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转载）》烂梅春心

9、【漠尚】十年·玖

　　<<< 归来

　　尚清华其人，想得开，非常开。不然也不能出生就待在《狂傲》，在系统安排下进安定峰，脸不愁心不焦地等剧情。所以离开《狂傲》后，除了淡淡的伤感，他实在谈不上什么后悔。

　　——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啦！心理和生理加起来都多少岁啦还玩什么矫情！

　　直到他遇见“漠北君”。

　　当然，当然不是真的漠北君，毕竟他都回来现世五年有余。甚至那人连相似都谈不上，只是同行人叫他时微微侧目的那一瞬间，尚清华幻视到了少年时的漠北君。

　　少时的漠北君，冷酷不足，威严不够，对上尚清华这种把厚脸皮锻炼得炉火纯青的就很容易落下风。好比修炼一事，安定峰是向来不注重的，尚清华也没有卷生卷死的自觉心态，所以在漠北君下达任务，对上他无辜又弱小的表情，侧目中露出了嫌弃又无语的表情，“这么弱的任务你都做不到做什么吃的”，随后时不时拉他去些密境，才得以让他赶在沈清秋之前结丹。

　　后来长大了，对上尚清华就多得是应对办法。此时忆回，他不禁有了“……啊，原来漠北君还有过这样的反应。”情不自禁的，尚清华在公交车站笑出了声，引来他人的侧目。

　　大概是在那一瞬间的快乐后，他落下了观察路人的毛病，捕捉他人相似的瞬间。那人礼貌又敷衍的笑容像掌门，那人挑眉惊叹时像齐师妹遇见“世上还有这种人”的瞬间，那人认真听结果一问三不知像木师弟在整理草药非有人和他说话……念多了，微妙地，尚清华想，他是不是老了？不是说人老了才喜欢忆东忆西？

　　“那是尚哥你心老了。”沈宣摊手道。

　　或许是真的。尚清华开始有点……有点想见他们。他有时候会什么都不做，放任自己闭上眼去回忆，看见冰堡漠北君躺在地上看他离开的表情，看见木师弟催他回峰，平常地送他出门和他道别，看见他二弟子见他回来对他抱怨“峰主你不能总扔工作给我和大师兄”……

　　他放任自己太多，太久，以至于思绪开始浑浑噩噩，稀碎杂乱的梦境和往事充斥在他的夜梦，每每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下意识的环望，看见那些现代设施才会彻底清醒。

　　不是《狂傲》，不是安定峰，不是闲人居，不是北疆，他真的回来了。

　　他突然好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可他翻来覆去，手上什么都没有。……果然该抓个留影石回来。

　　末冬廿三，尚清华这天深夜意识到自己的后悔。

　　因为沈垣，尚清华和沈家产生了交际。对于和沈垣同龄的尚清华，又知道他的家庭，沈母三不五时就会叫上尚清华一起吃饭。

　　尚清华不会过多拒绝沈母的好意，饭后告奋和沈宣一同去了厨房洗碗。

　　“尚哥，”沈宣擦着碗，带着隐隐的直觉问他，“你是不是很想那边？”

　　正洗着碗的尚清华一顿，没有避开不谈，把洗好的碗递过，带着点自嘲意味：“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在这过于放松，他竟没注意到自己表现出了心事。

　　沈宣抿起唇。她见过尚清华和他父母相处的时候，他显得很是客气，远不如在沈家轻松，毕竟他们在他十八岁那年就离了婚，很快各自重组了家庭，只留下孤零零的他一人，得知他生活得不错，更是没怎么出现过了。而除了沈家三兄妹，朋友更是没有的。

　　这样的处境，为什么会回来呢？避而不谈的那个人，很重要吧？

　　“尚哥也是我们的家人。”沈宣没有抬头，继续擦干手里的碗，“如果你走了的话，我们会很想你的。”

