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 大》沈嘉禾

4、思念

　　深夜12点，水蓝打开电脑，上网，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假期里，似乎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可以安慰。
　　今天意外地收到淡淡的E-mail：
　　水蓝，我走了。
　　水蓝站起身来，去冰箱里倒了杯冰水，继续看下去：
　　我把你给我画的画也带去了，这样在寂寞的时候我可以看着它们，感觉你还在我身旁。我想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为什么我们都不说话呢……我曾经以为我们真的可以有选择，可以美梦成真，但实际上我们只有一条路，而那恰恰是命运所规定好的。原来我们并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何人。
　　上海是个好地方，我会想念你的，水蓝。
　　水蓝在深夜寂静的黑暗里，不停地咬着冰块，发出像动物一样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轻轻的笑着，上海、东北，真是天南地北，缘份到底是什么？她打开窗子，天上的星星是谁的眼泪闪闪发亮，但那个最喜欢趴在床头数星星的淡淡，已经不在了。而林可呢？她想起有一次在书上看到的：“蓬，草名，又叫飞蓬，枯后根断，遇风则离开地面，在空中飘荡旋转。”她心中陡然一酸：“我们就像飞蓬似的，飘啊飘啊，要飞到哪儿去呢？”

　　淡淡，今天我坐在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小树林里，阳光从树叶间撒下来，我注视着蚂蚁们在一块块光斑间建造它们的国度，它们不知道这光斑很快会移开与消逝么？我最近经常失眠，有时候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小时我们玩过家家的情景，你系着大围兜扮妈妈，我不肯吃你做的“菜”……我想太容易的幸福，往往会不注意珍惜。
　　林可说他喜欢你，我把你的电子邮箱告诉他了……
　　水蓝打到这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滑下来，打在键盘和冰凉的手指上，发出“叭叭”的声音，如此寂寞。她吸了一口气，点击了“发送”。

　　水蓝，我现在在东北的S城，这是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城，这里的女孩个子都很高，性格直爽。总让我想起你，你和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女孩。这儿没有人像你，I miss you so much。
　　我和淡淡经常在网上碰到，我们谈了很多。我想我们都是孤独的人，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借用了彼此的犹豫来取暖。我暑假的时候会回来，水蓝，你还好吗……
　　水蓝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张“高一年级第一”的奖状，心里默默地说：“是的，一切很好，只缺烦恼。”她接着打开淡淡的E-mail：
　　水蓝，上海真的好大，这里人都好陌生，我害怕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一个可以把自己安置下来的地方。它是这样的大，可是没有属于我的地方。很多时候，我感觉绝望……非常的，非常的绝望。原来除了你我真的什么人都没有，没有可以说话的朋友，没有能够安慰的人，是什么让我们彼此分开的呢？
　　水蓝在寂静的夜里独自敲击着键盘，声音清脆而空洞：
　　我们都会长大的，那时我们就更漂亮了，虽然那漫长的旅途中我们也许会彷徨、无措，但为了那生命中最绚丽的年华，我们都会不后悔地奔向那一刻。
　　我很希望你能快乐，希望你能增加哪怕一丝丝的安全感。希望你知道，我始终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一个地方。我不会离开。
　　水蓝把这封信复制了两份，给淡淡和林可。她推开窗去，看着外面万籁俱寂的城市，在深蓝色丝绒的天幕下像个熟睡的孩子。这是她居住了十五年的城市，她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