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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千年沧桑今世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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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积雪山路走下来,即便功夫如白芷,水清妍,轩辕璟三人,也有几分费力。但一人仍自闲然,一人仍然气势不减,另一少女倒是夹在两人中间,享受双方照顾。轩辕璟看到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时,也只是皱了下眉,没有多说一句话。
待走到山洞门口时,白芷本来走在后面,突然牵扯了下水清妍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几分,“昭王,有劳。”
轩辕璟瞥了一眼,动了动唇,却突然嘲弄地一笑,然后将手中血玉赤箫提至唇边,一曲箫音传遍雪山,随后,他方才靠近石门,将随身所配玉石镶入石门暗锁。血玉赤箫,玉石均乃他十岁时,墨后所赐,他也是近日方知还有这些秘密。倘若他方才未奏那一曲,那么他们稍稍再靠近石门,便应有守卫之人不问青红夺命。
石门缓缓打开,轩辕璟却莫名地一怔,身后二人看得分外清楚,他的脊背瞬间僵直,似被定于原地。
“怎么了?”水清妍不由出声,疑惑道。
他慢慢回转过身,声音竟有几分发颤,他的视线胶着着她,眸中诸多情绪,“清儿……”随后他又懊恼地握紧手中赤箫,语气急促,转而道,“你二人先行!”
白芷在走过轩辕璟身侧时,视线轻轻带过,若有所思。
轩辕璟避开男子的打量,只是偏过首,按捺心中惊疑,克制地不露分毫。他刚才看见了什么?他分明看见那少女双手缠绕他脖间,吐气如兰,笑靥如花。可是她分明在他身后!而之后所见更是让他全身热血瞬间冰凉,他看见那个少女浑身染血,躺在雪地,妖艳的红,凉白的雪,那般怵目惊心!一切皆在片刻之间,何其诡异!
石洞中自有一番天地,正中央有一方冰池,有冷气袅袅,冰池中有一柄剑悬于半空,与冰层紧接。不用多说,自是吟雪剑了。
三人却也不急着去取,反而往内里走。绕过几个石柱,便见洞壁处摆着几个大木箱。这是否便是传说中的璃水宝藏?
轩辕璟看了两人一眼,径自上前。箱子竟然也未有落锁,他直接掀开,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是惊愕不已,半晌无语。
其后三人面面相觑,最后竟全部笑出了声。所谓璃水宝藏,不过愚弄世人耳。那箱子里空无一物。水氏皇族百年来如此防备忌惮墨氏,大有这宝藏一说的因由,要是知道真相,该会如何?
轩辕璟却是想着临走时墨后所言,“璟儿,所谓为王之道,或许此行能让你体会一二!”
白芷敛衣弯腰,捏起箱底一张羊皮纸,他飞快地瞟过一眼,“告吾璃水后世子民:宝藏一说实乃虚妄,彼时个中因由,再难尽叙,唯望后世护我河山,壮我璃水!”
见轩辕璟有几分恼怒,他笑着递给他,“想不到璃水秘事竟这般有趣!”心内却也有几分感叹,百年前那水墨二氏先祖又是怎样的传奇?
轩辕璟手中赤箫不由一横,这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窥探璃水秘事,他容忍至此,其人却丝毫不知收敛,着实可恶,可偏偏此刻他又耐他不得!他随即亦是笑道,“阁下还是小心为上,这秘密知道的越多,麻烦也越多!”还未待对方有所回应,他又讥笑道,“不过像阁下这般藏头露尾,委实也不怕些!”
