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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七七虎口脱险 白飞飞受制于人 ...

  •   第九章朱七七虎口脱险白飞飞受制于人
      当黑夜过后的第一缕曙光穿过窗格投在床前,小四驴蛋仍旧睡得迷迷糊糊的,被百灵一手一只耳朵给拧醒了。
      “哎呦~!”这声音,真是叫得比杀猪还惨。
      “百灵,百灵,怎么了呀百灵?我耳朵都快被拧下来了啊~!”驴蛋惨叫道。
      “就是就是,百灵,不,大嫂,有事好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干,快放手吧~!”小四也哀求道。
      “哼~!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睡得这么死,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百灵手上使劲,一脸怒容。
      “今天,什么日子啊?”小四驴蛋可真想不起来,面面相觑。
      “今天是小姐回家的日子,你们两个居然还睡得这么死,还好意思说啊!大家可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呢!”小泥巴赫然出现在两人视线里,双手叉腰,一副要好好教训这两个笨蛋的样子。
      小四驴蛋大眼瞪小眼,昨天晚上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是,他们想不起来了。
      “说,死哪儿去了?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啊?”百灵可不打算放过他们,手上的劲道加重。
      “没有没有,我们一直都在睡觉,只是,只是睡过头了而已啊。百灵姑娘,大嫂,好大嫂,你就饶了我们吧。”小四驴蛋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连忙求饶。
      “小泥巴,你好歹也给我们求个情嘛,我们,我们下次一定不会了~!”小四赌咒道。
      “就是就是,绝对不会了!”驴蛋也赶紧发誓道。
      只是……
      小泥巴瞪大了眼睛,大声怒道:“什么?下次?你们两个,居然还想要小姐再跳一次崖,哼~!百灵,使劲拧!”小泥巴真怒了,居然还想小姐再受一次伤,呸,拧死你们好了~!
      于是,这一天的早晨,在小四驴蛋杀猪般的,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中,悄然度过。

      朱富贵一大早就起来了,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其实他昨晚根本睡不着,一想到要见七七了,他就忧心,她的伤好了吗?会不会落下病根?他这个当爹的,在女儿有难的时候都没能在她身边,他想起来就心疼和自责。
      “今天难得起早了嘛。”身后传来快活王的声音。
      朱富贵回头一看,两圈淡淡的青紫挂在快活王的眼下。他也一夜没睡啊。朱富贵感慨,说话,语调也柔和许多:“是啊,想七七过得好不好,睡不着啊。”
      快活王也深有同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与朱富贵并肩走在这花园小径上。“想到七七这几天受的苦,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呵,真难得啊,你柴玉关终于肯把你心里的感受说出来了?你啊,我还以为,你就会逞强呢。”朱富贵笑道。
      “哼,那是我女儿嘛!”快活王不满地强调,白了朱富贵一眼,可这气势,却没有了身为快活王的威严,此时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与另一个父亲,说着自己的女儿。
      “是是是,七七是你柴玉关的女儿,没人说不是啊,这么大声干什么?”朱富贵也白了快活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但当两人的视线再一次碰到一起,两人却同时露出了微笑,释怀的微笑。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不重要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女儿,需要他们的庇护。

      快活王不方便露面,故而,只有让朱富贵去了,沈浪和熊猫儿陪同。
      昨夜乔夜陵没有回来,家奴回来说,他晚上睡在那里了。
      关于乔夜陵,沈浪觉得他是一个可交又可信赖的朋友,他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掩藏着一双智慧的眼睛和一颗真诚的心。他虽风流,却坦荡,这令沈浪想起一个人,王怜花,同样是英俊潇洒的少年公子,一个笑看风云,一个满目仇恨。一个人的成长的环境是足以影响他一生,但是,令自己快乐地生活下去,不也是应当吗?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仇恨,最后,死于仇恨呢?
      沈浪叹一口气,他自己的仇呢?他的血海深仇呢?有人说,这世上唯一可以与爱相匹敌的感情就是“恨”,然而,反过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恨,不可以被爱化解。
      沈浪很庆幸,他爱上了七七,那么爱她,直到心甘情愿为她放下这份搁在他心间的仇恨。

      谢府客厅,朱富贵不住地张望,脸上写满焦急与担忧。沈浪与熊猫儿默然不语。
      虽然有山佐天音在谢府卧底,七七应该不会有事才对,可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担心。
      色使昨天给他们的字条写着说,瞅准机会会带七七离开,如果不行,会保护七七直到第二天早晨他们来接。如果他们要将谢飞香和七七“掉包”的话,色使应该会有动静才对。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沈浪正想着,门外传来某人的声音。
      “沈兄啊沈兄,你可来迟了一步啊!”
      来人是乔夜陵。
      “乔兄此话何解?”沈浪一只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极力按捺着。
      “一个时辰前,王云梦来了。”乔夜陵“啪”地打开纸扇,缓缓轻摇。
      三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七七怎么样?”朱富贵一个箭步上前,急切地问道。
      “王云梦的目标自然是七七,夜陵与之交手,却不想她声东击西,竟派了人潜伏谢府,趁我们不备,找到了七七。”乔夜陵面无表情,但眉宇之间,仍透出一丝丝悲伤。
      “你,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是说谢府防范森严吗?怎么,怎么就……”熊猫儿说不出话来了。“你骗我们的吧?”
      怎么就那么容易让王云梦将七七抓走了呢?
      “乔兄,实话实说吧,七七在哪?”沈浪语气略带责备。
      “我说的是实话啊。”乔夜陵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王云梦的人是找到了七七,却抓错了人,是吗?”沈浪一语道破。
      七七被王云梦抓走了,乔夜陵还会这么镇定自若地告诉他们这件事吗?沈浪才不信呢。
      “沈浪果然是沈浪,没错,王云梦抓走的的确不是朱七七,却是舍妹飞香。”一个一身月色长袍的少年公子走了进来。
      沈浪三人都不由惊了一惊,这世上竟有如此姿容的男子,这叫世上的女子,情何以堪?
      双目含着忧伤,但脸上却犹自带着淡淡的微笑,可这微笑却了一些惨淡的意味。
      “你,你就是谢晋臣,谢公子?”朱富贵有些惊讶,他虽知岳阳第一公子之名,在生意上也有所往来,可二人却从未见过面。
      “是的,朱爷,朱姑娘受了惊吓,我已派人去叫她了。”谢晋臣谦逊有礼地答道。
      “害得令妹被王云梦捉走,朱富贵真是愧对谢公子啊。”朱富贵歉然说道。说着,还要向谢晋臣赔礼。
      “朱爷哪里的话,飞香与朱姑娘交好,已结拜金兰,朱姑娘就是在下的妹妹,飞香为救朱姑娘而被捉走,她也是心甘情愿的。”谢晋臣忙阻止朱富贵。
      沈浪见谢晋臣为人谦和,与乔夜陵所说,全是两个人。再看乔夜陵,一双眼睛不知在看什么,一把扇子摇啊摇,呼呼作风。沈浪心下蹊跷,与熊猫儿交换彼此的眼神,竟是有着相同的疑惑。
      “爹,爹!”一声声娇呼,由远及近。
      一道俏生生的紫影闯进众人的视线。梨花带雨,双目微红,大眼里泪水盈盈,这不是七七是谁?
      “爹!”七七不顾众人看着,扑进朱富贵的怀抱。“爹,女儿好想你啊。”这娇声带着思念的哭音,听着令人又怜又爱。
      “七七,七七,我的女儿,爹也想你啊。”朱富贵老泪纵横,失而复得的女儿,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坚持了半个多月的泪水,终于落下。轻拍着女儿的背,他不由又笑了,女儿是这世上胜过一切的珍宝,只要她没事,一切都好。
      这会有假吗?这泪水,这人儿,会是假的吗?
      熊猫儿狠狠地吸了几下鼻子,说道:“七七。”
      七七抬起头,看见沈浪和熊猫儿二人,又扑进沈浪的怀里,仰着头,颤声说道:“沈浪,沈浪,我,我又闯祸了,我害了飞香,呜呜,呜呜……沈浪,沈浪,你一定要救飞香啊,一定,一定要啊!”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七七只是放声大哭,因为是在沈浪的怀里,怎么样,都没关系。
      沈浪软下了心肠,再提不起疑惑,他柔声地说道:“放心吧,七七,我一定会将谢姑娘救出来的。别哭了,七七,乖,别哭了。”怜爱地为她拭去了泪水,她的哭颜,一如往昔,她的眸子里,只有自责与后悔。
      “沈浪,大哥,我错了,早知道,我昨晚还不如跟你们走呢,飞香就不会出事了。”七七自责地说道,不觉将昨夜沈浪二人来过的消息说了出来。
      “怎么,二位昨夜就来过寒舍?”谢晋臣眉毛一挑,双眼一闪而过一道精光。
      “冒犯了。”沈浪惟有抱拳歉然说道。
      “无妨,沈浪兄也是关心朱姑娘吧。”谢晋臣倒大度地释然了。
      “谢姑娘的事,沈浪一定尽力。”沈浪居然扛下了这事。
      “快活城也一样。”熊猫儿说道,他也不能落后啊。
      “如有需要,仁义山庄,也尽其所能。”朱富贵忙说道。
      “多谢诸位的好意了,舍妹不是王云梦要抓的人,自然不会有事,说不定过几天就会被放回来了呢。只不过,七七姑娘现在才要好好保护才是。”谢晋臣微微笑道,双目含着无限温柔。
      乔夜陵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好了,朱七七没事了,谢晋臣也放人了,咱们就走吧。”乔夜陵竟好似不在乎飞香一般,口气里满不在乎。
      “夜陵啊夜陵,你……”谢晋臣轻捶乔夜陵,“昨夜酒喝得尽兴,等飞香的事一了,我可还要跟你痛饮三百杯。”
      乔夜陵收了扇子,不客气地抱拳:“好啊。谁怕谁啊。”
      “谢公子,谢谢你这些天这么照顾我啊。”七七难得说话这么温柔,不过,也是应该的。
      “这有什么,如有空,七七姑娘,尽可来玩。”谢晋臣也柔声说道。
      “如此,我们告辞了。”沈浪抱拳说道。
      “走好。”谢晋臣笑着说道。
      五人便一同离去。
      谢晋臣面容沉静地目送他们远去,沈浪紧紧牵着朱七七的手,似乎一放手,她就会飞走了一般。
      谢晋臣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只不过,这笑,极近嘲弄。

