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司]一世无忧》kriek

3、第三章

　　甘、苦、辛、酸、咸五味兼具的孟婆汤，是夕阳的余晖、春尽的荼蘼，三界中最好的琼浆。

　　司马超群一直默默的站着，他的手指还是紧捏着瓷碗，如同稚子捏着母亲的衣袖。

　　「公子不渴？」孟婆的声音就像是在山岚中晃荡的风铃。

　　司马超群轻声答道：「我不能喝。」

　　「公子可是嫌弃这茶水？」

　　司马超群的脸上浮现一种淡淡的笑容，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孟婆忽然一步上前，伸手挽住司马超群，轻喃道：「你喝嘛！你喝嘛！」她的皮肤虽然苍白，身姿却很曼妙，像是朵从江南碧水里钻出的曲荷。

　　——不论是鲜花还是佳人，都是非常讨人喜欢的。　　

　　可是司马超群还是不肯张口，孟婆咬着唇，不满道：「为什么不能喝？」她扯着司马超群的手臂左右摇晃，哀声道：「你一定是觉得我煮的不好，是不是？」

　　世间传说中的孟婆，形象都是年过半百、伛偻的老妪，可是实际上，司马超群眼前的孟婆，看起来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这位地府里的鬼仙，眼睛里带着水雾的时候，也是会有些可怜、很是委屈的模样。

　　司马超群只是静静的看着孟婆。

　　「还是你讨厌我？我长得不够美吗？」孟婆松开了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司马超群，全然是一副小姑娘对着情人撒泼的姿态。

　　孟婆的态度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却不会令人感到讨厌，反而会觉得可爱，男人对于美丽的女人总是更加的宽容。

　　司马超群还是没有说话，他原本不是这般冷酷的人。

　　热气逼人的感觉似乎愈发的强烈起来，这和炎炎夏日的那种酷暑难挡不同，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不会汗出如雨或者是汗出如浆，因为热浪烤灼蒸发的速度远比汗水冒出的速度更快，鼻腔内干热不已，喉咙更像是在烈日下曝晒了好几天，就连吞咽口水都十分艰难，更不要提开口说话了，况且…司马超群实在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支撑不住，他几乎忍不住本能的想要蹲下去，以免昏倒。

　　在这种连空气都要被烤干的情况下，司马超群手里的那碗孟婆汤竟然没有减少半滴，而且看起来清凉无比……

　　哗啦一声，司马超群干脆的把汤倒进沙地里，他宁可被埋进这无垠的黑色沙漠中，无声无息的变成一具丑陋的干尸，也不能让自己饮鸠止渴。

　　「你太过分了！不喝就算了，竟然还把我的汤倒掉。」孟婆喊了起来，像只愤怒的小猫般张牙舞爪，然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你在等人是不是？」

　　司马超群点了点头。

　　「你在等你的情人。」大概她自己觉得这样子很好笑，所以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是朋友。」司马超群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开口。

　　「如果只是朋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孟婆叹了一口气，似乎很可怜司马超群的样子。

　　司马超群并不是一个可怜的人，江湖上也不会有人这么觉得，可是他现在居然被一个鬼可怜，只因为他等的不是情人而是朋友。

　　「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肯把汤喝了，就别想去投胎。」孟婆忽然扳起脸，冷冷的看着司马超群。

　　「我不会去投胎。」

　　「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在等的人也不知道死了没，不肯跟妻子去投胎，却留在这里受折磨，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等个朋友？」

　　司马超群沉默，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孟婆的脸上毫无表情，冷然道：「你也不要想骗我，我以前也见过你这样的人，装作很善良的样子，无怨无悔的等着一个人，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如果你活着的时候没有对不起别人，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等？岂不是因为心有遗憾？拼命忍受痛苦，好像十分委屈，也只不过是为了消除愧疚感罢了，良心总是比这炙热还要难受，你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

　　这些问题实在很难回答，而且孟婆的话彷佛也是没有错的，司马超群甚至认为孟婆说得太对了，一个人如果认真的活过，并且没有亏欠任何人，到了这里还有甚么可怕的？当然可以潇洒的去过下一世，为什么还要裹足不前？他本来就不该等着那个人，也不该让吴婉独自去投胎，他并不能付出什么，也不能回报什么，他已经是个鬼了。

　　鬼，谁会需要？

　　司马超群可以理解孟婆的意思，可是心底浮现出放弃的念头时，他却感到十分的抗拒，包括那些可以使他更加轻松愉快的方法，他都抗拒，然后…他想到了他的朋友，平静了下来。

　　他还是想见到那个人，尽管那个人可能不想再见他，也不会再把他当成朋友，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如此，这件事也和别人无关，那本是他自己的决定。

　　「你还是不愿意喝我的汤，是吗？」孟婆的声音又变得轻柔，像是飞散在空中的蒲公英种子。

　　「是。」

　　司马超群的回答简短而有力，那双眼睛里有着秋叶的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