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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烟笑轻尘 ...

  •   也许,他们的缘分已尽,注定要擦肩而过。
      如果施雪沫在伤心的时候,可以稍微抬一下眼睛的话,她或许可以看到远处坐塔楼高高翘起的屋檐上的纪子夏。
      如果纪子夏在看天空的时候,可以稍微低头看一眼的话,他或许会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施雪沫。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对方。或许因为施雪沫失去了武功,不会想去看那么嶙峋的地方;也许是因为纪子夏的孤傲,不肯去看落满尘埃的人间。他们在同一片云彩下,但是谁也没有看到对方。
      直到,朝阳没入黄昏,直到白云浸染了鲜红。
      高高翘起的屋檐上,纪子夏恍惚的看着远方,天的尽头究竟在哪里?如果他走早了那里,是不是就可以把所有的悲伤统统遗忘。纪子夏背影在苍穹里放大,这个天空里都是他深深的寂寞与苍凉。
      江南水乡,淡淡的雾气从河水里升腾起来,大雾弥漫。
      远处,一叶扁舟悠悠驶来。
      纪子夏的眼睛暗了暗,他站了起来,将怀里的人抱紧,纵身一跃,苍茫大地迅速的后退,风呼啦啦的挂过额角。纪子夏看了看怀中熟睡的人,他精致的面容上依然带着解脱的笑容。纪子夏恍惚想起,在很久以前,刚刚学会轻功的他们,手拉着手,飞过枝桠,飞过嶙峋的石头,最后他们不自量力的要飞过湖泊的时候,双双掉在水里——浑身湿透。小小的他们害怕被责备,于是把自己像晒鱼干一样在太阳下面晒干,但是最终还是被看了出来,理所当然的被狠狠的骂了一顿。
      然而,现在的他们,依旧在一起飞翔,却是天人永隔。
      纪子夏落在河岸上,目光茫然的投向河上氤氲的水气,任凭夕阳将一片血一样红色的寂寞,撒满衣衫。
      身后大片的芦苇荡漾着,仿佛一个洁白的梦。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这一场相逢,这一场喧嚣从来没有过,就让他们呆那黑暗的地宫里,生活一生。
      心脏一阵疼痛,一个闪亮的名字划过心房。
      施雪沫。
      纪子夏突然感到一阵惊恐。他依稀记得,那天在小树林里,他把她托付给了一个陌生的女孩。他闭上眼睛不敢呼吸,那时候的她,只剩下了一夜的生命,如果那个陌生的女孩没有答应他的话,又或者是那女孩没有及时赶到雪峰山,再或者是她没有敲开轩辕门的大门——这一切都是那么可能发生,但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默默的祈祷。
      这三点,只要有一点,她就必死无疑!

      有杀气!
      纪子夏心神一凛,赶忙收起了漫天的遐思。他默默感知着敌人的方位,敌人的掩藏方式,敌人的布阵,敌人之间巧妙的配合——然而,这一切他是那么的熟悉!
      纪子夏早已经知道,宫主不可能放过他的。他已经在教中居于右护法之位,自由于他而言,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渺不可及。
      要么臣服在宫主的座下,做他的杀手。
      要么一生颠沛流离,躲避他的追杀。
      他选择了后者,于是第一批杀手来了。纪子夏垂下眼帘,眼眸中神色变幻不定。
      芦苇中在风中轻柔的摇曳着,河水依然很安静,可是谁知道,这里面藏的,竟然是冥火宫第一大组织——十三银剑。
      他们有着宫主亲传的一套阵法。十三银剑凭借着这个阵法几乎是所向披靡。这个阵几乎无发可破,因为阵法一但发动,阵中之人第一感觉就是晕旋。若不是一流的高手,甚至连对方有多少人都看不出来。更可怕的是,即使你破解了阵法,将中枢杀死,这个阵法又会迅速的再次组建!因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将十三个位置走的如云流水!即使剩下最后一个人,他只要按照阵法走下去,其威力比十三个人也只是差只毫厘!
      纪子夏默然,没有想到一向为自己属下的十三银剑,有一天会把剑锋指向他。原来,他与宫主十几年的情谊,原来都是假的啊。他亲口许诺给他的自由,其实不过是坟墓。纪子夏很清楚,即使他在全盛的时候,也不可能战胜十三银剑,更何况如今这伤痕累累的躯体呢?
      纪子夏看着怀里解脱的笑容,落下了一颗泪。
      ——黑玉,我终究无法保护你啊。
      人影一闪,河岸上已经没有了纪子夏的人影,只剩下雾气迷梦的湖泊里,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芦苇中跑出了九个人,他们往水下看去。只见水下的四个人已经和纪子夏斗在了一处!
      纪子夏,算你狠!
      这十三个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是不世的高手,但是他们中熟悉水性的只有这么四个人。而且在水中,身行不可能和在岸上那样灵敏,所以在水下,那所向披靡的阵法根本不可能发挥出来。纪子夏,这一手,点中了他们的死穴!
      老大一招手,水中的四个人早已经支撑不住,赶忙跳了上来,十三银剑负气离开了。他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下去,纪子夏不是傻子,若是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纪子夏早不晓得在下游或者上游的什么地方上岸了
      水面一片平静,夜幕四合,淡淡的月影投在湖面上。
      “哗。”河中钻出一条人影来,爬上了河岸,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子夏眉头皱的很紧,若不是十三银剑真是自作聪明,他今天怕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他们不知道,方才水下一战,几乎要了他的命,以他现在的状态,在水下走一里路就会喷血而死!
      纪子夏疲惫不堪的倒在地上,怀中的人躺在他旁边。他们安静的躺着,看者头顶旋转的星空。
      ——黑玉,是不是你在天有知,保护我逃过这一劫呢?