      当四个男子簇拥着一个肤色雪白,姿容靓丽的姑娘出现在朱府大门的时候,整个朱府都欢呼起来了~!
      小泥巴几乎是第一个跑来迎接朱七七的,她冲上来就给了七七一个“熊抱”,放声大哭:“小姐,小姐,小泥巴好想你啊!小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小泥巴哭得鼻涕眼泪哗哗地流,她可从来没这么激动过。
      “小泥巴,我也好想你啊!”七七说着,泪珠滚滚落下,紧紧地抱着小泥巴。
      “七七,七七,你回来真是太好了。”百灵也直抹眼泪,眼圈红红,却还笑着。
      “百灵,我也好想你啊。”七七松开小泥巴,又抱住了百灵。
      “我也是,我也是,看到你在崖边上的那一摊血,我就好怕好怕,七七,你以后别再这么吓人了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百灵说着说着,和七七一道放声大哭。小泥巴也被感染了,三个女孩子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儿。
      沈浪与朱富贵看着她们三人,脸上是喜悦的笑,眼圈却是微红。
      “行了行了,你们三个,回来了高兴才是,哭什么?真是女孩子,麻烦……”熊猫儿自己的眼睛先红了一圈,反倒说起她们三个来了。
      “我们高兴的嘛!”三个女孩子一起喊道。
      熊猫儿也说不出话来,看到小四驴蛋也在一旁抹眼泪,一人一个“暴栗”,“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要高兴,高兴,知道不?”
      “大哥,我们就是高兴的啊。”小四驴蛋委屈地说道,但看熊猫儿双眼一瞪,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七七,七七。”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伴随着父亲的脚步,向这边赶来。
      快活王急急地赶来,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七七,女儿。”快活王轻轻地呼唤,这呼唤声中的父亲对女儿的爱,有多少道得尽,说得完?
      “二爹!”七七看见了快活王那憔悴的脸,挂满关切,怜爱,心疼的神情,泪水又似开一道水闸,渲泄而出。七七一头扎进快活王的怀抱,哭着,喊着:“爹,二爹,女儿好想你啊,好想快活城啊!”
      “好,好,只要这边事情一解决,我们就回快活城!”快活王连连应道,他的眼泪是幸福,宝贝女儿终于回到自己身边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觉得幸福的吗?
      “这里的人,有谁是你不想的?你要是见人都说一句‘好想你’,你的喉咙岂不是要生烟了?”沈浪轻笑道,目光柔柔,能把人融化。
      “对啊,我太想你们了,想沈浪,想爹,想大哥,想百灵,想小泥巴,我想朱家的所有人,也想快活城的所有人。”七七含泪笑道。
      “当然更想沈浪是不是?”熊猫儿突然问道。
      “猫儿大哥!”七七羞红了脸,跺着脚嗔道,那模样,不是被人说中了心事,还能是什么呢?
      众人哈哈大笑,没想到,朱七七也有脸红的时候啊。
      “还有一个人,你也应该想着的。”沈浪笑着说道。
      “哦?”七七有一丝不解,再看其他人,百灵和小泥巴也笑得神秘。
      “是啊,小姐,你没觉得这里少了一个人吗?”小泥巴神秘地提示道。
      “是,谁啊,还有谁在这里吗?”七七疑惑了。
      “白飞飞啊,七七,你忘了吗?你不是和白飞飞一起上路的吗?你跳崖之后,白飞飞和我们一起找的你。”百灵笑着揭晓了答案。
      翠衣脱俗,白飞飞站在众人的圈外,目光落在七七的身上,欲语还休。
      朱七七走到白飞飞面前,握起她的手,目光清澈,轻声说:“飞飞,飞飞,我真没有想到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你不怪我?”白飞飞轻声问道。
      “怪你什么?”七七面有疑惑。
      “我,我,那天晚上,我是骗你的。”白飞飞咬紧了嘴唇,最后还是将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
      七七听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去看沈浪,沈浪眉头紧缩,但他的目光,已诉说了一切。
      “已经过去了,飞飞。”七七说道,“我只记得你是我的好朋友。”
      飞飞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七七的笑靥,再也忍不住,两个女孩抱在了一起。
      这真是感人的一幕,在场的人纷纷欣慰地笑了。
      这下,圆满了。

      朱府又焕发了生机,仿佛这之前都是酷寒严冬,而在七七回来了以后,春天到了。
      四个女孩常常聚在一起,这么大了,居然还玩小孩子的游戏。说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可是七七说,要给白飞飞找回童年应有的快乐。
      七七就是这样,即使,自己还处在危险之中,仍能快乐得像只小鸟。因为她知道沈浪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难题,就算王云梦又来抓她,她也不怕。
      可沈浪却不这么想。
      乔夜陵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让他生出一丝小小的迷茫。
      那是七七回来的那天晚上。

