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八章 花月春风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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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白心系东南，人却在楚国最北面。而且他是公干，事情没有办完前，除非越王召回，不然他就算再着急也只能远远的跳脚。辛西楼见他心事重重，咳嗽了一声笑道：“此次过明安，受高侍郎之托给廖将军捎带点东西，在他那里也遇到件趣事。”
高侍郎就是高瓒，他年初调任吏部，依然是侍郎。辛西楼曾在高父手下任职，颇受照顾，到京城自然去拜会高瓒一家。高夫人托他带一些东西给廖云清夫妇，于是经过明安的时候他又去见了这位廖小将军，没想到凑上一个热闹——廖云清给妹妹廖婉选婿。
映白“哦”了一声，笑道：“云骑将军这位千金也已十九岁了吧，确实该出嫁了。廖家两代名将，云清如日中天，想要攀附的人家不会少。对了，雀屏中选到底是哪家少年？”
“侍郎也该听说过——北程州将军景牧。”
“啊——廖将军居然将妹子嫁入小门户？”
辛西楼笑道：“云骑将军这位千金的选婿甚是有趣……”
廖云清给妹子廖婉选婿，高、萧两家出面，自有人迎合。望族本家虽然不屑于和武家定亲，略往下一些的家系就趋之若鹜了。萧汀每天拿着媒人送来的画像名帖，翻来挑去看得心满意足，和云清百里挑一的选了许久挑出两个备选。自然都是士族子弟名门公子，一个还是萧汀的族兄，另一个是陆州刺史的次子。萧汀自然偏向自家兄弟，云清却说将门之女理当配军旅少年。还没争出个结果，景牧拿着林晴朗的书信上门。萧汀顿时就一撇嘴，对心腹说：“军旅少年……还真冒出个军旅少年来，看吧，云清必偏袒此人。”
夫妻各执一词，只能把选择权交给真正的当事人，廖婉知道兄嫂都一片真心，也是左右为难，寻思了许久，低声道：“我想亲眼见见他们三个。”
此话一出，先吓到了云清的妾室红锦，脱口道：“姑娘是名门千金，这，这怎么好……”萧汀朝她笑笑，缓缓道：“也行。请夫君找个理由将他们三人请来，我陪小姑在帘后看。”红锦笑出声来，当年萧家选婿，萧汀也是这般与她躲在帘后，这才一眼看上了气宇轩昂的廖云清。当下说定，云清找了个理由举办家宴，将三人请来，受邀者自是心知肚明。
宴请那日萧、陈二人早早赶到，均是细心打扮过，锦衣敷粉、冠带明珠。两人皆乘坐华丽的马车，仆从如云，带了许多名贵礼物，进了廖家，一举一动皆从容优雅，不愧是望族公子、名门贵胄。廖云清也是第一次见他们，但见两人容貌清雅、谈吐有礼，顿生好感。不一会，景牧抵达，他也乘马车前来，随行只两个从人，身穿武官常服，全身上下只有一枚玉佩为饰。进了屋，从人递上礼品，都是北程州的一些土产。
席上宾主谈笑风生，两个文官青年吟诗作赋，文辞里自是对主人廖云清和他的长霆军的赞美。景牧不擅此道，说的并不多，只在主人询问时才一一作答。
末了，主人送客到正门。萧、陈二人又是一番作揖，再三邀请廖家人作客，旋即在仆从拥簇下登车远去。景牧则与云清拱手告别，登车后，超乘（备注）而去。
夫妻俩问廖婉看法，女孩儿低着头红着脸，犹豫许久才低声道：“萧、陈两家公子真是漂了极的人物，可是，景牧这样的人才是我能托付终身的。”
云清大喜，萧汀也只有摇摇头，笑道：“婉妹妹果然是将门女儿。”云清朝她笑笑，意思便是“你也是将门女儿心意，不然怎么会嫁给我。”
景牧去提亲那日，见竞争者花团锦簇，并没抱太大希望。未送贵重礼品也不是故作清高，而是他确实没有这个能力。他家境普通，就那么点家产还全部陷在赵地，在北程州为官，前两年官俸发放的有一阵每一阵，任他怎么节省也没本事和世家子斗富。然而，他倒是真心敬仰廖江城，也敬佩廖云清沅江之战的智勇双全，既无力赠厚礼，便以超乘而去作为对主人家的敬意。
他在林晴朗那里请了一个月的假，除却路途，在明安也就大半个月，这是他第一次下江南，但觉处处有趣。他在明安游山玩水，结交军中健儿，每一日都十分充沛，待到廖家家宴后归期已只有三天。他在街市上逛了一圈，给安菀的至交好友买了些土产，大包小包的刚踏进驿站，就看到廖家的管家已经在那里等他。
天佑二年初夏，景牧雀屏中选，与廖云清之妹廖婉定亲。
明安风送荷香，花好月圆。
林晴朗是在青芜接到喜讯的，她躺在齐燕之腿上看完景牧的书信，顺手递给燕之，笑道：“婉儿跟了我那么久，她会看上什么人我还是知道的。”燕之笑笑：“是啊，至此长霆军和程州军算是穿在一根绳上了。”
“说得真难听，好像我拿婉儿牵制云清。”
“是，是——景牧持身端正，乃是女子良配。”
