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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十九章 弄影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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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及苍桐笃定的语气。白靖原在帐中夜不能寐。看样子,她已经掌握了准确的情报。他是静观其变,还是助她一臂之力?
昨夜使者之言才是真正让白靖原烦恼的根源。轩安帝是要让他借机反客为主了。
“圣上认为六夕郡王全力清盗若是胜了,必会让她更加深入人心,到时要控制莫旃人就更难了。将军需在这次对决中掌握主导权。”
这个皇帝从一开始就有了吞并六夕的意思,果然是琉宇王朝的直系血脉,从来没有放弃过统一寿川大陆的理想,之前的种种也不过是晃子。
“又下雨了。这鬼天气。虽说不比京城寒冷,这样湿漉漉得要怎样行军?”冯姓校尉一直在抱怨,他是出了名的多话。不过在看到白靖原射过来的凌然目光之后马上就闭上了嘴。
据苍桐的分析,在这种阴雨天气,流盗们肯定全躲藏到山中岩洞中去了。而神秘人留下的迹象也表明,程风等人确是集体前往溟山深处了。
“山中无粮,他们要如何度日?”
“你忘了,流盗多是六夕土生土长的莫旃人,他们在深山野林中生活的本领远比你我众人都强。”
“既是如此,冒然前往岂不是又处下风?”
苍桐难得地露出轻松的表情。“也有熟知地形的老兵,再加上昌都才,应该足够了。”
白靖原却并不赞同:“昌都才难保不是程风的眼线。他为人虽忠厚,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劝你还是防着点。况他久居狸县,竟仍未识破程风冒名,此人不可重用。”
片刻的沉吟,苍桐缓缓吐了一口气,“看来你我始终无法达成共识。“她扬头,黑目幽深。“你不相信我和莫旃人。”尖锐的语气直要伤得人遍体鳞伤,而这是白靖原此时的感受。
“靖原愿相信郡王。只是这仍需双方的诚意,郡王不肯听靖原之言自然是不够信任。我……”白靖原低首扶着黑色长剑上的白穗,“是否那个受伤、悲痛的女子才肯向靖原敞开心扉。”
话音甫落,两人都顿然不知言何。当局者迷,不仅迷眼还迷心,他们都明白得太晚,此时此地,却断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刻。
“将军若有心,苍桐也愿在此事之后另眼看待。”良久,苍桐言。这已是她能说的最明显的话了。语气缓和的她看来恬静如水,不似烈火如炽的六夕郡王。
人一旦拥有权力,便不再贪婪,掌握生杀大权,可以创造一切,也可以毁掉一切。世人羡慕,却不知此才是最难,一切的美好也可以一夕毁灭,包括自己。不能放手权力的六夕郡王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是那么难。苍桐明白,白靖原也明白,但他们又心存希望,不久之扣,他们发现这种希望不过是水中泡影。
白靖原决定带人马上溟山。
“山中猛兽毒物甚多,郡王有伤在身,还是留在山下为好。就由下官陪同白将军前往吧!”
苍桐闻昌都才此言,自是不愿意。
“程风的后路还需有人堵住,郡王认为如何?”白靖原一席话让苍桐止住了欲说的话。
据那些老兵所言,溟山地势险峻,山势环境艰难,“蓝狐”众人势必也同样寸步难行。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若错过此机,他日又不知怎样获悉他们的动向。
他让老兵们将山中最适藏身的地段和山路绘成图纸。命军队从溟山四面依图纸收缩行阵,守住各个可逃逸的山口。
什么时候会遇上伏击已变得不重要,白靖原决定不放过任何活口。真如苍桐所言,那么这群人便没有招降的价值。
至半山腰雨渐渐变大,朦朦雨雾中只见淡墨泼溅的树障和若隐若无的石块。
“将军,前面似乎有人。”哨兵匆匆跑向白靖原回报。
白靖原伸手,止住了士兵们前行。他定睛细看,那几个人影煞是熟悉。
“可是将军?”对方似乎也与他持有同样的想法。此声正是黄飞的!
顾不上脚下稀泥烂淖,白靖原抬脚向前迈出好几步。
黄飞等人的脸在雨雾中渐渐可辨。他们被反手拴在木桩上,身前站着一披玄色雨布的人。
“将军不可再前行!”黄飞的嗓音已近沙哑。
白靖原认出了那个女子,她抬起脸来,露出模糊的笑容。
“将军想要他们活还是死?首领只有一个条件。”
“事到如今,他觉得你们还有要求的权利吗?还不如束手就擒。”
“呵呵!”女子冷笑着。“首领让我们对你们这些贵族别太轻信果然是对的。无论如何,将军都不会让我们活着吧?”
白靖原却不想再废话,指挥下属就要救人。
“将军,别管我们!不要因为我们而让将军再度中计!”黄飞等人齐声喊道。
女子回头,看了看几个情绪激昂的男子,侧身向白靖原大声道:“白将军,你只要答应一个条件,我们便放了他们。”
黄飞接着大喊:“将军,无论是这伙盗贼还是六夕郡王,你都不能相信!”
白靖原却停在了原地,问:“什么条件?”
