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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秘密 ...

  •   漫天青云落下大雨后,由墨黑渐变为乳白,又陆陆续续飘散,徒留几片仍在慢悠悠地晃着,拦着后头的天上日。

      屋檐上掉下一滴水珠,渗进青苔台阶中。

      沈施和朱颜在雨停后去寻马车,却被告知只有马,没有车,况且一场大雨后,地面泥泞,不便出行。

      不得已,两人只能在京城休整两日。

      带来的几件衣裳,基本上是浅色的素衣,没有复杂的刺绣,可面料都是一顶一的上等丝绸所制,价值连城。

      当铺里,掌柜见来者是两名女子,身上背着包袱,没有过多的饰品点缀,便报了个很低的数。

      朱颜当场就要叉腰大骂他有眼无珠,被沈施拦住了。

      她们背着重新系好的包袱,不顾身后不断提高的报价,毅然决然离去。

      而后两人又去了几间不同的当铺,给价不一,无一都是低价。

      “这些人怎么这样啊?这料子当初买来都不止这个价,更何况后续缝制都请的是最好的绣娘,针脚线条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的利落。”朱颜撇着嘴道。

      “大抵以为我们带着的是赃物,急需出手,这才往低处报,无事,再找找罢。”沈施轻拍着朱颜的肩。

      才下过雨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小水坑,在路上行走时,难免会有泥点子溅到裙摆上,显得两人更为狼狈,当铺开价亦越来越低。

      就在两人打算低价当掉时,遇见了刘茉儿,她右手拿着油纸伞,伞面上仍留着水珠,襦裙下摆几乎湿透,应当是在下雨时就出门了。

      刘茉儿愣住原地,呆呆地叫道:“公主!”

      沈施与朱颜对视一眼,心中不明,往日她与刘茉儿并不相熟,为何刘茉儿会叫住她一个被贬之人。

      “可否请二位至附近茶楼一续。”刘茉儿走近,盯着沈施的眼睛笑着。

      茶楼里的单间中,三人双手托着茶杯,无一人说话。

      刘茉儿看着茶水中倒立的人影,大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公主,民女早已知晓您就是张公子。”

      显然沈施尚未反应过来“张公子”这个称呼,良久后,有些头绪后,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同季随一起破案,伪装作张公子。

      刘茉儿看见她点头后,接着说:“虽不知公主在宫中经历了什么,但民女想一定有民女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哪怕是任何一点小事。”她掐着指尖演示着,而后又觉得不妥,将双手放到桌底,平缓了语气,“当然若是无事能与公主道个别也很好。”

      忽然她又意识到一丝不妥,双手从桌底抬起,摆着手解释道:“民女并非是想要索取些什么,那时王家被抄家后,公主给民女指了一条明路,才有今日的刘茉儿,所以总想在公主离京前为您做些什么。”

      刘茉儿从城郊的破庙回来后,听从沈施的意见,到春悦楼做了一名帐房先生,她逐步将自己的生活挪到正轨,忘却刘家、王家,同时也在寻找着那个像梦一样来去成谜的“张公子”。

      进春悦楼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不免让她怀疑起张公子与春悦楼是否有关系,于是她开始在春悦楼中秘密打听,甚至打听到了明面上春悦楼的负责人——冯忆安。

      冯忆安虽回应了她的问题,春悦楼没有什么张公子,但语气不甚平和。

      他对刘茉儿并不算多好,却也未曾苛责她,只是让她本分做事,不要妄图打听不该打听的人或事。

      刘茉儿没多想,不再在春悦楼打听张公子,只以为张公子推荐她来只是一个巧合,毕竟他看着也不像是寻常人。

      后来春悦楼还有一旁的客栈一夜易主,冯忆安离去,由当今圣上掌管,刘茉儿心中隐约知晓了张公子可能就是长公主。

      可惜能让她求证的冯忆安早已离开春悦楼,而长公主府被重兵把守,她只是一介布衣自然闯不进去。

      即便如此,刘茉儿仍旧没有放弃,想起了季随,彼时,季随已经被唤作“季左仆射”。

      从前她也接触过季随,心里以为他是个不错之人,便寻到季府求见,纵使他身居高位,仍旧以礼相待刘茉儿。

      只是在刘茉儿提及沈施时,默不作声,他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如同戏中一瞬换下一张皮影人,面目全非。

