欧淮扬耷拉着嘴角,一副受气包样了。许愿及叶子萱见他那样,忽而”扑哧”笑了出来。”受气包”见她们俩都笑了,自己也一改受气表情,竟然不好意思了起来:伸手来回摸着左边的脖颈,微微□□着脑袋,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许愿弯着唇角,环顾四周,重新靠回到椅背上,直直地望着远处的某个点,”所以我们是要一整天都耗在这里”问完.许愿便打了个哈欠,合上了双眼。

　　欧淮扬笑了笑,也自坐到了许愿旁边,把树荫下另一个晒不到太阳的位置留给了叶子萱。

　　雨季里难得的艳阳天,30度左右的气温,也真多亏了他们找了湖边这么个休憩场所,轻轻的徐风从湖面上吹过来,这才解了不少热气。

　　折腾了这么一回合,,三个人也都饿了,欧淮扬从老巴刹打包来的小吃一人一份,没一会儿就都被解决了个干净。

　　所谓温饱思…床铺,吃饱喝足,又加上中午时分的阳光照到身上使人浑身懒洋洋的,困意突袭下,欧淮扬见身后草坪不错,且他们待的角落也很少有人驻足打扰,就提议一起到身后的大树下睡一会儿,享受大自然。许愿及叶子萱对视一眼,都觉得并无不可,是个诱人的好提议。

　　三个人依次躺倒在绿油油的草坪上。不一样的视线，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碧蓝的天，乳白的云，翠绿的枝叶，一阵风拂过，云动叶摇，盯着盯着，上下眼皮就打起了架来。

　　欧淮扬盯着一朵云在蓝色的幕布上悄无声息地变化着，等到回过神来，就发现躺在身边的许愿及叶子萱都已经合上双眼，也不知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在假寐。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催眠的魔力，欧淮扬笑着伸了个懒腰，也加入了她们，心里颇有种景不醉人人自醉的感慨。

　　蓝天、白云、绿树，他们“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真真好眠了一觉。

　　只是没料到，这一闭上眼，再睁开却已经是三个多钟头之后了。叶子萱第一个醒，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干净的蓝，她扯了扯嘴角。许愿及欧淮扬是在叶子萱醒了后盯着天空发了半晌的呆后才悠悠转醒。

　　也亏得新加坡的治安向来严谨，否则以他们三个这种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酣然熟睡，醒来后身边的贵重物品尚且健在的能有几例。先前是吃饱了所以犯困，现在三个人饱睡了一觉后醒来，却又饿了起来。用许愿的话来说，他们就是把“家猪”的生活搬到了室外，非要过一回“野猪”的生活，饿了就吃，吃饱了就睡，睡醒后饿了再吃......

　　下午两点，欧淮扬自告奋勇坚持要带他们去一个好地方饱腹一顿，于是驾着车载着许愿及叶子萱，驶了足有40分钟的车程，带她们来到了一条店铺不多的街道里。由于街道窄小，所以欧淮扬把车停在了路口的一块空地上，下了车，熟门熟路地就领着她们两往里走，直走到一家半闭着门的店铺前才停下。他伸手推开那扇半闭着的门，店铺内桌椅板凳都有了些年头，显得有些破旧，斑驳的墙上也没有跟其他小店一样张贴了很多海报之类的，所以也就看不出这家店到底是做什么营生。

　　“老板娘。”欧淮扬冲帘子里面喊了一声，几秒钟后，便人未至声先到，听到从不高的木板屋顶上传来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应答声。然后随着脚步“吧嗒吧嗒”踏在木质楼梯板上的陈旧声音，一个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穿着一袭吊带棉质碎花长裙，年纪看上去不超过30岁，脸上并没有上妆，但明眸皓齿间依旧明艳动人的女人，掀起被油烟熏得辨不出本来颜色的帘子，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哟，今天桃花够旺的，还带着两位美女啊。来来来，两位美女请坐。”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许愿及叶子萱就坐。

　　她们俩则是一边就坐，一边疑惑地看了一眼欧淮扬，不是说去一个好地方？就这里？

　　“老板娘，这两位美女中有一位可是跟你一个地方来的，所以特地带她来给你捧场！有什么拿手菜，今天一次性上全，吃不完我们打包！”欧淮扬说着，便自己坐到许愿旁边，双手交叠撑在桌子上，微微前倾着身子笑瞅着靠在叶子萱身后空桌旁的老板娘。