　　真温柔，和沈垣一样。尚清华心说，又为她这信誓旦旦，仿佛他无所不能想走就走的模样哭笑不得。

　　“怎么会想回就回啊。”他与那边之间的距离，不是别峰与安定峰的几步路，不是魔界与苍穹山派之间的路程，它是横跨了时间与空间，以肉眼无法看清，以绝对的姿态宣告不可能。

　　……所有所思所念皆是妄想。

　　梦境是尚清华逃避现实的好地方，忘记现实，代入安定峰峰主，和梦境中的人重复以往。但今夜的梦却不同，不是他从前的记忆，而是全新的、从未有过的场境。

　　自己正坐在床塌上。他环顾四周，认出这里是漠北君的寝殿，而漠北君……背对他，在书案前批改卷文。

　　尚清华没动，静静坐在那看漠北君。漠北君的背影于他而言可真是太熟悉了，他常年跟在他屁股身后，有危险了不是借着他高大的身影隐藏自己，就是扒拉着人衣袍鬼哭狼嚎“大王救我”。

　　然而这个背影变得陌生了。这里的漠北君瘦俏了许多，也……消沉了很多。

　　他起身向前走过去，停在了漠北君身前。梦境中的漠北君没有理会他，头不抬笔不停，让他产生了挫败和委屈：“大王，这么久不见了，你赏个脸抬头让我欣赏欣赏你美貌不行？”

　　——漠北君不动了。

　　他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尚清华的幻影，有时候他一天都不出现，有时候频繁地出现，在他周旁喧哗。最初时他总显得易怒暴虐，会攻击他，会怒斥他，后来他开始厌倦疲惫，任由他出现，任由他没有灵魂的重复以往垃圾话。

　　……这是第一次，他说出他从没听过的话。

　　他抬起头——眼前是陌生人。

　　这算什么。他冷静不己，还得空嘲讽自己，已经疯到幻想他在那边的样子了？

　　“诶？”尚清华也是惊讶不己，他在漠北君瞳孔中看到他现世的模样，而不是安定峰峰主尚清华。他不由嘀咕，这梦进化了，都不玩代入感了。

　　……那漠北君，漠北君对这模样的他是什么感想呢？

　　——漠北君低下了头，继续批改卷文。

　　尚清华：“……”不愧是你啊大王！

　　漠北君并不在乎他人的美丑，对他这反应，尚清华既失落又觉得正常，看着人不理他，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书案上，坐在了卷文上。

　　由于他的妨碍，漠北君又抬起了头。

　　“大王你说说话呗。”尚清华也不怵，胆肥地要求起他来，“你听得见我说话，好歹给给反应嘛。”

　　“……我都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漠北君是冷漠的、冷静的、冷淡的、冷心的……漠北君这个人啊，如高挂的月亮，留给他的印象，除了背影与俊脸，就剩下个如雪一般。

　　好似什么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无论是幼年的折磨，少年时的漠视，成年后的孤独。他待在他身边，有时竟能从他身上汲取到宁静和安心。

　　外人说他对他太糟糕，除了动手就是动手，没有温情可言，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背弃整个修仙界去追随他。

　　沈清秋说他是他的理想，是作品现实化后最为特殊的角色，是珍物，是情感的寄托处，尚清华不否认这说法。

　　然而没有人会因为虚无缥缈的理想付出，没有人能忍受得了漠视，又特别是自己投入了这么多，却迟迟没能听见一声水花，一点回音，久了也得灰心。

　　他们没看过在群魔乱舞的宴会上保他的漠北君，没看过在凶险万分的战场上护他的漠北君，没看过嘴上凶却还是让他的漠北君。

　　他并不是单方面的自我付出，那人也给予了回应，于是他不可自主的生了妄念。

　　在得到回城附件时他自是欣喜的，毕竟这边才是他的归属地，才是他根生的地方。然而那边没有漠北君，没有他认识的师兄弟，没有他熟悉的一切，于是他犹豫不决，等待着他人的推动下决定。

　　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说呢？尚清华想。与之相处数十年，关系再怎么畸形，到底也会感到舍不得吧？论不上至交，好歹也能混个朋友当当？

　　——那人什么态度都没有。

　　难堪让他不想再待着，顺着人的“滚”字离开，又在解决凛光君后逃离了北疆，逃离了整个世界。

　　——他甚至生了报复般的快意。

　　“……我后悔了。”可是他后悔了，他想见他，想见他们，思念快要形成执念，形成心魔，他的身体总是空荡荡的，虚无的，荒芜的，那些痛苦在他的血管，和他血液一同输送到心脏，激起窒息般的感受。

　　除了很是奇遇的经历外，他就只是个普通人，什么回来的办法都没有，他无用又废物。

　　余光中，漠北君在看他，他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下去。”

