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雾》巳温

6、一个电话

　　两旁林木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绿影密不透风，空气中带有夏日独有的闷热。

　　一身素雅淡白气袍的房霜念跟随母亲来到八珍坊，进入饭店的那刻空调冷气袭来，温度骤降。

　　随着接待生来到他们订的包厢，靠近时能听到里面相谈甚欢的声音。

　　当房霜念和她母亲出现的那刻，罕见地安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一位妇人笑容满面走来，话是对房霜念说的：“霜念啊，你都长得这么漂亮了，阿姨差点没认出你。”

　　房霜念笑了笑，被她撺掇坐在她儿子陆子成身边。

　　“你们俩小时候关系可好了，你挨着他坐，可以聊聊天。陆子成，你发什么呆？”

　　陆子成的母亲到底是过来人，一眼看出她的儿子对房霜念有意思。从人家进来起眼睛就没挪开过，那眼神像根线被房霜念牵着走。她很高兴，只要一方对另一方有意，这门亲事一定能促成。

　　被母亲点名后，陆子成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手忙脚乱地给房霜念倒饮料。

　　他刚刚真是看入迷了，眼睛不舍得挪动分毫。

　　旗袍加身，她如光泽温婉、清冷淡雅的白珍珠，只可远观而不敢靠近亵渎。

　　“我听阿姨说，你打算开画廊？”

　　还是陆子成先找个话题和她聊天，他一出声，房霜念敏锐地察觉餐桌上坐着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飞到她身上。

　　一个人在伦敦待久了，突然和这么多人相处，被这么多人关注，房霜念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芒在背。

　　她握紧手机，回答陆子成的问话：“是有这个打算。”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想了想如果在南城办画廊，少不了被父母和其他人的唠叨，免不了被催着谈恋爱结婚。

　　房霜念要好好考虑她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你开画廊肯定要资金吧，我可以投资入股。”

　　房霜念目光清奇地看了他一眼，涉及到钱，他竟然不过脑子口无遮拦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了，还是当着双方长辈。

　　若是她此时应下，只怕是会被误会看中了陆子成。

　　“谢谢，不用。我就办个小画廊，不需要多少钱。”

　　即使要花费很多钱，房霜念也只会用自己的积蓄。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更不想和其他男人扯上钩。

　　“好吧，你有需要叫我来帮忙。”

　　“好。”

　　嘴上是这样答应，房霜念压根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她不想麻烦别人。

　　“霜念，你在伦敦没谈男朋友吧？”

　　本以为能好好安静吃个饭了，房霜念又迎来了第二波的追问。

　　她咽下嘴里的菜，抬起头回答陆子成妈妈的问题：“没有，我主要在伦敦画画。”

　　四年以来，唯一较熟悉的男性还是程逸风，还是前段时间刚认识的，可见她在伦敦真快成了蜗牛，整天只喜欢待在自己的壳里，只有必要时才会探出头爬爬。

　　确认她单身，陆子成妈妈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现在只想好好画画。”房霜念心想应该挺委婉的，能听出她目前不考虑结婚，正好掐灭他们的心思。

　　陆子成的母亲笑容尴尬地一凝，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看出来想劝又碍于身份所以沉默。

　　房霜念的母亲却说话了：“你不能一辈子都画画啊，你已经26岁了，要考虑结婚的事。”

　　房霜念的父亲附和道：“是啊，早点结婚，别让我和你妈一直操心。”

　　有了房霜念的父母带头，陆子成的母亲才继续说：“你看子成也是单身，比你大一岁。你们小时候关系又那么好，不如相处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合得来？”

　　房霜念听父母说过，陆子成家庭条件不错，有车有房，他如今又年轻有为，已经成了外企总经理。

　　他的父母现在唯一发愁的是陆子成的终身大事，单位也有女孩喜欢他，但他都没看上，不是说性格合不来就是别的原因。

　　陆子成的母亲合理怀疑他是对儿时的发小念念不忘。

　　眼看他们这么固执，房霜念也不考虑委婉拒绝了，而是简洁明了说：“我可能还会待在伦敦。”

　　她的母亲脸色变得像乌鸡的皮黑溜溜的，笑容彻底消失。

　　毕竟她盼了四年才把房霜念盼回来，要是她再回伦敦，真说不定一辈子就留在伦敦那发展从此再也不回来。

　　比起一辈子和女儿异国，一辈子不结婚好像也不是事？

　　就在某个瞬间，房霜念的母亲仿佛闻到了薄荷清香，脑子突然就想明白了。

　　事实证明房霜念说的那句留在伦敦确实效果不错，饭桌上的人都不再打听她的感情方面，而是故意岔开话题说些别的。

　　尽管如此，吃的这顿饭还是让她感到不适，浑身有刺般难受，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吃到中途，房霜念没胃口吃了，起身去洗手间。