      天下第一富的朱家,有最好的厨子,也有最好的美酒。
      那天晚上,熊猫儿差点醉在了酒缸里,还嚷着要百灵送他回房,气得百灵,直接提了一桶水浇了熊猫儿一身。
      快活王和朱富贵自然少不了斗气吵嘴一番,不过,有七七在,他们的注意力也都在她的身上。
      七七的脸像日落时的漫天晚霞,红艳艳得比胭脂更红,更美,更娇羞,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咬上一口。她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嚷嚷着要干杯。
      白飞飞也喝醉了,宋离抱了她回房,说起来,谁也想不到,这个高傲自负,冷若冰霜的幽灵宫主,也有失态的时候。
      那天晚上,似乎整个朱府都醉了,即使现在,并不是他们应该醉的时候。这个晚上,清醒的人不过寥寥。
      乔夜陵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他举起酒杯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沈浪则是无论喝下多少杯,也如只喝几杯一般。
      “乔兄这么晚还不睡?是要临湖赏月吗?”沈浪送七七回房出来,看见乔夜陵站在湖边,纸扇轻摇,飘逸如仙。
      “小弟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做那风雅之事,只会把自己的骨头给酸掉。”乔夜陵说的直白。
      “呵呵,乔兄果然直爽。”沈浪笑道。
      “不敢,不敢,再直爽,也比不过房间里的那位。”乔夜陵答道,指了指七七的房间。“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一把菜刀,第二次见面是一拳一脚,唉……”乔夜陵叹了一口气。
      “七七的脾气就是如此,还望乔兄勿怪啊。”沈浪歉然道。
      “不怪不怪。我只是叹息,这样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人?容貌绝世,心地善良,坚强不屈,真是世上难得的佳人啊。沈兄好福气啊!”
      “乔兄是在揶揄沈某吗?”沈浪已从乔夜陵的言语中明白了他对七七的心意,虽然对七七成竹在胸,然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是不是就是吃醋?
      “不敢,只是,沈兄莫再让她为你伤心欲绝才好。”乔夜陵说道。
      “伤心欲绝?”沈浪不明所以。
      “一个女子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一直以为深爱自己的人忽然掉头离去,沈兄,珍重。”乔夜陵收了扇子,手搭上沈浪的肩头,用力地压了压,最后,转身离去。他永远忘不掉的,不是七七拿着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是七七给他的一拳一脚,不是飞香被王云梦抓走时,七七抓着他的衣领叫他救人,是那个下着小雨的夜,她形容狼狈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双目空洞无神,那是一个被爱伤得极深的模样,那么地让人心疼。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是停下了脚步,而是上前,对她好言安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当然,那只是如果。如果的结果,只有空荡的遗憾。
      沈浪望着乔夜陵远去的背影,寂寞与之同行。
      一个女子最害怕的事,莫过于一直以为深爱自己的人忽然掉头离去。
      他是说白飞飞的那一次欺骗吗?
      沈浪不知为何,心里极度不安,他似乎疏忽了什么,是什么呢?难道这个七七是假的吗?可是每一滴眼泪,每一句话,都是七七的语气,七七的神态,这就是七七啊,朱爷在回来的路上问了她好多事,她都对答如流,包括她小时候做的坏事傻事,还有那一次她从树上摔下来,摔伤了左腿。
      王云梦,她会不会和谢晋臣是一伙的呢?这个七七,真的是七七吗?
      沈浪探手,从怀里拿出那只失而复得的玉镯,“沈氏之妻”四个字,有些黯淡却仍明显地留在玉镯内壁。真的假的,试一次,就知道了。

      炎热的夏夜,风似乎停止了流动,静止在潮湿的空气里。
      江南,湿热的天气,确实令人很不舒服。
      尤其是对自小在汾阳长大的朱七七来说。小泥巴在七七的房间里摆了冰块,才使得闷热的屋子,凉快了许多。
      “小姐,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银耳莲子羹,快来尝尝吧。”小泥巴兴冲冲地将新做好的羹汤端进七七的房间。
      “嗯,好。”七七正嫌热呢,刚好喝点汤解解暑。
      才尝了一口,七七就全吐了出来。“这,这怎么这么甜啊?”七七皱着眉头大声问道。
      “咦,小姐,你不是最喜欢喝甜的吗?每次小泥巴做银耳莲子羹,你都嫌不够甜呢,难道今天糖放多了?”小泥巴奇怪七七的反应,自己也尝了一口,奇道:“不是很甜啊,小姐啊,你以前可是要把整罐糖都倒下去才乐意呢!”
      “哪有那么夸张?”七七柳眉一竖,没好气地反问道。
      “呵呵,小泥巴说笑呢,不过,小姐,你确定这太甜了?小泥巴觉得刚刚好啊。”小泥巴先是傻笑着挠挠头,又疑惑地问了一句。
      “对啦对啦,太甜太甜,快点去换掉!”七七没耐心地说道。
      “哦。”小泥巴顺从地端起那碗银耳莲子羹,转身离开。
      “哎~,小泥巴,记住,以后羹汤我一律都不要甜的,记住了。”七七临了又嘱咐了一句。
      “哦。”小泥巴应道,带着一肚子的百思不得其解,退了出去。

      小四驴蛋两人四处找着小泥巴的身影。最终,还是在厨房的一角,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小泥巴。
      当初因为七七还没有回来,小泥巴把上门提亲的两顶绿叶从神仙居扔了出去,现在,七七已经回来了,提亲,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但是,像小泥巴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小姐好,就如她的小姐一心只会想着别人好一样。
      “小泥巴。”“小泥巴。”
      两声同样兴高采烈的喊声,却看见,小泥巴一脸愁容。
      “怎么了小泥巴?你家小姐回来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啊?”小四奇道。
      “就是因为小姐回来了,我才闷闷不乐的。”小泥巴闷闷地说道,目光直直向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存在。
      “啊?为什么啊?”小四驴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一人各坐一边,一起问道。
      “总觉得小姐回来后怪怪的。以前她也不怎么爱吃鱼啊,现在居然爱吃了,对了,以前爱吃肉,现在却爱吃素。就拿刚才的说,她居然不吃甜的了。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她嫌我做的汤甜!”小泥巴郁闷地抱怨着,“难道是重伤了,连口味也变了?”
      “有这个可能。”小四驴蛋装似沉思后点头称道。
      “有你们两个人头!很空很闲没事做是不是?给我烧水去,小姐一会儿要洗澡了,快点快点!”小泥巴这才意识到身边两只,立马站起来呼喝道。
      “哦,哦哦。”小四驴蛋忙不迭地应道,然后推搡着跑去烧热水。
      “哼,不给你们找点事做,就游手好闲,哼。”小泥巴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怒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唉,小姐真是奇怪,洗澡居然都不用我进去伺候,真是一年不见,自己会照顾自己了呢。”小泥巴自我安慰道,“看来,小姐真是长大了,说不定,她的那些毛病,都是在天山改掉的呢。”这样想想果然容易解释了,小泥巴心满意足地又开始做银耳莲子羹。
      “小泥巴,你怎么在这里?”白飞飞看见厨房里两根醒目的羊角辫,走进来问道。
      “白姑娘啊,我在给小姐做银耳莲子羹,你要吗?我正好多做一碗。”小泥巴看见白飞飞,还是和以前一样打招呼道。
      “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白飞飞淡淡地答道。她虽还和以前一样有些冷漠,但言语神情,已大为温和。
      “没关系的,我刚才就是因为把羹做甜了,她才发脾气不吃的,我只好再做一份不甜的给她。对了,白姑娘,我家小姐在天山,表现还不错吧?”小泥巴笑着问道。
      “照样是闯祸精一个,还能怎么样?”白飞飞轻哼一声,“烧火可以把厨房烧掉,修屋顶反而把房子开了一个天窗。”
      “呵呵,小姐就这样了,不过,她从来没有坏心眼的。”小泥巴一顺口就把话说出来了,等话出了口,她才想到身边的人是白飞飞,“白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小泥巴赶紧道歉。
      “没事。”白飞飞没有说什么,她现在的表情似乎总是淡淡的,没有变化。只有在面对七七沈浪宋离的时候,面上的表情才会生动起来。她的骄傲啊,令她不能像七七一样,什么事都摆在脸上,不能和底下人嬉戏打闹,说笑逗趣。她也在为曾经的过错处在深深的忏悔中,但她不屑低下姿态去和别人说一两句好话,不过,虽冷淡,但已没有了敌意。她正在学着不去计较得失,放开怀抱,看着沈浪和七七,她虽心头有如针扎,却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放手吧。”
      “七七不吃甜的吗?我和她在去衡山的路上,她最喜欢饭后来一碗甜品了,还总是说做的没有你香甜。”白飞飞努力回忆和七七来时,她一路上的言行,她明明还是很喜欢吃甜的啊。
      “是这样吗?”小泥巴困惑了,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刚才的念头,不是不对了吗?“难道是小姐受伤以后才改的口味?”小泥巴想不明白,一脸不明所以。
      白飞飞可不这么想,一个人受了伤,就算是养伤时要忌口,但伤好后,个人口味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啊。况且,七七十多年的喜好,是这短短半个月就改得了的吗?
      白飞飞可不信。
      那么七七的转变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会与王云梦有关?

