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16、【生】15

　　在饥饿与死亡面前，吃什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才能活下去，想象无法真正理解，唯有在危急关头，才能深刻体会。

　　曹戬在地窖中也没闲著，地下暗无天日，躲个一两天无甚大碍，躲得久了没吃的不说，还腰酸背痛四肢僵硬。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於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站起来，摸出向来随身携带的匕首，伸手摸上洞口，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把边上的泥一点点撬开，直至洞口露出一条小缝，白天这条小缝呈白色，晚上便一片漆黑。不易被人察觉，还能更清晰听出外头的情况。

　　尽管这间院落里有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窖，可拥有这处院落的宅子却再普通不过，较寻常百姓家也就多一两间房且整洁雅致些。这也是曹戬会选择躲在此处的原因之一。若真是间豪门大户，他是千万不敢进的。

　　以他对战争的认识，猜想匈奴大军在外扎营多日，攻入城中头一件事一般是打家劫舍，第二件事便是占地休息。已经风霜露宿这麽长时间，自然是想找个舒适的地方歇歇，那些深宅大院肯定是首选。若真有匈奴军驻扎於此，那麽对曹戬父子的脱逃只能是又加上重重阻碍，危险性也大。

　　所以这处地窖真是个躲藏的好去处，住宅小又不引人注目，财物搬空後，很少会有人在此在停留，逃出去也方便。

　　时间逐渐流逝，细长的罅隙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不知过去几日，竹筒中的蚯蚓已经见底，曹戬明白，已到了不得不出去的时候了。

　　当时洗蚯蚓时，他有细细数过，一共有一百一十六条，在刨出头顶上的那条细缝前，他与小豫共吃了二十一条。然後每次那条长缝变白，他便用匕首在洞壁上划下一条痕迹，吃到九十三条的时候，他伸手触摸这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共有九道。

　　连著前面的几日，他们应该躲了近十三日。起初的七八日，头顶上时不时有人走动交谈的声音，接下来的几日，上头就再没有声音响起，为谨慎，曹戬还是多藏了几天。

　　现在，水和准备的食物都快没有了，曹戬看见那条缝隙黑下来後，站起身，耳朵贴著头顶上的青石砖专心致志听了有半柱香功夫，方鼓足劲把大砖撑开一点，视线在院中观察，没有见到什麽异样，这才接著搬开石砖。

　　青石砖搬开後，他抱起小豫先把他放上去，然後自己才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地面上，一阵冷风袭来，立刻给他吹出一身鸡皮疙瘩，把小豫抱到背风处，他赶紧把大青石板砖盖上。

　　像以前那样，先用长布条把孩子捆在背後，接著摸出宅院的门口处。因为这处人家已经被人搜寻不下五六次，比曹戬来时更显凌乱，到处都是散落打碎的东西，不少门窗都只剩下木架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因为已经没有主人，这处住宅的大门维持著被人一脚踢开时的模样，风吹过的时候门板敲著墙壁，发出嗒嗒的声音，於漆黑无光的夜中显得分外狰狞。

　　曹戬的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就在这时，纷沓的脚步与金黄的火光自远至近。曹戬心中一惊，顾不上多想，只得转身奔回原地，手忙脚乱揭石板，因为紧张，好几次手滑出错。

　　好不容易搬开时，脚步与火光已经出现在墙外，这时也来不及解下背上的小豫，直接就这样钻进去。害怕磕著孩子，他只能提著气尽量收紧身子。

　　千钧一发的关头，不快一分更不慢一秒，刚好把砖移回原位时，火光移到了院中。

　　脚步声与交谈声都比前几次纷乱，曹戬隐约听到二字：烧城。闻言眼皮不禁一跳，过不久，脚步声又纷纷离开，以往在夜晚中总是黑黑一片的罅隙呈现金黄摇曳的色泽。

　　曹戬心脏都快停了。他与小豫就在地下，地窖与房子离得颇近，屋子烧起来的时候高温势必漫延至此，後果会如何，大家可想想叫化鸡的做法。

　　上头高温燃烧，底下的温度绝对低不到哪儿去，一堆柴火可蒸熟一只埋在土里的鸡，那一屋子的火，蒸出两个叫化“人肉”更不在话下。

　　归州城虽远不及京城，可毕竟也是有历史的地方，各方建设都颇为成熟，占领此处比烧毁获得的利益大得多了，曹戬有些不明白匈奴人为何在这麽干。当然，也没有时间容他多想，接下来，他得趁火势迅速漫延波及到他们时离开地窖。

　　这件曹戬此时想不明白的事情，日後他才知道，原来匈奴人组成的进攻中原的军队统称匈奴军，其实，这些匈奴人各自还有其内部的斗争。

　　匈奴军是由西域外各个部落所组成的军队，最大的部落大王阿其巴图以瓜分中原为目地筹合了各个部落力量，他也是这次进攻的总指挥。虽然各个部落向来分散不相往来且时有战争，可夺取中原肥沃大地向来是他们共同的目标，他们的祖先未能完成的遗憾令他们从来都不甘放弃这块广袤美丽的土地。

　　这些部落在蓄养兵力的同时更对中原虎视眈眈，一开始是不断小打小闹骚扰边界居民夺取资源，在知道中原帝国日渐腐朽之後，便变为不时来犯，一是试探中原军队的实力，二是想知道沈□□色的崇德帝对这些够不够重视。

　　探子回复的消息差不多了，可展开地图，看见大夏那连绵好几千里的广阔土地，再对比匈奴所有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人家指甲盖这麽大的地方，阿其巴图觉得这样不行。本来兵力就够少了，各个部落还到处分散，怎麽著也得先把所有部落的兵力聚集在一起再说。

　　尽管阿其巴图的部落实力最大，可对各自为王，谁也不服谁的其他部落首领而言，唯有利益，令他们绝对不甘放弃的巨大利益才能让他们坐下来谈成一块。

　　这个利益自然就是瓜分中原，这是匈奴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他们先祖屡次进攻屡次失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