　　易玲美突然发来消息：“和那位帅哥聊得怎么样？”

　　旁边还配了个猥琐挑眉的表情包，成功让房霜念心情好转。

　　房霜念在键盘上哒哒哒打字，点击发送。

　　“没聊了。”

　　从程逸风说下周来南城出差找她吃饭后，两个人就没发过信息。

　　房霜念不是个主动的人，程逸风估计在忙吧。

　　易玲美发了个可惜叹气的小表情，房霜念看到哭笑不得，怎么感觉易玲美比她还操心她的事。

　　退出和易玲美的聊天界面，她看到程逸风蓝色海域风景的微信头像。

　　房霜念神差鬼使地点开和他的聊天内容。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往上滑可以看到都是程逸风主动发消息，约她吃饭约她出来玩，而她大多回的“好”、“再看”、“再说”。

　　如果让无关的人评判，肯定会说她的回复怎么那么冷淡，公鸡鸣叫都比她积极。

　　房霜念摁了手机熄屏准备回包厢，刚走了一步，手上的手机传来嗡的震动。

　　她又打开手机，刚刚和易玲美提到的程逸风发来消息：“吃饭了吗？”

　　“吃完了。”

　　她是吃完了，包厢里的那些人还在吃。

　　“可以打电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房霜念的手悬在键盘上，纠结应该怎么回。

　　她知道程逸风又在开玩笑。

　　房霜念回头看了看刚刚所在的包厢。她已经在外面磨蹭许久，再不回去那些人都以为她不告而别。

　　她打字回：“可以，你两分钟后打给我。”

　　电话另一边正准备撤回消息的程逸风的心泛起涟漪，回了个“好”。

　　虽然房霜念还是不会主动发信息给他，但她愿意接他的电话。

　　他又朝她靠近了一小步。

　　房霜念回到包厢的那瞬间，里面的人又朝她望过来。

　　她若无其事回到座位上，陆子成小声地问她有没有吃饱，房霜念点点头，心情略有忐忑不安地等待程逸风的电话。

　　毕竟，在这样的饭局上，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性子本就内向，人又慢热，经常会被人说沉闷。

　　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稍微体面又不失礼貌地离席。

　　在碗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在人与人之间的说话声中，房霜念放在碗筷旁的手机突然响起钢琴铃声，她接通后控制好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

　　“我很意外，你竟然会接我的电话。”

　　程逸风不知道房霜念对他的看法，他后知后觉自己提出打电话有些许冒昧。

　　或许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会？

　　“嗯嗯好，我现在过来。”

　　房霜念装模作样回了一句后和各位长辈打招呼。

　　“和我一起开画廊的朋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又是一番互相客套话后，房霜念终于逃离她不喜欢的场合，离开饭店后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电话另一边的程逸风已经猜到他是被拿来当借口，又听到她轻轻叹气，忍俊不禁道：“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催婚。”房霜念实话实说。

　　“这确实挺让人为难，我也被催婚过。”程逸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房霜念已经上车坐在驾驶位，手机放在支架上，闻言有些好奇：“你没有相中的吗？”

　　以程逸风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应该不是难事。

　　“人的一生那么长，我这人比较执拗，想找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那你一直都没找到？”

　　房霜念顾着开车，没有思考就把心里的话问出来了。

　　在她懊悔不能这样问时，程逸风已经回答：“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车子停在马路上等绿灯，房霜念盯着红绿灯，很清楚程逸房说的有是指她。

　　房霜念盯着红灯倒数秒数，思考要不要现在和他说清楚。

　　而那边的人仿佛洞察她的想法，巧妙地转移话题：“过几天我们就能见面了，想想吃什么？”

　　“我……”

　　红灯还剩十秒，房霜念越发强烈的念头想和他表明她不会喜欢上他，让他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绿灯行，房霜念脚踩油门，轻声道：“还是——”

　　“给我个机会。”

　　在她开口的瞬间，程逸风也说话了，他真挚又带有一丝恳求的声音传来：“别这么残忍，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已经收敛了很多，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她吃饭散步聊天，保持恰当的距离感。

　　他甚至后悔刚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刺激到房霜念，好不容易取得进展后又一切归零。

　　房霜念望着茫茫夜色，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