      施雪沫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走着。
      现在的她,没有武功,没有钱,除了这条大街,就在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不要说是睡觉的地方,但是服饰她更衣的丫鬟,就有一群。那样慵懒的生活,虽然无味但是平静,而那份平静正是如今的她求不得的。施雪沫望向北方,哪里有她的家啊!
      空荡荡的街头,只有她一个人在流浪。
      茫茫人海,让她去哪里找他?
      施雪沫忽然感到一阵害怕,如今的她没有了武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害死她!施雪沫一惊,恍惚意识到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东西——她一个女子,孤身走在走路,是何其的危险!施雪沫四下看了看,是无尽的黑色,女孩抱住自己的身体,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
      空气渐渐凉了起来,隐约有水的声音。
      有水!江南称为水乡,有无数的河流,而河上画舫游船无数,即使在夜里也是歌舞升平。在那里,有灯,有光,有人的声音,那里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施雪沫的眼睛亮了起来,快步向前走去。

      有河,却没有人。
      河面寂静,浓浓的雾气萦绕着,一眼看不到对岸。施雪沫绝望的握紧了双拳头,上苍为什么总是这般戏弄她?当她遇见了他的时候,她以为她的生命从此改变了,可是她的师傅却要她杀了他;当他和她一起跋涉江湖的时候,他的迁就让她感觉的幸福,而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幸福的飞翔的时候,却招来了杀身之祸;当她用身体为他挡下暗箭的时候,她以为她可以不在矛盾,不在彷徨,她可以让他一生都记住他,但是她却因此害死了她的师傅。为什么,每次在她以为看到了希望的时候,上苍却给她一个巨大的绝望。
      施雪沫面对着茫茫江水,怔怔的出神。
      浩瀚的江水,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磅礴着天地。
      施雪沫忽然觉得很疲惫。她纤细的手臂,如何能够对抗天命?
      女孩沿着河岸缓缓的走,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什么地方。