      深夜,理应是安睡的时刻,众人入了梦乡,贪恋这一天中期盼的睡眠。
      人的一生,三分之一于睡眠中度过,这样的时间,岂可轻视?
      白天,日头高挂,自然精神百倍,而夜晚,暮色四合,心情疲倦,昏昏欲睡。这是常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应该有所悖违。
      故而,深夜静谧,众人入睡,是行隐秘之事的最好时机,所谓“见不得光”。
      不过,也有人,不行隐秘之事,却偏反其道而行。
      “放着大白天不走,偏偏要晚上离开,主子,你吃饱了撑的啊?”家奴不满地抱怨道。
      “啪”,纸扇准确地落在家奴的头上,某人懒洋洋地说道:“家奴,最近你好像越来越懒了,嗯?”
      “不敢不敢,再懒也懒不过主子你啊。”家奴翻了一个白眼。
      “白天睡大觉,还不懒?”
      “那是因为前一天夜里还给主子你守夜赶蚊子呢!”家奴无语问苍天,“主子,你不想和朱姑娘道别就直说,何必死鸭子嘴硬,一定要硬撑着呢。”
      “我说,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 完了完了,某人火了。
      “是是是,我的主子,奴才错了,奴才不该说出主子是因为朱姑娘才不敢白天离开一定要走夜路的……”家奴“诚惶诚恐”地道歉。
      “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某人越说越不对,赶紧截断他的话,顺便把他的嘴堵上。
      这什么奴才啊?骑到主子头上去了,不能惯着他,回去好好教训教训。某人如此想到。
      家奴捂着嘴偷乐,他这个主子啊,那点小心思早被人看光了,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多好呢。不过,洛阳王世子乔夜陵,他表面做得如此一目了然,好像,他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事实上,他真正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却没人知道。别人看见的他,胸无城府,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但他真实一面,却鲜少有人知道。
      “我说,世子啊,我们就算走夜路,也碰不上第二个朱姑娘的,趁早找家客栈住下呗。”家奴其实并不累,他跟着他家世子,什么事儿没做过?只不过,每天走夜路是很累的。
      “还敢说。”乔夜陵狠狠瞪他一眼。
      家奴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走他的路。

      家奴以为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才会半夜里赶路,没想到,原来还有同路人。
      当纷杂的脚步越来越清晰,透过夜色,前方,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队人。
      “在下韩修,携太湖金刀门下弟子前来岳阳,请问,前方的朋友便是写信邀约我等前来的人吗?”那领队的人隔了不远,粗声问道。
      深夜邀约?乔夜陵自认没那个雅兴,若是换成某女,她倒很乐意。
      所以,前面的那个什么韩修,认错人了。
      “在下洛阳王世子乔夜陵,深夜赶路,并未与韩前辈有约。”乔夜陵朗声答道。
      “原来是乔世子,在下冒认了,望乞赎罪。”韩修领门人走近了些,果然看清了来人是乔夜陵,故而,作揖赔笑道。
      洛阳王,虽是朝廷分封的皇家王爷,却因其少年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在江湖上树立了不小威信,即使其壮年之时退出江湖,亦有不少江湖人士投奔其而去,而洛阳王来者不拒,久而久之,洛阳王府邸,竟成了藏龙卧虎之处。乔夜陵自出生起就与那些曾经在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生活在一起,五岁那年更得幸为高人相中,去往天山,拜师学艺。十年后归来,洛阳王府依旧,只是,每次江湖纷争需要洛阳王出面时,洛阳王都会带上乔夜陵一同前往,故而,乔世子之名,也渐渐响亮起来。
      “无妨,小可需先行赶路,韩掌门再会。”乔夜陵微笑行礼一揖,与金刀门众人擦肩而过。
      “师父,你确定不是他?”有人小声询问。
      “不会,洛阳王世子乔夜陵,我信得过。我们再往前去,说不定,那人就在前面呢。”韩修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乔夜陵听到。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奇了怪了,我以为只有我家世子才会半夜里不睡觉到处遛达,没想到,还有别人有这个癖好啊。”家奴自言自语道。
      “去!你家世子是光明磊落,半夜里干事不怕被人瞧见,别人可就不一定了。”乔夜陵翻翻白眼。
      半夜里约什么人谈什么话?还是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别告诉我是叙旧喝酒啊。要么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作,要么,就是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乔夜陵没心情管。才感觉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就被人直接扔进冰窟窿里了,名花有主啊。乔夜陵沮丧,但不颓丧,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谁家玉笛暗飞声。
      当如泣如诉的笛声在静寂的夜里响起时,乔夜陵立时转身,看向一片空荡的街的尽头。
      不对,不对,这个笛声不对。这不应该是竹笛或玉笛的音色,这,这笛声里,渗透着哀怨,与血的疯狂!
      “主子,怎么了?”家奴很诧异乔夜陵的态度,这笛声虽听起来似乎挺渗人的,但他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家奴,记不记得韩修他们往哪走了?”乔夜陵收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一脸凝重地问道。
      “好像是直走了,夜色太浓,看不清。”家奴也不得不正了脸色,让主子如此在意,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走!追上他们!”乔夜陵也不多说,展开身形,如一道风一般,向家奴指的方向奔去。
      家奴虽不知所以,但,他相信自己的主子。

      血腥味还没有弥漫开,只因那女子出手太快。
      金刀门转眼,只剩下了两个人。
      韩修捂着被突如其来的一击而斩下的左臂伤口,怒瞪那个在黑夜中仍旧翩翩如仙子般的女子,目眦尽裂。
      “金刀门与姑娘无冤无仇,我等赴约而来,姑娘何以不分青红伤我门众?”韩修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但回答他的是那姑娘瞬也不瞬的妙目,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个冰人儿。她一面雪纱遮面,什么话也不说。
      笛声仍在继续,渐入低潮。
      乔夜陵急急赶来,却不想,惨案发生得如此之快,这是什么手法,什么武功?
      躺在地上的,尚有余温的尸首,全部,都是一招致命,伤口全在颈上,深度,白骨可见。
      乔夜陵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怒气,走到韩修之前,直面那行凶的女子。
      “姑娘,你……”乔夜陵话未说完,笛声,陡然高亢。
      那女子先前仍是空洞的双目,此时精光暴涨。
      匹练的剑光,迅如闪电,向乔夜陵刺来。剑光汇成一道光网,封住了乔夜陵的退路,他的身后是韩修,他不能闪开。
      乔夜陵可以说是避无可避。