　　老板娘听了，只笑着从许愿及叶子萱的脸上若有似无地各扫了一眼，娇笑两声，便又掀起帘子，进了里面。

　　待帘子重又落下，许愿便斜睨着欧淮扬，嘲讽道：“看不出来啊欧淮扬，你认识的女人够多的，这么偏僻的地方都给你挖出来一个大美人。”

　　欧淮扬噙着笑，走到斜对面竖立的冷柜前，拿出三瓶冷藏的饮料，一一打开递到许愿她们面前，才开口解释：“别看这里偏僻又破旧，做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好吃！当然，老板娘也千真万确是个大美人…不过在我眼里，再美也没有你美！”说完,他谄媚而专情地回望许愿。

　　许愿听到前半句，本是一脸的不屑，但猝然间听到欧淮扬直白的表白，倒是一下子有些呆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好，又到底该怎样清楚地回应他好。

　　叶子萱垂首轻笑，这样坦诚直白，把心里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不管得到的是怎样的回应，最起码，解脱的是自己吧。只是在欧淮扬这里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于她,却是分外困难。

　　“你傻笑什么？对了，老板娘跟你一样都是上海人，她做的上海菜是我吃过最好吃最正宗的，待会儿你尝尝看！”欧淮扬逮了个正着，立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似的推荐了起来。

　　许愿撇了撇嘴，忽然压低了声音，问:"老板娘，单身？”

　　“妈妈！妈妈！妈妈！”欧淮扬正想卖关子，隔着一层木质板的二楼却忽而传来接连几声孩童稚嫩的叫唤，伴随着的还有此起彼伏的跺脚声。

　　随着孩子的叫唤,他们听到显然正在厨房忙碌着的老板娘在一连应声的同时，立刻就搁下手头的事，“哒哒哒”地跑上楼。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她怀里抱着一个不过3,4岁的小男孩走出来。她把孩子放到欧淮扬他们隔壁桌的椅子上，又拿了一包零食拆开来放到孩子面前，最后拜托他们照看一下，也就又重新回到帘后的厨房里去了。

　　小男孩眼角还看得出泪痕,老板娘离开后,他没有再哭闹着要妈妈.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子萱他们,视线在他们之间轮流,没有胆怯,也没有害羞,只眼睛里满是好奇。

　　“君君。”欧淮扬冲小男孩挥了挥手,小男孩的视线顿时停留在他的身上,他歪着头,然后好似经过了一番思索辨认之后,他才甜甜出声,”欧叔叔!”

　　“是欧哥哥!”欧淮扬孩子气地纠正,同时也走过去一把抱起孩子,把他重新安排坐到叶子萱旁边的位子上。

　　被欧淮扬唤作”君君”的小男孩,甫一坐下,他又黑又圆的眼球便像弹珠似的,来回在他旁边的叶子萱以及他斜对面的许愿身上转来转去。

　　“君君,这是许愿姐姐,这个是子萱姐姐,来,叫人。”小男孩瞅着欧淮扬眨巴两下眼睛,便脆生生开口道:”许愿姐姐好,子萱姐姐好…欧叔叔,君君有没有叫错”

　　欧淮扬抿着唇.犹豫了两下,一脸认真地看着小男孩,回他:”君君很聪明,都叫对了!不过,君君应该叫我’欧哥哥’,而不应该是’欧叔叔’哦!这个君君叫错了!”

　　小男孩一脸困惑地看着欧淮扬,就好像真的在思考自己刚才是不是犯错了一样。只不过,当他的眼角瞄到还在隔壁桌上的零食之后,立刻就喜笑颜开地指着那包零食,一叠声的”欧叔叔,欧叔叔”。

　　欧淮扬本着”死缠到底外加威胁利诱势必能够成功”的伎俩,拿着一包零食”威胁”着君君叫他一声”欧哥哥”,直到许愿受不了他,翻了个白眼,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他才乖乖把零食塞回君君手里。

　　他们一边逗弄着君君,另一边,老板娘没多少功夫就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三道凉菜,又给他们拿了好几瓶啤酒到桌上,转身之际,摸了摸她儿子的头,扔给欧淮扬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又一掀帘子,进了里面的厨房。

　　欧淮扬拿起冰啤酒给许愿、叶子萱及自己都倒满了一杯,而后贼兮兮地问正拿着勺子在敲碗,玩的开心的君君,”君君,要不要也来一杯啊”