白芷略略含着笑意一叹,“昭王每每以言语相击,这般费心在下的长相,在下着实过意不去,只是我向来不喜以真面目示人,除非……”
他说着,朝水清妍走近了几步,执起玉手,只是看着她,眸中有几许晶亮笑意。水清妍只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每每戴了面具之后,便仿佛性子也有几分转变,特别是对着轩辕璟时,往往有意无意的捉弄。
而轩辕璟看来,便是二人柔情相视。他心中一片黯然,想着不如到其他地方转转,看看可还有其他发现。
“去取剑吧!”白芷轻带过佳人,让她不再看那人离开的身影。
水清妍点点头,“嗯。”
那剑悬在冰层上,必须要破冰而取,水清妍轻移身子,翩然而起,在离剑一尺之处足尖轻点了下冰层,借以续力,转而身子腾空,俯下身,一手拔剑。孰料那剑仿佛有灵性,未到破冰之时,竟有力与水清妍的力道相斥。吟雪剑铮铮作响,周身冰层慢慢融成雪花,却始终徘徊在周身,剑迟迟不离冰池分毫。而水清妍只觉自己的内力在不断消耗,仿佛那剑在吸取她的气力……
而那同时,白芷却觉眼前一闪,有白雾突起,他突然心里有了几分凉意……
耳边听得“噗通”一声,他仿佛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一个身子孱弱的小少年跌进了皇宫内河中,正值冬季,水冷的彻骨,而岸上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脸惊慌,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他很清晰地看清那个小孩,小小年龄,已是长的分外出色,让人想到了三月菲桃……然后面前,突然涌过来很多人,大部分围绕着那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好言好语地安慰着,然后那个男孩抹了把脸,蛮横喝道,“让你们救人,围着我作甚!要是他死了,我要你们陪葬!”……最后那个跌入河中的少年被救起时,脸冻得发紫,浑身僵硬,气息若有似无,而一旁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哭啼着,摇晃着,“你醒醒,以后我一定不再欺负你……”
再然后,画面一转,他看见一座紫金色的宫殿,高贵华丽,而那殿中更是遍植牡丹,国色天香,满目奢华……依旧是那个有着几分病容的少年,他很是悠然地避过殿中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走至正殿。那少年在一幅画前停住,凝视了许久,转身之际,那嘴角的凉薄笑意就那么击中他的心房……那画上的女子优雅高贵,紫衣罗裙曳地,裙边是朵朵尽放的牡丹,她的笑容美的无懈可击,却是带着仿佛几分天生的漫不经心,一如对世人的嘲弄……
他的面色瞬间惨白,可那景象却仍然不肯放过他,他再睁眸间,已是到了金銮大殿中,岁月镌刻出那个清贵的少年,他优雅闲然地出口成赋,让那从云来使颜面尽失,于是金銮殿上的那个人终于意识到还有第七子,群臣高呼万岁,诸多恭维随即如潮水,而下一刻,那个少年却是面呈紫绀,呼吸急促,颓然倒地……
白芷清晰地看到了那少年闭上眼时暗藏的讥诮,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抚着心口,慢慢俯身,额上手心已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面具下已毫无血色,他好久才艰难开口,“甫,你这是要我的命么?”
世间传言,沐国七殿下生母身份低微,且早逝,所以小殿下自诞生之后便不受宠,无人护拂,此后殿下五岁之际,出口成章,惊艳才绝,一时世人称颂,可惜却同时查出小殿下身染宿疾……
那些景象终于退去,有个青衣男子站在附近,“真是何事都瞒不过公子啊!”
“你我相识近五载,我又怎能对你最近的异常毫无察觉?”他一手撑着地面,另一手捂住胸口,气息虚弱,勉强道。
“移灵一族的幻术对同一人一生只能使用三次……这已是第三次!幻境中所见乃你此生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公良甫幽幽一叹。他这么多年来,与霖芸遍寻医方,好生调养的人,竟然最后伤在自己手里。是否也只有这些才能让这人变色?
“果然,那次引我与她进风山水洞的也是你吧!”能轻易靠近他而不被暗卫发现的人又有几个!
公良甫默然,半晌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字字铿锵,“公子,欠你的,我都还了,从此你我割袍断义!”
“何时?”白芷却是扯唇,费力问了句。
公良甫恍若自嘲,一笑,“这不像你的行事风范……”这么多年来,他长白芷几岁,白芷待他如兄如友,并无尊卑之分,可他却也明白,即便有一天,他背叛了公子,也伤不着他分毫……可公良甫还是回答了,“在玄城武林大会前……”
“呵,相传移灵一族之人入世前,族人会洗去他们的记忆,到一定时候再助其恢复,原来当真如此!当年杏门之乱,定亦是尔等族人所为,想不到竟是我亲自引狼入室!”白芷亦是感觉有几分挫败。当年他找到公良甫,温霖芸时,二人正流落街头,想不到阴谋早已从那时开始……
公良甫不愿再多言,他知道以白芷的城府,定是会从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他转身而走,却传来一道虽然无力却依旧淡然的声音,“甫,若有一日……我亦放你一回!”