      只见那一片光网中,寒星点点,虚实不定,速度之快,直取乔夜陵裸露的雪白的脖颈。
      韩修头上点点汗珠滚下,他想对乔夜陵喊:“乔世子,不要管我了,快走吧。”
      但是,他已没有时间说出这句话了,冷光眨眼已在眼前。
      韩修闭上了双眼,他知道乔夜陵武功不弱,他知道那女子的目的是自己,他知道自己在乔夜陵的身后只是他的累赘,因为他,所以乔夜陵一定不会闪开,那女子手法之快,委实难以想象。
      然而——
      “叮——”
      他的耳边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速度虽快,身法也算灵活,但是内力不够,你这点把戏,只能骗骗别人。”
      韩修惊讶地睁开了眼,那柄饮尽他门下弟子鲜血的,令他胆寒的三尺青锋,直直地插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左右摇曳,寒光闪闪。
      那女子捂着手,仍旧站在他们对面,刚才还充盈着寒光的双眼,此时,又恢复了空洞。
      “姑娘到底是谁?金刀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对其门下弟子出此杀手?”乔夜陵冷声喝问。
      他生气了,家奴知道。家奴还知道,他一定会将这女子擒住。
      笛声方才受挫,呜呜咽咽,有如女子低泣。
      那女子还是不说话。晚风习习,拂起她的面纱。面纱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面容?看她身子窈窕,轻盈如蝶,那双美目,虽然毫无感情,却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她应该有一副娇美的容貌,可惜,就算再如何娇美,心肠恶毒,也只能令人作呕。
      笛声仍在继续低吟,可是,那女子却始终没有出手,她在等什么人吗?在等待她的同伙吗?
      “乔世子,你看这女子,是否有些古怪?”韩修凑到乔夜陵的耳边,低声问道。
      “嗯。”乔夜陵不习惯一个大男人凑到另一个人的耳朵上说话,但此时,他也只有皱皱眉,低声应了一下。
      “她此番或逃或攻,倒没什么奇怪,只是,她为何一直不动?就如一个木头人般?”韩修说道。
      木头人?!乔夜陵忽然灵光一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缓缓走到那女子面前,距离不过三尺,那女子木然地看着他,又似乎,不是在看她。
      乔夜陵举起一只手在那女子面前晃了晃,那女子没有反应。他大了胆子伸手去拉那女子的面纱。
      “乔世子,小心!”韩修在他身后喊道。
      乔夜陵一颤,心里埋怨着韩修的贸然,忽听一度低迷的笛声,复又见高。
      那女子一手打掉乔夜陵尚未触及面纱的手,另一手化掌直击乔夜陵的胸口。乔夜陵此举确实有些冒险,此时他距离那女子太近,她一举手,就可以直切他的胸肺之间。
      “哗——”纸扇大开,回防似乎已来不及。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那女子一掌还未贴近乔夜陵的衣服,就被乔夜陵打开的折扇挡了回来。那女子连退十数步,方才稳稳站住,面容苍白地看着乔夜陵。
      乔夜陵手中,多了一方面纱。
      那女子,脸上再无遮盖之物。
      乔夜陵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目光由面纱转到那女子的脸上。
      这一看不要紧,乔夜陵脸上的神色竟似被人抽了一鞭。他震惊地看着那夜色中的女子,亭亭玉立,面容苍白。
      “妖女!”韩修瞧清楚了那女子的容貌,不由大呼。“世子,这就是犯下回雁峰之案的妖女啊!”
      “世子,快拿下她!”韩修大声喊道。
      拿下她?乔夜陵握紧了手中的面纱,脸上一味苦笑,他怎么敢呢?
      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被他们看去容貌,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闻得那笛声欢悦如莺啼,有百鸟回巢之意,轻盈地回身,向前方“飞”去。是的,是飞,她的轻功,确实很高。
      “乔世子,你还在想什么?那妖女跑了!”韩修急道。
      “世子,我们追去吧。”家奴不由分说,拉起了乔夜陵的手臂,向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奔去。“韩掌门,还请你携你的小徒找间客栈住下,我主仆二人追凶去了。”家奴边跑边喊,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乔夜陵尚处在迷蒙状态,他这一惊,着实吃的不小。她,为何是她,虽然没有她的朝气,她的笑靥如花,她双眸中的灵动跳跃,但她还是她,他不会认错,世上,没有人,可以将她模仿。然而,也因为此,他真想狠狠地将自己打一顿,挑什么时间走不好,偏偏挑晚上。唉,上天,你是注定让我遇见她,让我目睹她的,她的,“恶行”吗?
      “主子,你不会真把她当成朱姑娘了吧?”家奴边追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她,还有谁?我会认错吗?”乔夜陵喃喃道。
      “主子,朱姑娘在朱府住得好好的,你忘啦?”家奴翻翻白眼。
      “是啊,七七在朱府,有沈浪陪着,怎会出现在这里?可,可刚才那又是谁呢?”乔夜陵只觉脑子里一堆乱麻。
      “那自然不是朱姑娘了。”
      “可是,她却是朱七七无疑。”乔夜陵皱起了眉。
      “但,世子,你忘了?世上虽有个朱姑娘,却还有个谢姑娘呢。”家奴提醒道。
      “谢姑娘?你说飞香?可她……不,不,可若她是飞香……若是飞香的话……不,她是假的,她只可能是假的。”乔夜陵自言自语道,但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嘴角却浮起自信的笑容。
      “谁是假的?”家奴听得一头雾水。
      “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追上她。”乔夜陵笑道。
      他催动真气,先前是被家奴拉着走,现在是他拖着家奴“飞”了。

      那袭衣衫轻盈如蝶,飞舞前行,最终闪进一条漆黑的小巷。
      笛声,忽然间断了。
      乔夜陵二人追进小巷,却发现,那不过一个死胡同。
      “主子,我们,是不是追错方向了?”家奴看着那一堵高高的,黑黑的墙,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不会,我们一路追着她过来,怎么会看错?”乔夜陵也有些不明白,缘何人会忽然消失在一条死胡同里呢?
      想不通,他们慢慢踱出了那条又黑又长的小巷。
      前面,就是大街了。
      一抹暗香入鼻,浓烈熏人。
      乔夜陵停下脚步,沉声问道:“家奴,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家奴使劲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答道:“胭脂水粉的香气和酒香,世子你指哪一个?”
      “胭脂水粉?”乔夜陵转了转头,两面都是高墙。
      “而且是只有青楼女子才会用的胭脂水粉。”家奴补充道,“就在这墙的后面。”
      “不会错?”乔夜陵斜眼看着家奴一脸笃定。
      “废话。”家奴答道。
      “好,好,家奴,你家世子我明天就带你来这家青楼,哈哈,走,咱们找间客栈住去。”乔夜陵哈哈大笑,一把勾住家奴的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家奴看着这喜形于色的世子,目光满是怀疑,心里不住腹诽:你又想干什么你?你是不是又想拿我做什么坏事情了?你你你,你要不是我主子,看我不……
      当然,纯属腹诽。

      夏天的太阳起得早,若是以往,阳光还未照到七七的床上,七七是不会起来的。
      小泥巴端着洗脸水走进七七的房间。
      “小姐,小姐,起床了,小姐,太阳照屁股啦!”小泥巴边推开窗子,边喊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赖床,起了起了!”小泥巴走到床前,掀开蚊帐,床上,空无一人。
      “咦,小姐呢?”小泥巴蒙了。

