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詩鈐

30、第三章 天使

　　三、天使
　　直到他走到我身边，开始收拾我的床铺，我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那张脸，真干净，衬衫掖在裤子里，标准的成功人士，我的眼皮又耷拉下来，只是觉得头晕，想睡觉。
　　或者，从来也没用醒过；也可以说，从来也没有睡过。
　　他推开我，我把头往被子里埋；他拍我，在背后。
　　操！我只想骂人，话没出口，头缩了回去。
　　有个力道掀开被子，我感觉到光线，像捲帘门被拉起来一样，哗啦啦咳咳咳咳……
　　做起来，瞟了他一眼；起身，跪在床上，双手丢了被子去推他。
　　推不动，岿然不动，静止如山——佛经上说：「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地藏」——这个下地狱杀千刀的混蛋，怎么跟石佛一样？
　　我离了床，下地，站着，瞪他，再推，还是不动。
　　什么都不对，不动。动就对？不对！
　　都是因为他，要不我不会进医院，不会！
　　头发像一张蜘蛛网，风吹雨打，修修补补，风雨萧条，披挂在那里，粘不住吃的，粘不来喝的，风捅破了，搅乱了，揉成图，雨来，点点滴滴，我看着自己的拳头在别人的胳膊上，倒像一只竹节虫擎住枝干——伪装吗？呸！只是想推走。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管他的，能让这玩意儿滚开就好。越远越好。至少除了这扇门。
　　一块石头，推着推着变成拍，然后很用力，像在叫门，声音噼啪闷响，我知道没力气了，知道的，眼泪在掉，一直不断，咬着嘴唇，继续动手，滑下来，坐在地上，蜷成一团，侧倒下去。
　　他只是收拾床铺，把被单床单全捲起来，还有枕套——想拿就拿走吧，反正无所谓。
　　看到太阳，过了很久——太阳光？应该是吧。刺人的光线，浑身都痛，不是生长的痛，是被穿透的痛，静静的，听不到声音，也嗅不到气味，只是能感觉到自己，还有阳光，像被晒融的一滩雪水，很快，就会蒸发掉。我仍旧窝着，不动弹。
　　有东西靠近，枕头掉下来？我本能松开自己，往旁边看，什么都没有，回头再抱团的时候看见那个混蛋，站在边上。还有完没完了？
　　真不相信他是人，走路没有声音就算了，没味道，连呼吸都感觉不出来。
　　六翼天使，传说中九天使里最高的六翼天使，会有一对翅膀用来遮住眼睛，有一对翅膀用来抱住脚，还有一对用来飞翔——我读到这样的描述，就知道自己一定画不出来。抱住脚？为什么？难道为了不落地？或者，因为冷？眼睛呢？天使不需要眼睛？或者不想看到？那为什么还要有眼睛，再用一对翅膀遮捂？
　　好像有人说过中国人对飞行的描述是一跃而起、离尘而去，不用道具，而外国的需要翅膀——好笑，于是乎，我又笑，这样，不知道是为什么。
　　笑。好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庚寅年戊子月戊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