      凭借这些年来的经历,刘茉儿自知有些不对,找了借口离开,心中对沈施就是张公子的猜想更为坚定。

      这十几年间,她也一直在关注着沈施,只是她太过渺小,靠近不了也无能为力。

      再到如今,听闻废后一事,她满城寻着沈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当铺前她听到了回响。

      沈施大抵明白刘茉儿想要报恩,遂问道:“不知刘娘子可有信得过的当铺?”

      “不知公主想要当掉的为何物?”

      被贬后,沈施再听到这种称谓时,难免有些尴尬,如今也知晓刘茉儿来意后,便让其直唤她大名。

      刘茉儿仔细瞧着沈施递过来的衣裳,一眼便知面料不菲,再仔细端详绣工,非常之缜密。

      “这是您的衣裳?”

      “嗯。”

      刘茉儿看着手中衣裳,“茉儿倒是知晓有几件当铺专收衣裳,出价比其他当铺高些,但也绝配不上这些衣裳的价格。”

      “可是您缺钱?”沈施被贬,极有可能身上无银两,所以才要当掉衣裳。

      刘茉儿有些拗口地叫着沈施的名字,说:“若是如此,茉儿这些年来身上亦有积蓄,如此素雅的衣裳也只有阿施穿着才好看。”

      她怕沈施介意,又接着说:“阿施于茉儿有恩,若能帮到您,茉儿方能心安。”

      恰逢沈施遇到困难,而刘茉儿又递来善意,也不必忸怩地婉拒,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是在相互麻烦中不断加深的,因此沈施很从容地接受了刘茉儿的善意,“多谢,不过咱们事先说好立下欠条,这钱是定要还给你的。”

      刘茉儿也很欣然地应下。

      “差点忘了,阿施,你可还记得秦氏和桃福?”

      沈施点头,两个可怜之人。

      “她们也想见见你。”

      门上仍旧挂着用红绳串联的铜串,只是红绳上留有许多斑驳的痕迹,以及钱面上生出的铜绿模糊了字迹。

      “砰砰砰”刘茉儿敲着这扇有些年老却保存完好的木门。

      桃福从里头开门,见来者是刘茉儿,身后还跟着两个她并不认识的人,有些紧张。

      刘茉儿挪开一步,抬手介绍道:“这便是张公子。”

      即使这些年她经常与桃福和秦氏走动,却并未将她心中所想告知两人,直到今日她确定下来。

      桃福的眼睛瞬间瞪得很圆,不可置信地扫过沈施的脸,看着几处五官确实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知觉地后移,眼睛睁得更圆了,“张公子?”

      “好久不见,桃福。”

      “连音色亦不同,不过音调的确是张公子。”桃福捂着嘴,转身到屋里去寻秦氏。

      “阿娘,张公子来了。”

      十几年前秦氏时不时嘴里便念叨起张公子,桃福问过多次原由,可秦氏不一会便会矢口否认,完全忘却此前要找张公子的事。

      后来,秦氏念叨地更勤了,桃福甚至去询问过季随,而张公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完全寻不到人影。

      秦氏被桃福搀扶着出来,见到沈施时唤的竟是“长公主”。

      沈施轻佻眉梢,又迅速回复神情,一开始她以为是她听错了,在听到第二声时浅笑道:“早已不是了。”

      秦氏也含着笑点头,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接着说:“可否同老妪移步至陋室详聊?”