      “小姐,小姐!”小泥巴满院子地大喊,“快出来啊小姐,你上哪去了啊!小姐,小姐,别玩了,出来吧!”
      饶是小泥巴把喉咙都喊破了,七七还是一个影子不见。
      “小泥巴。”
      “小泥巴。”
      两条影子,忽然出现在小泥巴的身边,“小泥巴,七姑娘又不见了吗?”
      “是啊是啊,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我找!”小泥巴气急了,推着小四驴蛋,赶他们去找人。
      小姐会去哪呢?小泥巴实在想不出。此时此刻,她都要急哭了。
      “小泥巴,一大清早的,你喊什么啊?”
      是百灵和熊猫儿。
      “百灵,熊公子,看到你们太好了,小姐,我家小姐又不见了!”小泥巴此时只想扑到百灵怀里大哭一顿。
      “什么?又不见了?”百灵与熊猫儿异口同声道。
      “嗯,嗯。”小泥巴泪水哗哗地,不住地点着头。
      “别急别急,你快带我去她房间瞧瞧。”还是百灵比较镇定,“大哥,你……”
      “我去找沈浪!”熊猫儿急急说道,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猫儿,找我有事吗?”沈浪自假山后转了出来。
      沈浪身后还有一人,一双大眼,扑闪扑闪,闪着好奇的光。
      “小姐!”小泥巴几乎是扑到七七的身上的。
      “怎么了呀,小泥巴?你怎么哭了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说,小四还是驴蛋啊?”七七被小泥巴抱得紧紧的,眼泪鼻涕全擦身上了。她又不能推开她,只好拍着她的背,猜测道。
      “不是小四,也不是驴蛋,是你啊,七姑娘。”百灵松了一口气,走到七七的身边,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泥巴从七七身上拉开。
      “我?我哪有欺负小泥巴啊?小泥巴,你说,我欺负你了吗?”七七凶巴巴地问道。
      “没有没有,小姐怎么会欺负小泥巴呢?小泥巴只是担心小姐罢了,现在看到小姐没事了,小泥巴就放心了。”小泥巴边擦眼泪边笑着说道。
      看来,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小姐啊,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还有,你怎么和沈公子在一起啊?”小泥巴禁不住好奇,问道。
      七七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淡淡地说道:“我睡不着啊,所以就起来了,没想到,正碰到,沈,沈浪。”
      “真的吗?我看,是你想沈浪所以才出来找他的吧。”百灵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笑道。
      “我哪有啊!百灵,你……”七七的小脸忽然飞起两朵红云,拉了百灵一把,低声说道:“你别胡说啊。”
      “我哪有胡说。我是实话实说啊。”百灵嘴角掩不住笑意。
      “行了,百灵,你饿不饿?我可饿了。”熊猫儿看了看沈浪,正巧沈浪也看了看他。目光对上,两个人已心知肚明。“七七,你饿了吗?”
      “饿啊,一大早起来,都没吃东西呢。”七七撅起了嘴巴,一只手揉着肚子。
      “那我去做早餐给小姐啊,小姐你等会儿啊,马上就会有早餐吃了。熊公子,百灵,沈公子,你们要吃什么,小泥巴去做。”小泥巴听见七七喊饿了,马上说道。
      “我们也跟你一起去吧,百灵什么都不会,你可要好好教教她。哎哟!”熊猫儿话没说完,就挨了百灵一脚。
      “我留下陪七七,你们先去吧。”沈浪说道。
      三个人便向着厨房去了。沈浪目送他们离开,头一转,看向了七七。
      她就在他的身边。
      那双大眼,那对黝黑的眼珠,那容易害羞的眼神,偏偏带着跳脱的神采,飞扬的眸光。那眸子的深处,是温柔,是深情,是关怀,是世上一切最美好的感情。她总是将她的感情流露在这一双眸中,不论对谁,只要被她的眼睛瞧上一瞧,你都没办法不心软。这或许不是世上最美的眼睛,但绝对是最动人的眼睛。
      “七七,你一直最喜欢睡懒觉,怎么最近勤快了啊?”沈浪笑着问道。
      “没有啊,在天山的时候,习惯了嘛。”七七乖巧地说道。
      “是吗?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你在天山的一年过得如何呢,来。”沈浪牵起七七的手,走到湖旁的凉亭里。
      湖中,夏荷绽放,娇艳的花朵儿,在碧叶中若隐若现,无限娇羞。
      晨光洒在荷叶上的点点的露珠上,折射出灿烂的光,就如一颗颗饱满的珍珠,令人不由得想将其珍藏。
      “和我说说吧,这一年,你过得如何?”沈浪柔声问道。
      “一定要说吗?这又没什么好说的。”七七低下头,理着她的长发。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过得如何?”沈浪微微笑道。他的目光温柔又深情,只要是女孩子被这种目光看上一眼,心也醉了。
      七七的头垂得越发低了,不知她是否在偷偷地笑。
      “七七,七七。”沈浪轻唤,“在天山,你过得可好?”
      七七抬起头,她的眼睛亮亮的,散发着恬美的光彩。
      “好,也不好。”她答道。
      四目相对,脉脉温情。
      沈浪微叹,他的七七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风起,扬起发丝,却剪不断二人的柔情。
      “沈浪,你呢?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想我呢?”七七问道。
      “我?”沈浪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你,你这一年,都没有时间在想我吗?”七七急了,难道这一年,都是自己的单相思?
      “是啊。”沈浪竟然承认了!
      “你,那,你是在想白飞飞吗?”七七的声音颤抖着。
      “是啊。”沈浪点头道。
      七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痛楚,她艰难地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说道:“那,你还是要选择白飞飞了?”
      沈浪笑意更浓,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七七移开了目光,她强忍着眼中的泪花,勉强起身离去。她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沈浪的身边,却被老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一只手坚定地拉住了她,掌心的热度,温暖着她冰凉的指尖。
      “我想她,是因为对一个朋友的关心。不想你,是因为,你已经在我的心里,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你就在我的身边。”沈浪缓缓说道,“这一年,我就和你在一起,你说,我要不要想你,过得好不好呢?”
      这是七七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刚刚还愁容满面的七七,此时,却是春光明媚。
      “真的吗?”七七一个回身,抓着沈浪的袖子,双目放光地追问,“你没有骗我?你,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丫头,就这么信不过我的话?”沈浪苦笑。
      “哼,你拿我寻开心的次数,还少吗?”七七噘着嘴,娇声道。
      “所以啊,我早就说了,和你一起过日子,很有意思啊!”沈浪捏一捏七七的脸,笑着说道。
      “你还说!”七七提起粉拳就往沈浪身上砸去。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听话!”沈浪握住七七的两只手腕,举在眼前。
      雪白的皓腕,散发着温润的色泽。
      沈浪凝视着这两只手,叹了口气,问道:“有没有感觉少了什么?”
      “嗯?”七七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沈浪,她的表情告诉他,她不知道。
      沈浪自怀里取出一只碧翠的玉镯。
      “啊!我都把它给忘了!”七七惊呼,伸手要将它拿回。
      沈浪却不肯给她了。
      “丫头,还记不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沈浪是存心想考考七姑娘的记性。
      七七果然红了脸,小声地说:“我,我说,它在我在,它不在,我就不见你了。”她说完,又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问:“沈浪,你不会不见我的吧?”
      沈浪故意板起脸,反问:“你说呢?”
      七七快急哭了,摇着沈浪的胳膊,撒娇道:“我承认我错了,行吗?你知道,你知道,我,我……”她的头越来越低,就像快断了似的。
      “行了,逗你玩呢,真那么认真?”沈浪看着七七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你!哼!”七七一拳打在沈浪身上,双手叉腰,“你就那么喜欢戏弄我吗?”
      沈浪笑而不语,抓住七七的手,将玉镯戴在她的手上。
      “这回可不能再弄丢了,知道吗?”沈浪叮嘱道,“不然,我可真的不要你了。”
      “你敢?”七七气势十足地反问道,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是不敢。”沈浪也不得不承认。
      谁让她是七七呢?
      沈浪看着七七欢天喜地地看着那只失而复得的玉镯,嘴角的笑意颇有深意。

      白飞飞远远地看着他们二人说笑耍乐,一颗心沉到谷底。
      她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们二人,心里有针扎刺痛的感觉。
      是不是她离开会好一点?她有多久没回幽灵宫了?她已忘记了,她甚至都没有去想过。人人都有家,可她没有,或许,幽灵宫也可算是她的家,但是,那里,却上演了一出笑话,她的笑话,一生的笑话。你让她,怎么回去?
      “飞飞!”
      白飞飞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慌乱地抬起头,是七七在向她招手。
      白飞飞只好向他们走去。
      “七七,沈浪。”飞飞的目光如水,平静无波。
      “你刚才一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在想什么事吗?”七七好奇地问道。
      “没有,只是在发呆。”飞飞答道。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沈浪说完,便径直离去。
      “沈浪他在躲着我吗?”飞飞有些失望。然而,她又不敢这么问,或许当着沈浪一个人的面,她还可以问出口,但面对七七,她终是欠她的。
      飞飞的目光低下,落在了七七臂上的玉镯上,忽然想起了“沈氏之妻”这四个字。这只玉镯,为什么看着这么奇怪?
      “七七,沈浪他,是不是说要向你爹提亲了?”飞飞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七七忽闪着大眼,完全不明白。
      “这是沈家的传家之物,你不知道的吗?”飞飞皱起了眉头。怎么,沈浪还没有和她说吗?
      “这个吗?我也不知道,沈浪只说要我保管好它。”七七拨弄了下臂上的玉镯,说道。
      飞飞不说话,只是凑着七七的手,仔细地看了看这只玉镯,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沈浪决不可能做的事。
      飞飞直勾勾地看着那只玉镯,完全没有注意到七七的表情。
      七七的脸上收起了纯真的笑容,目光沉下,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向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这只手镯有什么问题吗?”
      飞飞猛地抬起头,看到此时的七七,但她却绝不会将她当作七七了,七七,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白姑娘,你说,这只手镯有什么问题吗?”七七又问道。
      “手镯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飞飞双目沉静,冷冷说道。
      “哦?人,哪里有问题呢?”
      “现在还没有,不过,迟早会有的。”飞飞也不说破,淡淡答道。
      “是吗?可我觉得,飞飞,倒是你,很快就会有问题了呢。”“七七”幽幽地说道。“你马上就会有一个问题,而且,只有我能回答你。”
      “是吗?”飞飞反问,讽刺地笑了。
      “比如,朱七七的生死?”“七七”微笑道。但这微笑,不啻于狞笑。
      白飞飞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飞飞一掌快如闪电,紧紧掐住了“七七”的脖子。“你敢伤害她一下试试看!”她低声在“七七”的耳边威胁。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对朱七七有害无利。”“七七”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说道。
      “你什么意思?”白飞飞追问。
      “朱七七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想她有事,你最好把你的手拿开。”“七七”目露凶光,她身上的杀气告诉飞飞,她不是在撒谎。
      白飞飞颤抖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咳咳,咳咳,这样才对,呵呵,你只有听我的话,才能保证朱七七平安无事。”“七七”咳着,却犹自笑着。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白飞飞冷哼一声,她全身戒备着,双目紧紧锁在“七七”的身上。
      “因为,现在我才是朱七七。”“七七”冷笑着。
      白飞飞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仿佛要扎出血来。她看着“朱七七”的眼神,仿佛,那是她在这世上最大的仇敌。