　　冷淡到极点的嗓音，带给人的感受从来都只有冰冷，让人没趣又尴尬，疑心自己是不是太不识趣，不会自觉离开。

　　偏这声音就是能让他欢喜得无言，落下泪来。

　　两两相望皆无言。半晌，漠北君蹙眉，似是痛恨自己，又似放弃所有挣扎后的平静，他抬起了手，拭去他所有泪水。

　　“……尚清华。”他念的语气似叹，“反正也这么多年了……”

　　今日过于美好，明知不该如从前那般沉沦，明知该及时醒来，却还要放纵自己说：“我很想你。”

　　他好想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狂喜，尚清华抓住漠北君的手，把所有的思念与痛楚都渲泄于口：“我也——”

　　眼前的幻影没有了。

　　漠北君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手似乎还带着体温，可他知道这是错觉，那个人十年不曾入梦，吝啬不已，如今幻影也学了他，更是连一句安慰话都不肯说完就消失。

　　“……嗤。”

　　尚清华眨巴着眼睛，呆呆看着枝桠上的树叶，阳光透过树枝洒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让他不想动弹。刚好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不……

　　【登陆贵方账号：安定峰峰主·尚清华。】

　　【登陆失败。】

　　【新建账号：尚清华。】

　　【登陆成功。】

　　【欢迎贵方登陆《人渣反派自救系统》。】

　　这详熟的谷歌系统音？！他这是回来了？

　　尚清华“唰”地就坐了起来，惊疑不定道：“怎么突然让我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尚清华可清清楚楚的记得，他之所以以前能胎穿到书里，只因系统要求他“维护情节，拒绝注水”。

　　而在绝世黄瓜的整改下，整本书符合了系统鸡毛要求，于是他也就获得了回城资格……那么现在，是情节出了什么事，才需要他回来？

　　【那需要问贵方做了什么。】

　　诡异地，明明只是一道谷歌音，尚清华听出了恼怒意味。

　　“我可什么都没做！”尚清华像被踩到了尾巴，激动反驳，却难掩心虚。他就是想漠北君罢，想想而已！难道还能影响到什么吗？！

　　他又恢复了勇气，刚要理直气壮，系统打断他。

　　【那么现在的情节就更不可思议。】系统的话音别有意味，不待他回应，它又道，【HHDH468宿主因与主角洛冰河纠葛太深，一旦抽身将有98.96％导致世界崩溃，经决定，我们剥夺了回城权利。】

　　HHDH468是指瓜兄的系统？尚清华手指不自在地捻着裤腿，他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东西没感情，但还是被这东西随意摆弄他们的态度惊到。

　　……怨不得瓜兄没有回城，他原本以为是舍不得冰妹。但瓜兄的事暂且不论，这和他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自贵方走后，漠北君的数值产生强烈波动，做出种种与原作人设不符的行为，导致崩坏值上升到38％。】

　　【而在末冬廿三凌晨3:50分，也就是今天，崩坏值上升至86％。】

　　尚清华心下微动。

　　【经推算结果，贵方修正成功率高达97％。】

　　懂了，漠北君对他的出走产生数值波动=都是他的错，所以拉他回来改。

　　硬了，拳头硬了。打工几十年，走了还要被拉回做售后管理，资本也不是这么资本的！尚清华深呼一口气，嘴上骂咧咧，心情却也不是那么悲愤，颇是轻松的点击同意执行任务。

　　“算啦算啦，这来都来了不是？”他哼着小曲，掸着身上的灰，怎么瞧怎么得瑟，怎么瞧怎么欠抽，“回去要怎么和他们解释啊？不过之前有瓜兄作为例子，问题应该不大……咦？”

　　尚清华停下了动作，静默片刻，爆了粗口：“我×，身穿？！在这鬼世界没有修为，没有钱，坑爹系统你是不是想我马上嗝屁啊？！”

　　没有回答。

　　系统是不会回他的，回他就不是那个系统了。

　　末冬廿七，冬至，大雪。

　　城内下起了雪，寒风凛冽，一路上人影匆匆，少有人逗留，不过倒也不萧瑟，路旁的店内不时传出大声说笑声。

　　一少年用剑挑起门布，抖下了一身雪，店内暖气充足，使他周身回暖了许多。

　　他招呼来人：“小二，上两道招牌菜！”

