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36、【怨憎会】15

　　一切都只是偶然，所有偶然加起来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在内，当把这个人翻过来一看，曹戬心中五味杂陈。

　　死了还能视而不见，可人还喘著气，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了，犹记得在上一世的刑法中，他们这样的公职人员有能力却见死不救足以构成犯罪。於情於理，曹戬都无法撒手不管。

　　周允晴背後插著一支箭，曹戬只能放下孩子把她背到较隐密的地方，然後对著她背上的这支箭犹豫良久。

　　终是下定决心，曹戬取刀的过程中看见小豫正气鼓鼓地瞪著周允晴，不由笑笑。除了小豫，他还真没背过其他人，这孩子八成是见地盘被侵犯，心里不痛快了。

　　随後他又把注意力投注在周允晴身上。深吸一口气，用刀割开周允晴伤口附近的衣服，开始为她处理这支箭，并包扎伤口。

　　若是在前世，为了救人，曹戬不会犹豫半分，可在名誉比性命还重要的这个年代，动手之前都得再三思量，虽然这个周姑娘在他眼中，还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

　　与周家人相处的这段时日以来，对於这个周允晴，曹戬印象并不深，除他特意与周家人隔开外，还因为周允晴为人处事很难引人注意。在曹戬记忆中，周允晴甚至有两天不说话的记录，不论在哪处，都会选偏僻的地方静静待著，若不是特意观察，总会把这人忽略了。

　　曹戬处理好她身上的伤，再喂她吃下自制的药丸，便又背著她朝深山走去，小豫扯著他的衣摆紧紧跟随他，一双黑亮的大眼不时落在周允晴身上，又悻悻地移开。

　　走了近一个时辰，曹戬才带著孩子找著一个隐藏的山洞，阴暗且透著丝丝彻骨的凉气，好在还算干燥，勉强可以在此待一阵子。

　　周允晴醒来时是晚上，她趴睡在洞中，曹戬与小豫在洞口附近休息。

　　害怕生火会引来山贼，曹戬与小豫今晚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凉水，借著从树梢间穿透到洞口的皎洁月光看清孩子的脸，耐心地哄这个生了一天气的小气鬼开心。

　　银色的月光把洞口那对父子的脸照得柔和，耳边传来的是年轻的男子低沈而温暖的声音，一切美好得仿佛是在做梦，引得周允晴沈寂许久的心如风过湖面，激起细微且绵长的涟漪。

　　後来总算被父亲哄得露出笑脸的小豫抵挡不住倦意躺在父亲怀中睡了，曹戬轻手轻脚把他放躺在草垫子上盖好衣服，便朝洞中的人走来。

　　周允晴心一慌，立刻闭上眼睛。只隐约知道他揭开盖在背上的衣物，用手轻探背上隐隐作痛的地方，见无碍又为她盖好衣物，走回原处侧身躺在孩子身边休息。

　　静夜中，周允晴轻轻睁开眼睛，望著不远处的那抹身影。

　　第二天曹戬醒来时，周允晴也已经苏醒。周允晴告诉他，在与兄长逃难的过程中，她因为被绊倒，再起来时已经追不上他们，这时追赶他们的山贼已经逼近，她吓得慌不择路，也不怎麽跑到一处悬崖边，背後不慎中一箭失脚滚下悬崖，之後便不省人事。

　　周允晴原来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曹戬便委屈她换上自己的衣物，後来想了想，又索性让她扮成男子，把脸抹脏。她这般娇滴滴的女孩子在这样的情势下到处走来走去，如同一块肥肉丢进狼群里，容易惹麻烦。

　　好在周允晴不像她的侄女周心怡，曹戬所言一一照办不说，对於身上中箭与滚下悬崖造成的伤，再如何疼痛，从头到尾都不曾吭过一声。

　　一般的人还好说，可周允晴本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如此能吃苦，曹戬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等周允晴换上男装把自己娇好的脸用泥巴抹成锅底後，曹戬低头看著自己穿著再如何破旧都难掩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如仙童下凡般的孩子，伸手挖一把黑泥，把他的脸也给抹了。

　　孩子以为父亲在同他闹，抿著嘴也挖出黑泥朝曹戬脸上涂去，曹戬装著躲，躲不过让他得逞，然後听到孩子笑得咯咯咯的声音，捏捏他的脸，笑骂一句“坏孩子”。

　　终究还是个两岁多点的孩子啊。

　　周允晴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看著这对父子玩闹，嘴轻轻抿著。

　　等周允晴的伤无大碍，曹戬对她道：“我带你去找你大哥吧。”

　　周允晴没有回答，一双秋水般莹莹的双眼直直望著他，一眨不眨，曹戬愣了愣，别过脸，当她默认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能自穷凶恶极的山贼手中逃出生天，算是福气。

　　纵然曹戬之前便料想过这处山林的匪害比之前预料的还要严重，让他万万猜想不到的是，其实不仅这片山林，连著山林之外近方圆百里，皆在山贼的地盘范围中。

　　这帮山贼出了个头脑不错的寨主，知道老百姓若是听说这里有山贼，必定会绕著远远的走，便故意派人混入流民之中“透露”消息说山贼活动范围还离得远不用担忧，诱引“猎物”进入他们的地盘，其他人事先埋伏於暗处，等大家放松警惕便突然出现进行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们并不怕会有人放出风声，因为这个地方，进来便出不去，能通行的道路都有专人把守，进入他们地盘的百姓，只有两个下场：一是死；二是成为他们奴隶，终生不得逃脱。

　　第一次侥幸逃脱的人会成为他们围猎的对象，成为山贼解闷的乐子之一。他们会耐心地等，等猎物坚持不住探头的时机，然後把这些人赶到一处围起来，再想尽一切办法折磨。

　　所以当曹戬他们千辛万苦翻山越岭，以为终於找到出路的时候，等待他们的不过是个陷阱。

　　曹戬敏锐的最先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

　　前方有追兵，拼命往後跑，让人吃惊的是，另有好几个人狼狈不堪地从各处跌跌撞撞逃来，七八个人瞪大眼看著彼此，还未回过神，四面八方皆都传来马蹄声，扬著阴狠笑脸手持各种武器的山贼逐渐出现──他们，就这样被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