“首领让我传话。”女子微笑着。
苍桐走出帐外,向西南方向云雾笼罩的溟山望去。只过去一天而已,她为何如此心乱。她在担心什么?她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白靖原,虽然此刻的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
孤狼和蓝翎还未返回,从京城到六夕的路程遥远,他们是无法肋她一臂之力了。这一群人皆是王父野心的产物,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为重复的命令奔走,舍弃自己的欲望和感情,甚至生命。她却不得不延续这种状况,放手意味着整个六夕的覆灭,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让她脱身不得,所以,苍桐囚禁了最尊敬的龙吟生。
龙吟生一直希望她改变提兰王在位时的一套作法。但苍桐彼时心中充满了意味不明的恨意和惘然,认为他的坚持最终会妨碍自己。
如今细思,龙吟生并非有错,只是他在错误的时候选择了一个错误的人。他对苍桐寄予厚望,不是畏提兰王之命,而是为他自己,培养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杰出女王。可惜这个世界的强者是琉宇王朝,六夕不过是风雨飘摇中的小国,她注定不能按照他的想法成长。要保住六夕,就必须行非常之道。
在群臣散尽,厅堂空寂之时,她也会感到孑然一身的孤独,此时她也多么想身边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是她不能,她可以信任一个人、命令一个人,却独独不可依赖一个人。她的尊严、她的骄傲也比不过一句责任。对白靖原,苍桐有一种微妙的情愫。不可否认,她已对他心动,她也不过是一个未经情事的女子,一旦遇上心仪的男子,便不愿放弃这份心情。但是,正像白靖原所说,她若不是六夕郡王便好了,她若想去爱一个人,横在前面的则是许许多多的顾虑和责任,她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将自己的全付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所言所行俱是围绕这个人,那才是一个女人全部的幸福。
有时,她真想抛开一切与他真正地坦露心怀。
但她更忘不了他是琉宇王朝的将军。
他们不可能永远站在同一条线上,随时有可能因政治原因反目。
正处在冥思之中的苍桐没有注意到一条人影的出现。
“郡王。”少年恭敬地长垂下手,一对明目却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这种目光让苍桐想起洪湖浸入骨髓的极冷之寒。这个少年有着不输孤狼的冷静,却更有超脱年纪的深沉。
“你不是应该为白靖原等人引路吗?怎会出现在此处?”
乔知眸光一敛,面色肃然。“属下觉得此事应当向郡王禀报。”
苍桐缓缓抬起眼睑。
“恒川将军想趁此机夺取郡王的兵权。”
“他人在溟山,怎样掌握?”
少年近前,“郡王不知,在狸县之时,恒川将军早有与程风结盟之意,他怕是想借机绕道折回郡城,继而起势。”
苍桐端视乔知。“你所言可有根据?凭空臆造挑拨同样是死罪!”她的言辞稍显凌厉。
“恒川将军受困狸县,便曾向程风示意过,只是程风当时尚未表态,属下也不敢冒然进言。只是这一次他率兵入山之后便已与程风等谈判……”
六夕郡王的脑中犹有万鼓齐鸣,轰隆的急促鼓声让她头昏目涨。有可能吗?她所担心的终是要发生的?
“程风将他以前的属下交还与他不就证明他们一定有所约定……郡王,不可不防!”
无数画面在苍桐眼前晃动,心绪不宁间她做出一个确认的决定。
白靖原看着眼前的人,微眯着的眼中燃烧着怒焰。
“你说什么?”压抑着的怒气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如一只随时都会跃起的猛兽。
而做为猎物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地转动着局促的眼珠,结巴地重复:“郡……郡王,命……命恒川将军速归营地,清匪之事还需再议……”
“好!”白靖原看向黄飞,他立即会意,转身离去。“很好!”白靖原冷笑着回头,对那人说道:“你向郡王回禀,白靖原既然在溟山,希望不要受到不必要的约束。”
“可是……”眼见昌都才一脸无奈地出现在面前,传令人惊地低呼:“恒川将军,你……”
“你只需将昌副县守安全送至山下便可。”白靖原似笑非笑地扯动着嘴角。“告诉郡王,我一定会将流盗招降,界时郡城再见!”
传令人落荒而起走,白靖原却不知正是他的这句话酿造了以后的悲剧。
只是,白靖原的心中此时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只有一句话不断地盘旋往复。
“苍桐,你以为可以掌握我吗?”
见到昌都才的苍桐什么都已明白,待使者再述白靖原之言,她顾不上还未痊愈的臂伤,立身而起,行至营地,下令回郡城。
“白靖原,既然你不义,我也不仁!”
误解在这一刻深深植入女郡王的心中,她本就不确定的心情仿佛在一刹那找到一个缺口,统统泛滥而出,充斥了她整个的神经。
猜忌变本加厉,仇恨凌越了情爱。她现在唯一所想的便是赶回六夕郡城,将琉宇祈书软禁作为人质,以防不测。
局势瞬息万变,苍桐之举马上被白靖原知晓。
程风冷笑:“如何?这个女人早不是天真的小郡主了,你真的相信她会屈从你的圣上?”
白靖原默然不语。他很气愤,本以为暂时缓解了紧张的局面,他和苍桐油也渐渐粗了交流的可能性,现在竟演变成这样一触即发的境况,他当然猜得出苍桐回郡城的目的,她不信任他,因此需要一个可以控制他的筹码。他若想反对,她便要以此要挟。
你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这就是我们相处的唯一方式?他喜欢着这个女子,他从来不曾恨过她,可是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她难道不知她的举动很危险。挟持人质,那一定是八皇子。如此一来就形同谋逆!如此正中轩安帝之意!白靖原就怕那圣旨一出,他更无力扭转局面。
“恒川将军,你要怎么办?”程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三日前,他主动找上白靖原,愿意被招降,只是要白靖原确保其他人的安全,事后解散“蓝狐”,放众人自由。
“程风,你不会又在使什么诡计?”白靖原抬头,黑墨般的瞳孔射出一道剑光!
“我们一个不剩地被将军困在这个山洞中,在下到哪里去使诡计?”云淡风清的笑容让程风看起来根本不像个盗匪头子。
最坏的打算是向轩安帝禀告此事,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如果苍桐控制住了六夕的琉宇王军,那便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如今,他只有尽量稳住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