　　“好勒！”小二麻溜地把桌一抹，招呼人坐下，“客官稍等。”

　　“说来，这日子是越发太平了。”

　　少年刚把剑扣在桌上坐下，旁桌谈话声传来，到底人小好奇心重，悄摸着竖起耳朵。旁桌坐着的是几个大汉，正喝着酒夹着花生米谈天论地。

　　“太平不好啊？”同桌人应他，“要是像十年前那般，咱哥几个可没这闲工夫聊咯。”

　　“十年前的确是不太平，特别是那帮魔族。”

　　“又是天琅君，又是洛冰河。”说话的人嚼着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补充，“还有那漠北君。”

　　“还不是那尚清华。”一说到这，几人摇头无言。

　　正当几人无言，又有旁桌人压低声音警告：“你们几个！当真不怕死？喝了点小酒就敢谈这两人！”

　　大汉面色不好，颇是不服气：“这都苍穹山派门底下了，这魔头还能来？”

　　那人见自己好意不被领情，唾弃一口，转头不理会这桌人了。

　　听到这，少年再也忍不住开口掺合进话题：“这尚清华……是谁？”

　　此话一出，大汉一桌人声音都停了下来，瞧向那人去，见对方不过双十年华，懂了是位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俱笑了声：“你年纪小，不知道。那位啊，是苍穹山派的安定峰峰主。”

　　“苍穹山派！”少年显然也是听过这第一大派的名声，又露出了疑惑，“几位莫不是骗我？我可未曾听过这位前辈大名。”

　　“所以才说你年纪小，不知道。”旁桌大汉热情地把桌上的花生米分出来些，“这人啊，早死了有十年了。”

　　“死了？”少年接过小碟道了声谢，又好奇追问上来，“听闻苍穹山派每位峰主至少金丹修为，这得是对上什么样的对手？”

　　“不知道。”对上少年狐疑目光，大汉摆手，“不用这么看，没人知道这尚清华怎么死的，埋骨岭之后没多久，苍穹山派便传出人死了。”

　　“不过人生前也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也不需在意这么多。”

　　“要在意的，是那位漠北君。”补充的人意味深长，同桌的人了然笑起来：“张兄啊张兄，你倒是去在意上了这个。莫不是也……”

　　“去，去！”那姓张的人嫌恶招手，“我可不是那有龙阳之好的人！”

　　“咳、咳！”左则正吃着饭菜的人突然爆起几声咳嗽，一杯好茶尽数洒地，呛红着脸瞧他们，想也是不过吃菜时偷听点八卦，不料被毁了三观。

　　“这怎么说？”那人也不尴尬，带着点微妙神情来打听。

　　“还用得着打听？”张兄打量他上下一番，目光停在那头短发数秒，接着摇头放下酒杯，“你这岁数，还能没听过《北疆情》？”

　　十年前的《冰秋吟》《春山恨》《北疆情》可是畅销话本，观此人三十有几，若是真未曾听闻，不是住在深山老林，就是眼瞎耳聋。

　　“北……北疆情？”尚清华嘴角抽了抽，他不过是回了一趟现世，就已经有人敢编排漠北君情史了？！勇气可嘉，着实勇气可嘉！

　　他摇头无言，这都啥啊这都，谣言也太夸张了，漠北君和尚清华……？

　　虽然说……摸了摸鼻子，尚清华不再理会旁桌，默默吃菜。

　　此刻他人正在苍穹山派的山下小镇，在发现自己是身穿后，他哭求系统做人、不是，做统不能这么过份，连个钱财衣物都不给，说得久了，系统终于甩了几个银袋和衣物给他，正当他喜不自胜时，看清后直接嘴角一僵。

　　好家伙，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个银袋、这件衣物，不都是他放在北疆的东西吗？！抠死你得了系统！

　　好在系统还没丧心病狂到把他传到无人之境，他下山后得知翻座山后便是苍穹山派，忙雇了马匹日夜兼程赶来。

　　到了山下他饿得慌，随便进门吃顿饭还听到人在瞎编排……哭笑不得的出门，他打上伞，冒着雪赶往苍穹山派的山门。

　　现在只希望登天梯上的阵法没变，他可不想累死在那一万三千级石阶上，被护山弟子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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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一个人足够思念，便可抵达到他梦境中，与他相见。

　　系·加班很生气·统：【走之前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想以前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