公良甫脚步一滞,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夕阳余晖中,那个清贵的少年亲自搀扶起他,淡笑道,“以后你便是杏门之人,我护你便是,你若是有能力,我便助你悬壶济世,扬名天下!”
他终于忍不住,“公子,那女子是我族中认定的宿命之人,你若……或许还能躲开!”
身后男子轻轻一笑,慢慢站起身子,“我说过,会陪她走一段……”公良甫微微摇头,一叹。待那叹息声远去,白芷眼前终于一片清明……他却突然瞳孔紧缩,一声惊呼,“清妍!”他想运功而起,却突然又一阵心悸……他好不容易才支撑住身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黑衣人袭向那女子,生平第一次他感觉那般无力……
彼时水清妍正全力拔剑,她的功力源源流失,而那剑周身的冰层也已慢慢消散,倘若她放手,便是功亏一篑,而且她很有可能遭反噬……她索性一咬银牙,闭上眼……
“清儿!”轩辕璟一声大喝,他万万没想到,只走开这么一会儿就看到如此危急之景,同时那少女染血倒地的景象瞬间在脑中闪现,他那刻只觉心焦如焚……那些黑衣人剑势如雨,且招招致命,全喂向那个后门大开的女子……
他迅即而上,一手用赤箫隔开那些剑,另外以掌相对,一时人影交叠,可那些人的目标显然不在他,他一个防守落空,便让两人突围而去,情急之下,他一掌全力击出,同时身子飞快后移,硬生生替水清妍挡住一剑,而另一个人攻势丝毫未减。
水清妍一声清喝,左手一招“流风回雪”全力击出,那剑倏然间有了反应,被她一提而上,与此同时,那冰池瞬间破裂,冰块,雪水纷飞之际,那少女一手微扶住轩辕璟,提剑相迎,只听得“铿”一声,那黑衣人的剑瞬间断裂,而吟雪剑已封了他的喉!
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剑,剑身如玉,运剑时剑身裹着絮絮白雪,有澈亮的光泽晃动……吟雪,雪舞……
水清妍带轩辕璟回到岸上,擦身而过间,她看了一眼白芷。他还尚未在那眸中看清丝毫情绪,少女已是迎着那些黑衣人而上,他退到一旁洞壁,仰靠着,阖眸,慢慢却不由勾起几许苦笑。
那些人大概有十七八个,个个剑术超群,被轩辕璟解决了大半,此刻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倒若死士!水清妍在心中猜测着来历,手下却未有丝毫懈怠。流风回雪,本就以内功辅以剑法,原先她将剑法融会贯通于招式间,如今得了吟雪剑,她施展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但见白衣翩然,剑法若舞,可那黑衣人却靠近不了她分毫!
一个黑衣人被她挑下,有一颗青色玉石从他怀中掉下,那分明便是开启石门之物!水清妍移身接过,慢慢定了身形,“你们究竟何人?!”
这边白芷与轩辕璟立时视线接触,尽皆若有所悟。入洞前,轩辕璟的神色有异,必是那刻便被施了幻术,同时玉石也被毫不知觉地取掉,这些人方能进入洞中。
那余下之人竟是齐齐大笑,其中有一人回道,“今日你不死,他日必然血流成河方罢!也罢也罢,我们都等了千年,不急于一时……”话音刚落,那些人竟然全部突然倒地,再下一瞬,全部化作青烟。水清妍被眼前之像所震,呆愣了许久才转过身。
“移灵一族之人,死了便是化作青烟……”白芷慢慢讲道。他仍是靠着墙,并没有看她。
死后便什么都不剩下么?化作青烟而去,这世间再无他们的踪迹……这便是世人所认为的被上苍眷顾的一族么?还是被诅咒遗弃的一族?
可是水清妍并未有注意到他声音中的虚弱。倒是轩辕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如锋芒利刃,有着决绝杀意!