      施雪沫正出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踢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人!女孩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深夜里,是什么人躺在着河岸上?
      没有了武功,施雪沫忽然变的胆小起来。她惴惴的去看那人,月光中,那人的面孔很精致,棱角分明,眉眼细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施雪沫感到一中不祥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感觉,仿佛是……死人才有的气息。
      施雪沫轻轻用脚踢了踢他,没有反映。施雪沫小心的伸手过去推了他一下,却感到如手冰凉!施雪沫的脸顿时绿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她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呼!吸!
      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
      “鬼啊——”
      突然那个人坐了起来,施雪沫眼珠子几乎要掉了出来,头发触电似的竖着——鬼啊!
      施雪沫第一反映就是——跑。
      然而,无论她怎么跑,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但是她不敢回头。她拼命的跑,一张脸涨的通红——习惯了做什么事情都用灵力的她,才跑了几百步已经喘不过来了。
      但是,她不能停!
      女孩咬牙,拼命的跑着。
      远远的,她看到了房屋,当她的脚又一次踩在了青石板路上的时候,她终于筋疲力尽的栽了过去。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跑够了吗?”
      施雪沫几乎晕倒过去。
      她猛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管你是鬼是人,尽管放马过来吧!施雪沫双拳握紧,目光炯炯的瞪着来人。夜色很黑,她看不清楚对方的容颜,隐约可以看到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抱着。施雪沫的心凉了一截,这个人抱了一个人,还能那么从容的跟在自己后面,落地无声,他到底是人是鬼
      施雪沫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喊到:“你是什么人,本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大半夜跟着我做什么!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纪子夏的身体重重的一震,怀里抱的人几乎掉了下去。他屏住了呼吸,那声音,难道是她?
      既然他又自嘲的笑了,他怎么忘了,她不是一个柔弱女子,她是一个高手。方才她神经的大叫一声,撒腿就跑,那拙劣的逃跑方式绝对不是一个高手能装出来的。
      纪子夏沉默了,但是那声音,那样熟悉,分明是她的啊,他犹豫了。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装神弄鬼的不说话?”施雪沫吓的双腿发抖,难道真的是借尸还魂吗?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她可能也不会这么害怕。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知道你打搅了我的安静就可以。”那人回答道。
      轮到施雪沫沉默了。
      许久,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子夏,是你吗?”

      纪子夏的心脏猛的收紧,是她!是她!!
      纪子夏一把抓过她来,借者月光,他看清楚了那张脸——小小的精致的面容,剪水双瞳,这张脸,分明是那张第一次看到就注定他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脸。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惊喜,既而渗透出了淡淡的忧伤,仿佛江南的雾气一样,迷蒙了那张美丽的容颜。
      施雪沫底头,泪水肆意。
      她终于找到他了,这黑暗中的仓皇,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依靠。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的瞬间,她会那么忧伤,本以为早已经干涸的双眼,为什么又重新积蓄起了雾水。
      施雪沫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他怀里的人,眼睛神经质的张大——那张脸,就是方才那没有呼吸的脸!
      施雪沫倒退三步,惊恐的看着他,目光几乎要把他看穿。那个人,是子夏吗?为什么,他的臂弯里抱着一个死人!
      纪子夏看看怀里的人。
      “他是黑玉,我的弟弟。”
      施雪沫默然。短短的几天,他们居然都经历了如此变故。
      “人死不能复生,子夏,把他葬了吧。”施雪沫安慰道。
      纪子夏抬眸,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几乎要把他看出了窟窿来。
      “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你让我把他葬在那里!你让我把他葬在那里!”纪子夏像一投发了疯的野兽,眼睛通红。
      “我能把他葬在那里,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孩子。我们是被教主捡来的,我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的家在何放!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如今,他为了我死了,我怎么能安心把他葬在异乡,我怎么能安心啊!”
      “可是,可是无论走到那里,就算我走遍了天涯海角,都找不到家乡……”纪子夏研眼睛里有深深的痛。
      “你这样,他只会更加难过。不如随遇而安吧。”施雪沫说。
      “你!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很富裕的家庭,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的痛苦的!”
      “够了!”施雪沫喉道。
      纪子夏一证。
      施雪沫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波澜,只是死水一潭。
      “我说:够了。”
      “你的弟弟死了,最起码他还有个全尸,你知道我的师傅怎么死的吗?她们灰飞湮灭了!不要说是尸体,我连她们的一点骨灰都找不到——她们永远不能入土为安!她们一生呆在冰冷的山峰上,死了还要将古灰撒在那片冰冷的空气里!你说,谁比较惨。”施雪沫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他为了你而死,你有仔细看过他的面容吗?他是笑着离开的,他死的心甘情愿,他认为你活着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但是你却辜负了他用生命换来的希望,你这样久久不肯把他下葬,他的灵魂就永远无法超脱!你这样是在折磨你自己,也是在折磨他!”

      江南的夜,很安静,河上的风夹带着凉气扑面而来。
      纪子夏踉跄的跪在了地上,捂面痛哭。
      原来,他一直是这么的自私。
      施雪沫叹了气,这个男子,竟然也会有孩子般脆弱的一面。她走上前去,解下衣服,轻轻的盖在他的身上。

      “子夏,把他葬了吧。”施雪沫叹息,用手轻轻抚摩他的头发。
      没有回答,良久,手中的人缓缓的点了点头。
      风吹来,施雪沫不禁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个男子在方才的瞬间,已经死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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