      “你做梦!”
      白飞飞一掌尚未打到七七身上,却被另一道掌风结结实实地打中了。
      七七只觉迎面一道劲风袭来,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抬起头,是沈浪!
      “沈浪,你来了就好了。”七七顿觉一颗心落了地。
      白飞飞被掌风打中,也向后退去,直贴上了凉亭的柱子,方止住脚步。
      白飞飞却不说话,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七七,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七七,有没有事?”沈浪关切地问道。
      七七摇摇头,复又看向飞飞,她的眼里含着浓浓的哀伤,她轻轻地说:“飞飞,你为什么要打我呢?”
      白飞飞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沈浪看了看白飞飞,他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
      飞飞接触到沈浪的目光,心底凉成一片。
      “七七,我们走吧。”沈浪不再看白飞飞,只对七七说道,“以后,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或者你二爹的身边。”
      白飞飞惊骇,沈浪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防着她吗?他难道没看出这个七七是假的吗?
      “飞飞,你也好久没回幽灵宫了吧?如意环翠一直在幽灵宫等你,你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她们了。毕竟,你是幽灵宫主。”沈浪扶着七七边走边说。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白飞飞脱口而出,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浪有一天会赶自己走,就算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他也从来没这样对她过。
      “没有,只是,你该回家了。”沈浪丢下这句话,握紧了七七攀着他手臂的手。
      “沈浪,你不能……”七七急急说道,但被沈浪一个眼神阻止。他安定的眼神,安慰的眼神,他是为自己扫除隐患吗?
      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白飞飞顺着柱子滑到了地上。沈浪啊沈浪,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已发誓不再和七七抢你,但是,你也至少,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让我看着你啊,你为什么连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我若刚才伤了她,说不定此时她就已就范,说出朱七七的下落了。你,沈浪,你给了她那个假的“信物”,到底是什么用意?
      白飞飞想大哭一场,可她流不出眼泪来,她只觉得心里有一把刀子在她的心里没命地搅动着。
      “飞飞,想哭就哭出来吧。”耳边响起宋离温柔的声音。
      白飞飞抬起头,看着宋离的脸,却更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骄傲的性子,怎么允许她在他的面前流泪。
      “唉,我都听见了,但是,你若现在伤了她,你可曾想过大小姐怎样?说不定,她会因此死在他们手里。”宋离扶起飞飞,一边缓缓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飞飞急迫地问道。
      “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纸扇轻摇,锦衣华服,面颊上绯红点点如盛开的鲜花,醉眼迷离,走路踉踉跄跄,却还一头扎进了瑰丽园。
      瑰丽园,原名宜春院,本是岳阳最有名的青楼,却不知为何,在一年前转手他人,换下了除十名最有姿色的姑娘外的所有姑娘,而现在充盈满园的,却是比原先那些花首更为姿色动人,柔媚撩人的女子,原先的那些姑娘,几乎全部做了打杂的。
      乔夜陵步进瑰丽园,就开始左拥右抱,两只手臂,不知缠了多少女子的纤腰,最后,还是搂住了那个姿容最美,目光也最娇媚的姑娘。
      “来,告诉大爷,你叫什么名字啊?”乔夜陵色迷迷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奴家嫣然。”嫣然一笑,果真国色天香。
      “嫣然?果然是嫣然一笑,娇羞动人啊?”乔夜陵哈哈大笑,搂着她就往楼上走去。
      “主子,不可啊,要是让老爷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家奴赶忙拦住乔夜陵,劝道。
      “走开,我是主子,我说了算,怎么,你还想骑到我头上来了?”乔夜陵一把推开他,揽着美人继续往上走去。“有,有本事,你回去向,向老爷子告状去啊,去啊!”乔夜陵喝醉了,说话已无所顾忌。
      家奴无奈,又不敢自己一走了之,只好跟上。
      看乔夜陵要和嫣然亲热,家奴不敢看又不敢不看,只好杵在那里,面对他们,闭着眼睛。
      “啪——”乔夜陵一个杯子扔了过来,破口大骂:“死奴才,杵在这里作甚?白白地败主子我的兴,滚……”
      家奴本还打算坚守阵地,但乔夜陵跳了起来,冲家奴就是一脚,踢出了房间。“滚,我没完事前,别让我看见你!”
      家奴滚出了房间,只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顿时满面飞红,倒是比喝了酒的还像喝了酒的。
      家奴拦住一个端水的小姑娘,红着脸问:“咳咳,这位姐姐,请问一句,茅房在哪里?”
      那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鄙夷地哼了一声,冷淡地答道:“跟我来。”
      在众人一片哄笑声中,家奴低着头,随着那个小姑娘,向后院走去。
      小姑娘在前面带路,家奴在后面跟着。
      小姑娘在前面犹自说道:“我告诉你啊,借茅房可以,你可不准到处乱看乱走的,要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很严的,鬼鬼祟祟的人,直接拖出去打个半死。我看你的主子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你也莫要给他丢脸,你听见没?”小姑娘猛地一回头,把家奴吓了一大跳。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姐姐说的很清楚。”家奴赔笑道。“不过,姐姐,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啊?”家奴一指,远处,是一个被守卫得固若金汤的院子。
      小姑娘当即瞪大了杏眼,低声骂道:“那不是你该问的地方,收起你的贼眼,管住你的舌头,那个地方,你最好别看也别问,更别进去。否则,乱刀砍死,谁也救不了!”
      家奴一哆嗦,忙点头道:“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小的不敢了。”
      小姑娘见他如此不禁吓,也当他是真怕了,心里不由地更生出鄙视之心,高傲地说道:“行了,跟我来吧。快一点,我还要去送水呢。”
      家奴跟着小姑娘找到了茅房,陪笑着走了进去,然后从茅房的后窗,钻了出来。
      家奴看着小姑娘转身离开,便偷偷跟上。
      那小姑娘遇上了一队巡逻的护院,调笑几句,转了个弯,走上了一条小路,赫然是与那院子相反的方向。
      那小姑娘一路越走巡逻的护院越少,直到最后,来到了一个被锁住的院子前。那院子看起来荒废已久,一扇小门,一把大铁锁,锈迹斑斑。看守这院子的只有两个人,而且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把看守这院子放在心上。
      小姑娘熟稔地跟那两个护卫打了招呼,也没看她拿钥匙,竟一手推开了那门,轻松至极。
      家奴站得远,但目力还是不错,却是想不明白,一扇被锁住的门,怎么能凭那小姑娘一点力气就被推开了呢?
      家奴想不明白这点,但他知道,这个院子一定关着一个很重要的人。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虚虚实实,让敌人摸不着头脑,设下这个陷阱的人,一定很厉害。
      家奴几乎就要动手了,却被一声喝停,冷汗涔涔。
      “慢着!”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代表着管事地位的女人的声音。
      但家奴害怕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他居然没有听到这个女人的脚步声!
      要么这个人的武功比他还高,要么这个人的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七七睁开眼,耳边,仍是安静,太安静了,可以说,是一种死寂。她躺在这黑屋子里唯一的床上,安静地呼吸。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连烛火都是安静的,只是摇晃着脑袋,默默地看着她。
      七七又闭上了眼,再睁开,她还在这里。
      这回七七不再躺着,她坐了起来,桌上有饭菜,是今天早上送来的,有点冷了,不过一些素菜和一碗米饭,外加几个馒头。若是在朱府或是快活城,七七会直接把它打翻了,然后大喊小泥巴去做她喜欢吃的。
      然而,此时,七七却没有动它,也没有大喊大叫。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把喉咙喊破,也不会有人来理她。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哪怕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沈浪。
      七七忽然好后悔,为什么那一天晚上她没有和沈浪一起走。如果那一天她和沈浪走了,此时,她一定已经回到了快活城,回到了神仙居,过着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和沈浪一起。
      七七下意识地去摸手腕,但她只摸到自己的肌肤。
      昏黄的烛光下,她看着自己的手,曾经的冰肌玉骨,雪白润泽的手臂,现在竟只是皮包骨头。七七可以想象现在的自己,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沈浪还会要她吗?她总是不听他的话,总是患得患失,生怕沈浪会离她而去,就算沈浪已经给了她承诺,她还在害怕。是不是只有嫁给他,才能消除她的恐惧?可是她现在又害怕见到他,她怎么能让沈浪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人人都说她美貌,天下无双,但当一个女子只能在日复一日的静坐中消磨自己的时光,就算她再美,再风华绝世,也会变得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而让一个美丽无双的女子,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美丽,那只会比杀了她还痛苦。
      每每想到这里,七七的眼泪就会啪嗒啪嗒地直掉。她想起以前,和小泥巴飞飞被抓走的那次,也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窟里,那时,她还有小泥巴可以抱着大哭大叫,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可以,她宁愿和一只老鼠说话,也不愿承受这令人发狂的寂静。