　　“欧淮扬,你疯了啊!他才三岁,你让他喝酒!”许愿难以置信。

　　“哎,你们怎么都不明白我的苦心呢我这是在训练君君的酒量!君君,要不要做’千杯不醉’的小男子汉啊”

　　“不要,妈妈说’喜欢喝酒的男人不是男子汉,是酒鬼’!君君不要像欧叔叔一样做酒鬼!”君君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还用手严严实实地盖住自己桌前的玻璃杯口。

　　“听到没有,’醉鬼叔叔’”叶子萱适时调侃,然后就把夹了半碗菜的碗筷放到君君面前,她看着小家伙咧了咧嘴角,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就伸出白白的小肉手像模像样地拿起长长的筷子,虽然用的还不太稳,但握筷子的姿势却是正确又好看的那种。叶子萱想,一定是他的父母有好好教过他!

　　因为圣诞节的关系,自叶子萱他们进店以来,就没有见到有第二单客人进店来吃东西,20平方左右的店内,就只有他们三个大人跟一个三岁孩童的声音在其中跌宕起伏。待到菜全部上齐,老板娘擦着额头的汗珠从厨房走出来,已然太阳下山,华灯骤亮。

　　欧淮扬让老板娘坐下跟他们一起吃,老板娘笑了笑,二话没说,便为自己添了副碗筷,又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首先就给自己满上,接着就先干为敬,敬了他们一杯。叶子萱不着痕迹,偷偷地观察着老板娘,她想,她真是一个爽朗利落又漂亮能干的女人!

　　“老板娘,你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啊!对了,这家店都是你一个人在打理吗”许愿问。

　　”是啊。”

　　“那你老公呢你一个女人,又要带孩子又要顾一家店,他也不怕你太辛…”

　　“我没有老公。”老板娘饮尽了杯中酒,弯着唇角,没等许愿问完,便不急不缓地回答她。

　　“额…对不起…”许愿自知失言,求救地看向欧淮扬。

　　老板娘耸肩一笑,微微站起身,给他们的杯子都倒满,”没关系的。我虽然没有老公,但是我有君君。这就够了。”

　　叶子萱霍尔站起,举起酒杯,环视了一圈众人,豪气道:”来!难得圣诞节大家聚在一起,敬我们自己!干杯!”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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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了之后是什么感觉呢叶子萱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机会喝醉过。然而此时此刻,许愿说她醉了,欧淮扬说她醉了,连老板娘也说她醉了。可是她醉了吗她明明只是觉得头晕,听力下降,想要说话,想要唱歌…而已啊…如果这就是醉了,那么,她发现她爱上了喝醉后的那种感觉。

　　“你说,你们说,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他嗯...可是…可是我是个胆小鬼怎么办我不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叶子萱把脸贴到冰凉的桌面,想要以此降温。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口中却时而大声时而细语,念念有词。

　　许愿也喝了不少,不过尚算清醒,她看叶子萱已然醉的不醒人事,便夺过欧淮扬手里的酒杯,说:”吃饱喝足了,打道回府吧!”

　　“好!我送你们回去!”欧淮扬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又从皮夹里掏出几张纸钞放到桌上。他”嘿嘿”直笑,魔爪还想再伸向君君的脸颊,结果一个没站稳,就又重重跌坐到椅子上。

　　老板娘揉了揉太阳穴,又拍了拍脸颊,酒劲已然消散了。她起身走回厨房,没一会儿,就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出来。”你们这样也没办法自己开车回去,我给你们叫出租车了,先喝杯茶醒醒酒吧。”

　　几分钟后,出租车便到了,老板娘扶着叶子萱,小心地把他扶进车内坐好,而后许愿拎着欧淮扬,把他丢到叶子萱旁边,她自己则坐到副驾驶座。许愿把车窗摇下,跟黑夜里,路灯下,站在店门口含笑看着他们,美丽而又神秘的老板娘,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便吩咐司机开车。

　　头轻轻靠到副驾驶座的椅背上,透过车前镜,她瞄了一眼躺在后座头挨着头,已经睡着的俩个人,她先要把小萱送回去,然后她还要把欧淮扬给送回家…也许酒量太好也不好,明明那么想醉,却又那么难醉。许愿头枕在椅背上,侧首盯着车窗外,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