      “自然。”

      带着些疑惑,沈施跟着秦氏进了一间只有她们两人的房间,秦氏就像寻常一样与她闲聊。

      “大约二三十年前,老妪尚在郎溪。”

      刘家也还未入京,秦氏在刘家的一间商铺里处理着杂事。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闲适得直让人犯困,忽然有人闯入,店中小厮恰巧在后院处理杂物,只有秦氏一人在店中翻阅账本。

      来者是一对略显狼狈的夫妻,但衣着非同寻常,而面容一个俊一个美。

      他们摇头示意秦氏不要声张,又询问她能否暂时躲在店中。

      不知为何,秦氏并不觉得两人会对她造成危害,暂且让两人藏在身后的一间用来歇息的小屋子里。

      不久后,门前围了一群穿着软甲手持兵器的士兵,带头的一脚跨入,扫视一圈,并未多看秦氏一眼,抬手就让身后之人进来搜查。

      秦氏将后院的小厮喊出来阻止,又多次询问这群人的目的,全然不被理会,他们还是在店中到处翻找着。

      即使她大声呵斥收到的也不过是被凌厉的视线威胁,直到她亮出刘家的令牌。

      那时刘家虽还未进京,但也是盘踞一方的地头蛇,在郎溪还是顶得了事的。

      幸好令牌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那群人一离开,秦氏身子一下子软下来,瘫坐在木椅上,又将小厮遣散到后院。

      躲在身后屋里的夫妻出来,简单交谈道谢后又匆匆离开。

      秦氏单从衣料上推断两人身份不一般,看他们行色匆忙、躲躲藏藏,应当也不方便多说。

      约莫过了三四天,她听闻京中巨变,皇上与皇后在回京路上驾崩,而刘端则开始吩咐家仆们收拾起家当。

      即便她心中有猜想也无力去改变什么,过后只当是秘密压在心底。

      “老妪常想若那日能多问几句,或许一切又会有所不同。”她说完摇摇头,“可惜没有如果。”

      她抬手轻抚沈施的脸颊,随着她的嘴角牵动起皮囊,出现一道道沟壑般由岁月与苦难留下的痕迹,“真像啊。”

      说着,她手随着视线上移,抚平了沈施皱成一团的眉头。

      粗粝的指尖轻柔地扫去沈施的疑虑,她顺着手指同秦氏对视,“大娘可还记那日搜查之人的模样。”

      “太久远了,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与你父母那般,能让人惊鸿一瞥自难忘。”

      “不过,老妪猜测这些人应当同刘家脱不了干系,而与刘家关系紧密的有王家,除此以外金丽亦有可能参与其中。”

      “当时金丽与安远商贸往来频繁,郎溪大街上到处都是金丽之人,说来也奇怪,不久前刚宣战,真刀真枪打过战,没过多久两国议和,重开商贸,再之后苍南国宴请你的父母,又过去几日两国大乱。”

      “您怀疑其中有隐情。”

      秦氏郑重点头。

      苍南的首都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座城池,忽然一日措不及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安远的人几乎都在焚城前逃离确实可疑,也难怪季随后将这笔账算到安远头上。

      但沈施了解她父皇为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不屑一顾,再者几日后他们也“病逝”在回京的途中。

      而唯一获利的只有金丽以及与之合作之人,也就是京城里的世家,当时皇权不断集中,世家权力被分散出去,若有朝一日群龙无首,龙嗣尚且年幼,世家便可合理代为管权,皇权被架空,再想收回不知又要多少年。

      不过这一切只是推论而已,要将过去的人与事再一次拾起比尘封所要花得时间更多。

      沈施只能一步步来。

      “多谢,大娘告知。”

      “心中有愧,若不做些什么,死也不得安宁。”

      沈施暂时将过往之事抛之脑后,问起秦氏,“大娘已经想起往事了吗?”

      秦氏但笑不语。

      “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狭小的屋檐中两人交换秘密,只为等待水落石出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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