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再逢重楼（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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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露姬盈盈笑着向念筝走来，“小妹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多指教。”六宫粉黛恐怕也没她明艳照人罢，梅花烙额红酥手，百雀鸣枝金步摇，正是大好的十八年华，天真无邪，心无旁骛。这自小长于宫中的绝美歌伎，大概也是被某位贵妇培植来笼络皇心，否则岂不早就招人妒。
据传平定提兰王之叛后，轩安帝常常沉浸于此番歌舞宴会，帝王此刻定是为自己的武功自傲，只是她不知道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能维持多久，久不理朝政的帝王又是否能保持往日雄风？她面前这位宫中乐伶面含欣喜，许是对这一展才华的机会珍惜备至，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到如今才领略到桂云当初的苦心。桂云一生求精，也一生求进，对她的训练也是一刻不放松，桂云常告诫她，今日再苦再累，不及将来一事无成，虽为歌女，也不可懈怠。名利之类不是她所求，可如果不是桂云八年倾心授技，怕是今日她便无任何资本与许露姬切磋技艺。
入夜时分，华盖龙驾自重华宫内门踏着鼓乐声迤逦而来，长长的阵列在月光下灼灼生辉，宣旨公公一声长喝，乐音顿逊，各乐师伶人俱静不语。轩安帝下得轿来，满意地看向重华台上早已侍立的念许二人。帝入座，众权贵始鱼贯而进。
许露姬怀抱琵琶，先歌一曲，“月拂云散，现重楼，琼宇徵平掠影。小字闺园，吟语时，容白春雪栏畔。凤花迷人，鸿华呈意，还复翩翩燕。抚书平叹，几多丹墨灵犀。琴韵初现昔景，不识人世忧，指间潇潇。曲径流云，帘锦边，蝶舞苏芳佳木。瘦湖扬舟，鬓留朝雾，女儿非若此？拨弦轻愿，几得闲志无惘。”细述少女情怀，纯真诚挚，兰口一启似有双声，交绕而出，轻拂众人衣袖，无影间暗留香迹。念筝不仅心生赞叹，许露姬天赋技艺果然皆为上品，再加之她心无杂念，使所唱曲调宛若天成不着雕琢。轩安帝面露喜色，赐玉如意一支。
“民女念筝，献曲。”宣读的正是方才与赵轻蝉仿佛熟识的紫衣人，他器宇非凡，为何却甘于为伶？不及细想，她怀抱古筝，被殿前内侍领于台中。
“空山鸟雀鸣，林下草叶翩，松间灵涛现，樵野静寂平。雀唱枝头风已过，叶绕指间青欲飞……”今日她选的曲子正是十三年前与甄以宁偕游松林时所唱。她的人生又将遭遇未知，此时此境，她便没来由得忆起了这首曲子，临时替换了原先准备。“斜阳疏影照，明月孤星寻，日洒山阴影不离，月点树隙星闪耀……”她也忆起少年时的无忧无虑、两小无猜，只是她的宁哥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曲毕，重华台上一片静寂，乐师们不知所措的将手停靠在那些丝竹弦器上，痴迷地望着她的方向；听曲众人也茫然僵举着手中觥筹酒具；只有轩安帝笑意更浓——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地向桂云拜谢。
“真是声出云端，清新不凡，仿鸟林风声，”轩安帝沉稳中也终难掩诧异，微向紫衣乐官頜首，“叶律，你的三十乐工何如？”他低低一鞠躬，“难盖佳音。”轩安帝哈哈大笑，“涂阳念筝果然名不虚传！”帝身边一美妇也笑言：“陛下如此喜爱，不如也留她在教坊，与露姬双声合璧，不更好？”帝摇头，“联虽爱，天下人更爱，联又怎能独享奇葩？”他命人赐她一支如意，再唤上许露姬同跪于前，“二人技艺不分高下，联也并非要求个结果，宫中市井不若是个容身处，联既闻得天上曲，也希望天下人共赏，以后择日，让露姬与你在桂香楼同台和歌吧！”她与许露姬双双谢恩。
“对了，联为何独未见甄爱卿？”轩安帝这句话让她心中一颤，哪怕只是熟悉的姓氏也能触动她心中那敏感之弦。传旨内侍回道：“禀圣上，甄大人对圣上厚爱感激不尽，只是老太后突然身体不适，把他传唤去了。”“哦？母后欠恙！你为何不早禀明？”轩安帝似有不快。“陛下，是太后吩咐臣妾勿扫了您的雅兴，只唤了大人。况且太后只是偶感风寒，相信甄大人此时已在返回路上。”“琴妃所言极是，只是曲过人散，甄爱卿却是无法亲历天上之音了。”轩安帝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引领一长身男子入内。夜色模糊，纵有宫灯照亮，此人面貌仍是烛中幻影。
“甄大人，皇上刚才还在挂记你，你可就来了。”只闻琴贵妃笑言数声。她与许露姬已被引至远处赐坐。“母后安好？”“皇上不必挂心，太后明日便可痊愈。”“……”
“这御医言语淡定，想必对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了。”她低语，许露姬听见，小声道：“甄大人年轻有为，为皇上治好久难医愈的内外战伤，故深被器重。”
“臣方才在宫墙外听闻少时曾居之地的民谣《草雀曲》，正在想是哪位乐人所歌？”闻言她惊得抬首望去。“是吗？那这位民间歌女便曾是你乡人了。让她过来。”她听得轩安帝招唤，紫衣乐官向她走来。
她心惴不安，待与那御医对视，他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茫然地在她面上游荡，回旋又迟疑。“这位念筝姑娘便是刚才唱曲之人，大人可识得？”紫衣内侍介绍道。她定睛看他，他慌忙将视线移开，“下官不识，只是《草雀曲》确是故音。”
“可惜，可惜，爱卿早识得念筝，必比联先一步领略奇声。”
“臣……不敢。” 御医话音渐弱，及至虚无。
她一眼并认出了，他是甄以宁，他的相貌并不无大变，只是平添谨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再逢重楼（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