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西*雪

46、尾章 涅磐之火

　　冲天火焰笼罩的教坊就在前方，赵轻蝉开始有些恨这副逐渐被毒侵蚀的身体了，步伐蹒跚行动缓慢的她无论如何努力，那个近在咫尺的处所始终离自己那么远……
　　她靠着教坊墙边摸索着从偏门进入坊中，隔岸观火的人们有谁会注意这个白发女人呢？
　　无数燃着火的长箭还在空中流窜，在浓烟中划出道道金黄的痕路。偌大的教坊中几乎空无一人，任那火焰狂涨，光影间的火红。唯有那个紫色的背影正孤寂地站在流矢飞溅的红光中。
　　他一动不动，对身边飞窜的流矢丝毫不在意。叶律，你可是有求死的心？
　　她停下，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这里便是他的归所，那便也是她的归所……她还是回到这个宫廷了，若是真的在那曾经万分憧憬的市井间生活，不知所措也许是她的最终结局。如果她与叶律在上元灯节相遇，也许只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罢了……
　　背上一阵剧痛，一股猛力把赵轻蝉直推向前，她痛得惊呼，低头，一支三角箭镞混合着血液刺破棉衣，狰狞的液体喷溅四散。叶律闻声转身，接着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火光中她对他慢慢绽开笑容，“叶律……”而后虚弱地扑倒在地。
　　“轻蝉，你为什么要回来？”叶律抱着她跪在地上。“我不是让你走吗？不是让你永不再回来？”他的眸映照着火光，竟是比往日更为闪亮了。叶律，他不明白吗？她宁愿沉睡在你的怀中，宁愿把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留在你的瞳中，也不愿独自活在这世上啊！
　　胸口一阵闷痛，她猛地咳个不停，嘴里满是血沫，喷溅在叶律的紫衣上，慢慢地渗透进去，消失在那些精美绣线中。“轻蝉！”叶律如此惊慌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冷静漠然的男人，终是向她展现了他的全部感情。
　　叶律将赵轻蝉背上的箭柄折断，扶着她坐下。她和他都知道，无论拔不拔箭，她的生命也如四周焰焰烈火中烧尽的灰烬，风过而逝。
　　“叶律……我想听你吹萧……”周围的景物早已融于鲜艳的火红中，往昔莺歌燕舞的教坊此刻冷寂地残忍――皇上是下决心要赐死叶律了！
　　他低下头来，从怀中掏出她在聆天殿册封仪式上见过的那支紫萧。那次以后，她再没见他吹奏过这支萧。
　　悠扬的萧音冲破了炽烧的火焰声，绵长的深情的，那是叶律的心，赵轻蝉在萧音中恍惚似要睡去……
　　一声尖利的哨声打破了她快要沉眠的知觉，她睁开双眼，眼前长身的蓝衣女子轻盈落地，衣袂还在寒风中向上飘扬，冷冽目光的孤狼出现在她的身后。
　　“少主！快和我们走吧！”蓝翎焦急地催促道。“她已经救不了了！少主！”
　　叶律转过头去，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我不会离开轻蝉。我已经错过一次，再不会有第二次……”
　　“少主！”蓝翎急得要冲上前来。“苍桐郡主还在六夕等着您！等着您重振六夕往日的辉煌……”
　　叶律仰头看着遥远的夜空，“这个梦太长，我终是无力承担！也许当初的选择便是错误的……回去吧，你们告诉苍桐，她不是为她自己一个人而活的。”
　　蓝翎飞身过来，向赵轻蝉挥起一条泛着蓝光的白钩，圆眼里唯有恨意。“全是因为她，少主的心也迷茫了。我杀了她，您就不会有犹豫了！”
　　赵轻蝉虚弱的身体一动不动，要杀便杀，死，对她来说只是迟早的事而已。
　　“蓝翎，你不要太放肆了！”孤狼徒手击落了白钩，随即跪在了叶律面前。“少主，你让孤狼回去怎样向族人交待！”
　　“孤狼，我已累了。”叶律低头看着赵轻蝉，缓缓说出这句话，属于莫旃人的深遂五官是他永远抹灭不了的家族印记，还正当青年的他此时看起来多么憔悴，仿佛已然经历过所有的人世沧桑。
　　长久的沉默。“是，主人，属下明白了。”是她的错觉吗？孤狼望着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寒，却是无尽的羡慕。
　　“孤狼，你……”蓝翎欲回头，却已被孤狼狠劈过后颈，电光石闪间她如鸟般坠落于地。头上的蓝羽飘飞洒落在地。孤狼一把拉起她扛在肩上，一语不发走向火海外围。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更丑了……呵呵……” 赵轻蝉慢慢地笑了笑，神智已在模糊的边缘了，叶律的脸她已看不清。
　　“在叶律的心目中，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话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空灵虚无。
　　迷矇中，她看见了紫衣少年和小女孩数着天上的星斗，小女孩脆生生地说：我死后便要飞到这颗又亮又美的星星上去。少年笑言：你看，这两颗星星是并肩而行的。你飞到那颗星上去了，那剩下的这颗怎么办？小女孩侧头想了想，说：留给你好了。
　　“我想问你……”细小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除此以外，她什么也听不见。
　　感觉自己被揽得更紧。“你有没有真地爱过我……”
　　“……”隐约见叶律的嘴一张一合，呵，她听不见……
　　好困、好累，眼睑渐渐不受控制地合住，遮住眼前模糊的人与景。在闭上眼的那一瞬，感觉面上一片潮湿，发冷的身体整个陷入温暖的怀抱。
　　如果有来世，她宁愿作一只在秋夜里倚树鸣唱的青蝉，在最美的夜色中、最合适的地方，为所爱的人们唱尽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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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篇到此结束。
　　比之念筝的冷静理智，赵轻蝉是敏感多情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写成个人见人爱的角色，只是想写一个活生生的人，与及有关她的经历、她的情。
　　若说才华，赵轻蝉并不输念筝，但她的命运只能是悲剧。为何这样说？辰妃死后，少女的性格才真正开始形成，她敏感、多疑、不信任人，对自己缺乏自信。她的精神依托只有十一皇子和叶律。十一皇子最终渐渐成长为她不能认同的权谋者，只剩下叶律，而叶律又是六夕的少主，命运的安排让相爱的人最终得不到幸福，这便是大环境造成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