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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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亲身参与进顾长渊的生活，陆棠才开始明白，顾长渊的“行动不便”原来并不只是走路困难那么简单。
她原本以为靠坐在轮椅里，还有软垫靠着，不用走路，应当是件颇为轻松惬意的事。
直到那日，两人聊阵法聊的入神，一晃神便是一个多时辰。她正想再问一个问题，余光却瞥见一些她从未留意到的顾长渊的细微的动作。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顾长渊正时不时下意识地按摩自己瘫痪的身体。左手缓缓揉压右肩，继而沿着手臂一路下滑，最终停在右腕处，用力按揉着那只冰凉的手掌。手指微微泛白，像是在确认某种触感，又像是在极力缓解隐隐的不适。
陆棠刚想开口，却见他忽然身形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猛地勒紧了，肩背紧绷，指节泛出惨淡的青白。下一刻，他的右腿在袍摆下轻颤起来，脚尖不受控地绷直，抵在轮椅踏板上，发出极其细微的磕碰声。
这下她没法装作没看见了：“你——”
顾长渊罕见的没接话，只静静坐着，眼睫微垂，神色仍旧平静，只手指紧紧攥着，右腿的痉挛，幅度不大，却始终无法停下。
过了许久，那阵颤抖慢慢平息，他才终于靠着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额角已是一层薄汗：“……没事。”
“你怎么了，要休息一下嘛？” 她低声问。
顾长渊抬眼看她，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异样：“没事，偶尔会这样，可能是坐太久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书页上，“把这章讲完吧。”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行，那刚才说到那个‘蛇蟠阵’的变种……”陆棠盯着他看了一瞬，没有戳破，只是点了点头，重新翻开书。
——可他刚刚，明明疼得连呼吸都乱了。
再落到日常上，洗手、穿衣、写字、翻书……这些寻常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于他而言，都要花费比旁人多出几倍的时间和努力。
顾长渊翻书的方式，就和旁人不一样。
常人双手齐下，一翻而过，可他右手无力，压不住书页，左手一旦松开，纸张的弹力便会令书页弹回，前功尽弃。于是，他为了翻书设计出来繁琐的工序——先用镇纸压住书角，腾出左手去翻页，翻过去后用手肘死死压住，再挪动镇纸固定。
陆棠有时正谈到兴起，看着他把她晾到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始摆弄那些镇纸，难免忍不住吐槽：“啧，你翻书都好多讲究。”
顾长渊闻言动作不停，只抽空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可以帮忙。”
陆棠：“……”
她不该多嘴的。心里叹了口气，陆棠还是认命地伸出手，替他按住书角：“行吧，我给你压着，你翻你的。”
又比如讨论到复杂的阵法时，他会偶尔兴起，顺手画图帮助她理解。
这时候，他就要先用左手够来一张纸放到面前，然后身体微微前倾，用胸口抵住桌沿以固定纸张，左手趁机摆好上下两个镇纸。等这一切都稳妥后，才能左手提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勾勒阵型。
只是废了这半天辛苦最后写出的字，也与他的学识完全不相配。
某日顾长渊一行字写完，陆棠看着那歪歪扭扭、形如鸡爪爬过的墨迹，沉默片刻，实在没忍住：“你这字……是不是该练练了？”
顾长渊神色不变，甚至连头都没抬，淡淡地道：“谢谢，你的也不遑多让。”
陆棠：“……”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那是写得快！狂草！狂草你懂不懂？！”
顾长渊斜她一眼，极其客观地评价：“哦，那你要不再用行书慢慢写一遍？肯定就变好看很多了。”
陆棠：“……”好吧，她的字……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日子久了，写字难免有墨汁沾到手上的时候。
这日，顾长渊执笔未稳，墨汁不慎溅在手背上，大片黑迹晕染开来。他垂眸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搁下了笔。
就这空档，陆棠已经顺手把他的轮椅推到水盆前，催促道：“快洗干净，待会儿别又蹭到书上，那可是孤本。”
只不过她站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伸手进去。
陆棠皱眉看过去：“怎么了，你怎么不动？”
顾长渊不紧不慢地抬起那只沾了墨的左手，在半空中微微扬了扬，示意她看清楚。
陆棠盯着他，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只有一只手能动！他根本洗不了！
陆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顾长渊也看着她，神色淡定，既没有求助的意思，也没有半点尴尬，仿佛这根本不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最后，还是陆棠憋不住了。认命地叹了口气，一把拉起他的左手，按进水盆里，捞了一捧水替他搓洗起来。
指尖相触，他的手微凉，骨节分明。
“你不会早点说？” 她一边用力搓着那点墨迹，一边没好气地问。
顾长渊低头，看着她在水中仔细的擦拭着自己指节，水波荡漾过两人的手，语气平淡：“你这不是也没问。”
陆棠：“……”
她下意识的想甩开手，可半途而废，又显得像是输了气势。只能咬着牙，把他的手洗得干干净净，还顺手扯过布巾给他细细擦干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戈巡逻归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屋内传来陆棠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呀你这字歪到姥姥家了！我都看不下去了，来来来，我给你按着纸，你重写！”
下一刻，屋内传来顾长渊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手拿开，挡着光了。”
他每天的生活都如此繁琐，不过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陆棠倒是从未从顾长渊口中听到过什么抱怨。
他不怨恨命运，也没有放弃尝试。
耐心，是他的武器。
写字、翻书、吃饭、穿衣……每一件事，他都比旁人做得慢，但他只是固执地，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调整，直到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尚有余力就不被迫接受，大约这就是他坚持的那份骄傲。
陆棠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不急于求成，也不轻言放弃，只是低头，沉默地一次次尝试，一次次习惯，一次次适应——精准而冷静，像一个固执的将军，在无数次失败之后，仍然试图寻找一条新的通往胜利的路。
陆棠觉得，他是真的很厉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