      七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只是她睁开眼,就看见王云梦那张揉皱了的脸,昔日她还算是保养得宜,现在,却只是一个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但她不变的是那双眼睛,仇恨没有减少,只有加深,丧子之痛,加诸在她身上的,她要原原本本,翻倍地讨回来。
      七七最初只是惊恐,面对王云梦,她不由自主地害怕。她怕王云梦会严刑毒打她,或者逼着她做什么事,又或者,把她杀了给王怜花陪葬。
      然而王云梦什么也没做,只是冷笑着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七七原先这样想,只要王云梦不饿死她就好。
      但是,事实比她想得糟多了。原来,世上最难以忍受的酷刑,不是严刑拷打,而是让他一个人寂寞地活着。
      只是短短几天,七七就已快发疯了。她骂过王云梦,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狠狠地骂了一遍,然而,王云梦在外面好整以暇地饮茶,而她却累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最受不了的是寂寞,最怕的是没事做。而现在,她只能绕着这间黑屋子一圈又一圈地绕圈子。她大声喊,却连回音都吝啬给她一个回应。
      她哭过,可哭完了,她还是要面对这间黑黑的屋子。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

      每天她醒来时,蜡烛正好差一分燃尽,她的床角边会准时出现一支新的蜡烛,供她照明。而饭菜,总是在她睡觉的时候送来,她试过撑着不睡觉,却没有用。
      七七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毫无力气地嚼着,然后咽下。她试过绝食,但,那只是在折磨她自己。
      她已学会了,什么都是顺从,她还想活下去,虽然她可能永远也见不到沈浪了,但她还是要活下去,因为沈浪说过,活着才有希望。如果她还是死了,沈浪会不会伤心?他会去找白飞飞吗?七七希望他会,因为,她不想沈浪孤独地活着,他应该有个伴儿,而白飞飞一定会陪着他的,一定的。他会幸福的,七七这样想着。嘴角也有了微笑。

      “滴答,滴答。”
      屋子里出现了水声。
      七七走到墙角边,有一个木碗,盛着半碗清水,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水,正准确无误地滴在这个木碗里。
      七七不管水质如何,只喝了一口。
      她确实渴了,但她喝不下太多。
      这是新的一天,也是等待的一天。
      她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只是按自己睡觉的时间算,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是新的一天。
      这一天,注定毫无希望。

      当你热切期待奇迹降临时,它却是虚无缥缈,但当你放弃了它时,奇迹却是在一瞬间出现在你面前。
      七七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沈浪来救她的场景,然而一天一天过去,希望变成失望,最后是绝望,她已经放弃了,这个世上,还是有沈浪不知道的事的,比如,她被王云梦抓来的这个地方。
      但还是有人会知道的。
      “嗒”,七七被这个异乎寻常的声音吓了一跳。
      难道王云梦又来了?她来做什么?是要来杀她了吗?
      七七只觉得一颗心吊了起来,她不知道声音传自何处,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王云梦!”她多久没听见自己的声音了,这声音竟已沙哑难听了,哪有原来的空谷莺啼般的清脆?“你,你要杀要剐,我朱七七人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的两个爹和沈浪,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你信不信!”
      “砰——”门被打开了。随之响起的是七七熟悉的声音:“信,大小姐说的话,属下怎能不信?”
      七七惊喜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穿着女子服饰的人,热泪盈眶。
      她扑进了那人的怀里,用最大的声音喊道:“阿音,阿音,你来了,你来救我了,呜呜……”

      乔夜陵点了嫣然的睡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十分焦躁不安。
      家奴如幽灵般地从窗户进来了。
      “你干嘛呢?有正门不走,偏要钻窗子,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乔夜陵见是他,纸扇就往他头上招呼。
      “这样就能被人看见,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家奴憋了一口气在胸口,不吐不快,“我说主子,你‘赶’我出去的时候,怎么真踢呢?现在还疼着呢。”
      “疼个屁,快说,发现什么了!”乔夜陵挥起扇子继续往家奴头上招呼。
      “我发现了啊……”
      家奴低声把所见所闻跟乔夜陵说了。
      “走吧,你主子我也想上茅房了。”乔夜陵这次没拿扇子招呼家奴,反倒整个人赖在了家奴的身上。
      家奴推了推他,还推不动,无语问苍天,他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主子……

      再来那荒废的小院,可是轻车熟路了,但是,似乎有点不对劲,家奴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怪怪的。
      “你确定是这里?”乔夜陵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道。
      “嗯,我白天就是看着那两个女子从这里进去,又出来的。”家奴答道。
      “走!”

      这的确是个荒废的小院,杂草丛生,房屋破败。
      乔夜陵与家奴二人先走进了那主屋,主屋倒还干净,桌椅家具,都在各自应该呆的位置上。
      尤其是那张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连笔洗都没有忘记。
      乔夜陵走了过去,轻轻转动了那个笔洗,只听“轰隆隆”一声,青石板的地面,裂开了一个大洞,一道石阶宛然。
      乔夜陵与家奴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下了那道石阶。
      石阶尽头,是一个房间,一个死寂的房间,暗无天日的房间。
      乔夜陵轻轻走进去,生怕惊动那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屏住呼吸,颤抖着,将她翻过身来。
      嫣然笑得甜美,声音更是柔媚:“乔世子,你果然不舍得嫣然独守空房,所以寻来了,是吗?”
      乔夜陵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早已被揭穿了。
      家奴也白了脸色,他委实想不到,自己居然被骗了。
      “世子啊世子,这下,你可跑不了了吧?”嫣然笑道。
      “哼,朱七七在哪?”乔夜陵可不含糊,出手快如闪电,紧紧抓着嫣然的脖子,仿佛这不过是只小鸡。
      “她,她已被我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世子,你,你关心她,还,还不如多多关心,你,自,己!”嫣然断断续续地说道。
      只要乔夜陵再用劲一点,她美丽的脖子,就真的要断了。
      纷杂的脚步声从石阶的另一头传来,还有吵吵嚷嚷的抓敌的声音。
      嫣然说得没错,他是该好好关心关心自己,关心关心自己能否逃得出去。
      乔夜陵甩开依然昏迷的嫣然。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眉头深深皱起。
      “主子,怎么办?”家奴问道。
      乔夜陵还是没有说话,但家奴知道,乔夜陵一定有办法的,一定的。

      朱七七对乔夜陵要来营救她一事全然不知。
      此时,她正坐在一辆马车上,做着甜蜜的梦,梦里,有她,还有他,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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