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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死】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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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下山遇的人虽多,却没猎到什麽好货,抓回来的人倒不少。按惯例劫回的财物大部分上缴山寨,余下的归负责这次行动的李贺昌处置,然後李贺昌又从中挪出一部分按功劳大小一一分赏与他共同下山截道的属下。
回到寨子中後,因为计算劫回的财物尚需一段时间,所以李贺昌让属下各自散开,待晚饭後再来黑龙寨的偏堂里领赏。
这次出任务的人闻言个个兴奋不已,相互结伴离开,小豫默默跟在几个人身後,走到岔路与之挥别,却不是往下山的住所而去。出了黑龙寨走进林子里,熟稔且轻快地与山林里穿梭,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到他与父亲常来洗澡的那条藏得隐密的小溪前。
他先脱下染血的衣裤浸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用力搓洗,血虽然难洗,好在他穿的是深色的衣物,血溅上去难以分辨,只需把浓臭的血腥味洗去便可。搓洗片刻,取出拧干甩水,找个阳光照到的地方挂到树枝上晾著,遂解了乱糟糟的头发,走入清凉的溪水中。
小溪不深,走到中间也只及曹豫的大腿,他坐在水中,仅露出脑袋,然後望著头顶的被树枝遮掩得细碎的蔚蓝天空,慢慢把脸也沈入水里。
溪水潺潺,林中一片寂静,不知藏於何处小鸟时不时发出一声鸣叫,偶尔微风拂过林间,吹起树叶沙沙,吹动挂在树枝上晒著阳光的衣裤。
等到曹豫穿著晾干的衣物,顶著一头胡乱捆绑成鸟巢一般的的湿润乱发往山下走去时,太阳已然变成一个咸蛋黄悬挂於天际。
费了这大半天的功夫,只因为不想让父亲知道他今天动手杀了人,也不怎地,冥冥之中总觉得父亲不会高兴他如此滥杀无辜。虽然知道他成为李贺昌的手下时,父亲便已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迟早到来,可在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之时,父亲眼中隐晦透露出来的无奈与沈重却已刻入他的脑海。
其实今日大可不必这麽做,就算要杀人,也能让其他人来干,可近日他心里焦躁得很,总想干些什麽事情来平息这场躁动;另外则是李贺昌今日的委任,还有其余人等那愤慨不甘及痛恨的目光,理智上他甘愿在羽翼未丰之时虚与委蛇、以退为进,可本能上却想干出点事情来威慑这帮狐假虎威,欺软弱硬的家夥。
加之接下来,一切那麽的顺理成章,便动手杀掉了欲图反抗的人。
至於那个孩子,真可惜他没有像他爹那样的亲人,宁愿舍命甘作牛马也要保下他这个孩子的强大的父亲。
没有强大的支撑,又没有自保的能力,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如果他能这麽死去或许还痛快些,现在活下来,日後经历的事情只怕会更悲惨。
想起同他一道出队的那三名山贼震惊的神色,曹豫笑了。今日所作所为,也算是特意而为吧。
自九岁起第一次杀人,到如今,他手上已不知染上多少人的鲜血,山贼的生活就是与死亡为舞,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他觉得没什麽真实感,不论有多少人死在面前,不论有几个同伴为此而亡。
一直以来的遭遇,尤其是在黑龙寨中的日子,他让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弱肉强食,哪日他被更强的人杀死,也绝不会怨天尤人。只是,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不会死,这条命是他爹竭尽全力吃尽苦头才保下来的;他不会死,他要让曾经折磨过他们的那帮混蛋一个一个生不如死;他不会死,他会一直走下去,走到无人能够企及的地方,用自己强大的臂膀为受尽苦难的父亲遮风挡雨得以享受安宁……
他不会死,他要与父亲在一起,就这麽在一起。
曹豫走出山林,穿过一排排又脏又乱的下人住所,隔著一段距离,看见父亲正立於屋前,把搁在木架上晾晒的草药归置於一处,打算天黑前全部收回,否则天黑後落了霜打湿草药就等於白晒了一天。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的人正要加快脚步走去,这时他们住的屋中出来一人,手上捧著一样东西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凑近後举高手中的东西。
因为隔著较远,曹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麽,只见曹戬看了看周允晴手中的东西,笑了笑,张嘴说话。允晴一听,显然有些意外,像是确定一样再次开口。曹戬这次只是笑著点了点头。允晴怔了怔,慢慢收回这样东西,握得很紧,随之张开手仔细地打量手中的东西,漾在嘴边的笑意久久不散,然後她再次开口,这一次,曹豫从她的唇形中读出她的话,她说的是:“曹大哥,谢谢你。”说完後,略显白皙的脸颊泛著淡淡的红晕。
曹戬偏头笑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忙碌,允晴赶紧塞好这个小东西,紧随在他左右,跟著一起收拾。
天际挂著落日,群山包围著这方天地,这副景色之中再有别人,看著他们相互帮忙的身影,曹豫静静退下,抽身离开。
今晚曹豫不曾去吃饭,到了时间去偏堂里领了赏,又得三寨主几句褒奖,另外又多给了些财物,让他以後加油干。
曹豫领到的是三块很小的碎银子,二样质地普通的小巧玉饰,和一瓶寨中酿出的酒。出来後,见到今日跟他一队的三人,曹豫一笑,除酒之外把其余东西都交予他们,并道今日多谢三位大哥相助,小弟今日行事鲁莽,希望三位大哥见谅,三寨主赏下的财物理应归三位大哥所有。
说完,曹豫拎著酒要走,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最後一人跑上来往曹豫塞入一物,却是二块玉饰之一。
曹豫没有多言,笑了笑,向三人拱手,走了。
此时天色已晚,曹豫不欲回去,便一边灌酒一边到处乱逛,忽闻夜色之中传来铮铮琴声,悦耳悠扬绵远,一点一点平息著焦躁的情愫。曹豫立於原地听了一阵,思及什麽,眼睛微眯似笑了下,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便隐於夜色之中。
熟门熟路翻墙爬到顶,小心揭开一块瓦往下窥探,先看见的自然是每晚都到此处闲坐一阵的大寨主郑兴成,正捧著一杯茶,装模作样的浅饮细品,只是目光时不时直直地望向对面的那人。
曹豫换了个方向望去,便看见了教他学识的先生──!师□□。他盘跪坐在铺著草席的矮榻上,一把一尺来长的七弦琴摆在他面前的长案上,心无旁鹜的拨琴试音,权当不远处的郑兴成不存在,从头到尾不曾给过一个眼神。
郑兴成耐性倒好,似是光看著就吃了个大饱,一脸心满意足满心喜悦,纵然郑大寨主长得比三寨主细致些,可照样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摆出这样一副不可自拨的痴傻面孔,令曹豫觉得实在可笑。
这个人居然是黑龙寨的大寨主。曹豫真真是心生了几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