“你怎样?”少女来到轩辕璟身旁,红衣染血,让她着实分不清,语气也不由带起几分急迫。
“只要清儿无事便好!”他看着她时,眸中紫色弥漫,视线炙热如火,因着受伤的缘故,声音有几分颤抖无力。那一箭穿肩而过,还好并未伤及脏腑……水清妍一时为其所惑,他怎能对她有那般深刻的情感?深厚到让他以身相挡!她不懂……这份情意究竟从何而来,由何而使?她想起白芷看她时,他的眼神永远清淡,夹着几分柔情,温柔却又悠然,从不曾让她有这般感觉……深厚到这世间似乎只有她一人在他眼底心内……
她靠着他那般近,他禁不住伸手揽过她,在那额上印上深深一吻……那唇间的热度将她灼到,水清妍瞬间心慌,她急急忙忙推开他,不自觉蹙着眉向后看,却见男子已是转身而走……
轩辕璟一声痛哼,将她的视线又带了回来,“你究竟伤的如何?我们先出去……”
少女急急扶起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处,眉头都纠拧在了一起,见她那般担忧,轩辕璟不由一笑。
水清妍瞪了他一眼,心下却一时错乱万分。
“子越,你终于出来了……”白芷刚出洞门,就有一女子娇柔相唤。
白芷在原地停住,面具下神情一凝,半晌方轻笑着走近,食指伸出,轻按住她的唇,语调温柔,“白芷!”这动作明明有几分轻佻,可在他做来,却是那般优雅自然,鋶姒一时羞红了脸,感觉心跳的极快。三年了,再遇时还是这般惊心动魄……
鋶姒趁机按住他的手,语气竟恍若撒娇,“好,白芷,你随我回从云吧!”
白芷轻按住额角,“你都把我的暗卫料理干净了,还在征求我的意见么?”
鋶姒笑的分外开怀,眼神却是飘向那洞门中又出现的一白衣佳人,她执起他的手,眸中隐含得意嘲弄。
那女子梳着少女的流云发髻,穿着深紫色金丝云纹罗裙,金钗为饰,脖间挂着一串深海墨蓝明珠,贵气天成。她看着她时,有着藏不住的敌意,水清妍不由脚步一滞,再看向那身旁男子,隔着面具,她什么也探不到,那刻,有种不明所以的无力感窜及她的全身。
“清儿,我们先下去……”轩辕璟身子侧靠着少女,用力握着她的手,出声道。
水清妍收回视线,点头。轩辕璟在走过那二人时,清晰地听到了那女子的娇柔嬉笑声,她口口声声唤着的分明是,“白芷!”他的身形一顿,感觉水清妍亦是一颤,他笑,却也没有回头看……看样子,或许还是不能轻举妄动……杏门,魈殿,这里面究竟是何渊源呢?
待几人走后,石洞后方才又有三个人出来。
“甫,你终究下不了手……”洛柠一笑。
“夫人恕罪!”公良甫低首道。
“呵……入世欠情,之后却又要我们亲手毁了这个情生之地,我们这一族当真可笑!”这话说的有几分自嘲,洛柠却只是眉微动,神色淡薄。
其余二人默然。
“相传千年前,锁灵玉破碎,神子的灵力弥散,顿使百灵混乱,苍生罹难。上罚神子降世,重整人间。历一世,尝遍生老病死爱别离。便是寻风王朝的昊帝……千年了,他寻了她千年,她终于来了……若她死了,他总也该出来了吧?只是想不到要杀了她还真不容易!”洛柠微微笑叹,那些血腥到了她口中仿佛只是在谈天说地……那女子身旁的两个男子,究竟何时才亦是他们在等的人呢?
过了会儿,那女子仿佛思及什么,顺手捋了捋鬓发,“冯钧,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可还要跟着我?”
冯钧本是谦卑侧立,闻言昂首,目光炙热,“冯钧定誓死相随!”
一声叹息,夹杂着几分戏谑笑意,“冯钧,且不论你我现今身份,仅我乃移灵一族之人,便是永世不会动情的……”
说罢,她也不待有所回应,“走吧……千年都过了,还有什么等不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