晴朗忽然叹了口气，坐了起来，缓缓道：“婉儿跟我的时间长了，她又有心学我，许多想法怕是已经根深蒂固，也不知道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晴朗，你想太多了，要不要学你，学多少，这是婉儿自己的选择。至于幸或不幸，半在人事，半在天意。”
“你真是想得够通透。”
燕之叹了口气：“我这样的际遇，若是想不通透，只有去上吊得份。”
晴朗心想这也有理，他以前朝王子之身而以奴仆长大，真要是完全不相干倒也罢了，偏偏是在嫡母家中。他和苏长安之间也不知该算主仆，还是该算兄弟。他要较真，只怕早癫狂了，到不了今日闲云野鹤般的潇洒。想着想着，又想到景牧和廖婉这段婚事，真是越想越开心。她这些日子已感觉到楚国朝廷对她手握重兵又颇得人心的忌惮，她不怕这份忌惮，却也绝不会让自己折于君王的妄想之中。现下景牧与廖婉成婚后，廖婉必随夫婿移居安菀。她与廖家两年缘分，再添上一场联姻，廖云清和他的长霆军此后便与她的北程州祸福与共。
这样，楚国一半的国境就在他们手中，方为刘呈之说的“进可图天下，退可保一邦。”只要楚国为政者还没昏头到想要自毁，就不敢随意动他们。反之，若是楚国朝廷真的糊涂到这个地步，这个国家也就不再是她林晴朗立身之地。她自赵国分崩离析至今，终于又找回了意气风发的感觉。
“晴朗，明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回了回神，啊了一声。
“你在明安的时候曾说过，想让北程州拥有不依附于任何政权的独特魅力。这个人或许能帮一点忙。”
“呵，还有这么了不得人？说来听听？”
“保密，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哎，那不是存心让我一夜难眠么？”
当夜，她果然辗转了好一阵才入睡，一大早就醒来，赶着燕之出发。照着燕之的意思，两人都穿了便服，只带两名侍卫，骑马出县城径直向沐阳山前进。左绕右绕的走了二三十里地，远处终于见到一个村落为翠竹环绕。村口有一方水塘，山溪汇入其中，正是满塘荷叶盈碧，风送荷香盈袖。
“这个村子不错，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此地三十年来未受兵祸，确可称世外桃源。”
“不知扶朗大地何时才能处处如此。”
“总会有那么一天。”
“若我能见到，到那时便找一处花香缭绕，近水远山之地隐居，从此琴棋书画，不问世事。”
燕之笑出声来：“只怕夫人奈不住清闲。”
“切。”
“夫人只合在官场，叱咤风云、意气风发……”
晴朗瞟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听有人招呼道：“齐知县，又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一身利落打扮，背了个竹篓，笑吟吟的从田间小路走过来。燕之下马迎上去，笑道：“上次和你叔叔约好的……”少年眉眼弯弯的，抢道：“我知道，说要带您的夫人来看我叔叔！”目光瞟了过来：“这就是齐夫人？”
“正是内子。”
少年站定了上下一扫，俄而道：“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荷衣兮蕙带，倏尔来兮忽而逝……”一边歌咏一边欠了个身，越过两人自顾行去。晴朗见他穿着打扮就是一个寻常乡村少年，然而一开口居然是古经中的几句，用在她身上倒也合适。忽然想到两人对话，以及燕之带她来的目的，脱口道：“此间竟隐有经学大家？”
“此地名为南莲塘村，谢氏在此百年定居，数代以来均研经学。只可惜这一支人丁单薄，现下男丁只有七人，其中最出色者便是那少年的叔叔谢彰，他现下在村中设帐授学。”
“此地村民竟喜好经学？”
燕之笑笑：“幼童启蒙而已。”
此时晴朗也下了马，将坐骑交给从人，两人穿过田间小径入了村子。此时村中人大多下田劳作，甚少人声，只有村子尽头一处砖屋内书声朗朗。晴朗停住了脚步，静静听着，过了许久又走了几步，面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荷塘的另一端，而更远处仍是片片农田。
“这地方你来了几次？”
“这是第七次。”
“呵！”
“寻访名士，三五次得见已属幸运。”
“上方村、南莲塘村……齐知县在青芜可真够忙的，不知几日在县衙？”
燕之看了她一眼：“未误公务即可。”
晴朗扑哧一笑：“你岂知是未误公务，简直……”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心里续完了后半句：“简直做得比我想象的都要好，尤其是上方村那件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八章 花月春风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