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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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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俗话说人生无常,万事万物变幻莫测。
我把那浑身脏兮兮,受了重伤的家伙带回了小院子里。挑了块帕子,把他的脸擦干净。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女子。
纵然昏迷,额头上横着一道伤口,却难掩倾城之色。唇若含朱,鼻梁如山,睫毛若蝶翼。病态脆弱中透出清艳。
彻底看清她容貌的一刹那,我呼吸停滞,眨眨眼睛才恢复如常。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身上伤口不少。我不会处理,所幸溯萤端着药罐子找我来了。
她口中道:“我想你多半是不记得如何用药了,所以来找你。”说完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她怎么伤得这么重?”
我摇摇头:“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恩赐,若她是个作乱的,我们都会遭殃。”
溯萤听到我这句话,神色一变,眼中流露出不满:“炼月,不要说这种话。当时天上有星辰划过,母神不会害我们。”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开口:“哦哦……这样啊,我当时没有注意……”
溯萤点点头,指挥我把那女子身上的衣服|褪|了,用湿帕子把她擦干净,在她有伤口的地方涂上药膏。
这女人一直昏迷着,我用帕子给她擦手,入手只觉她肌肤冰凉,顺着掌心抚过去,才摸出她的虎口处有一道凸起的伤疤,与她其他地方的皮肤不同,她的手掌心也略微粗糙,指尖末端泛着红。
她若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只怕这妖妃之名就不仅仅会落到我一人头上了。
诸事毕,我将溯萤送出院子,折身而归,不消片刻,一朵云飘过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着一盏灯,借着这轻薄的光,仔细打量这位美人。
昏迷之中,两道眉似蹙非蹙,脖颈纤细修长。
似若莲花,开在这深夜之中。
我扯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把灯搁在一边的木桌上,我只有一张床,也不好意思进清池的屋子,况且这姑娘受了伤,恐夜间出乱子,索性在她身边凑合一宿,说不准她明日就醒了呢。
想着想着,我头脑昏沉起来,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最后趴在那姑娘的手边,堕入梦乡。
这一次,梦里的世界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晕染出的,似乎是很多个人,围着我,耳畔是婴儿的哭啼之声,我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声音如同碎冰落玉盘,泠泠润耳。
——“好丑。”
话音一落,婴儿的啼哭声更大了,那声音饱含委屈,一阵如潮水般的笑声响起,原先说话的女人在笑声中再度开口。
——“说丑就是说你呢?来,让我抱抱?”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落入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中,恍惚间嗅到了一阵清香,不知为何,心上登时酸胀起来。
我听到她在笑,还感觉到她在轻拍我的后背,她的掌心是暖的。一刹那,心里又苦又涩,泪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她的样貌,又似乎没有。她的声音和气味成了刀子,把我的心一点点割开,我终于无法自制地大哭起来。
待我惊醒,才发现我竟是切切实实地哭了,忍不住羞耻起来,连忙擦眼泪,猝不及防一回头,那双深紫色眼眸再度撞进眼帘。
她眼中含笑地看着我。
要命了,丢大人了。
我面上一红:“咳……梦中脆弱,一时情难自禁,姑娘勿怪……”又想起她的伤,“对了,你现下感觉如何?伤可好……”
我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已经彻底恢复,光洁白皙的手臂和腿。
“……好……好了?!”
昨天溯萤也看到了她虎口处的伤疤,于是同我讲——“这定也是个神力低微的神族,否则怎会连个疤痕都祛不掉”。
可如今,仅一夜,她身上的伤口便全部消失。
同时,惶恐与不安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地方——我神魂所在之地,是如此的陌生。
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竹青色的衣衫,如玉一般的两条腿露出来,交叠在一起,双臂自然放置在床榻上,羽睫落下一点,垂眸看着我:“多谢姑娘昨日搭救。”她眼波流转,露出一丝媚意,“敢问姑娘大名?”
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她话语中带着逗弄。
但我还是告诉她了:“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我名‘炼月’。”我站起身,颔首。
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正巧,一旁便是一扇小窗子,阳光洒进来,融进她的目光里。
“好名字。”她开口。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干脆,十分悦耳。
那两条腿|暴|露|在清晨的阳光里,足尖薄红,目光扫过去,我的脸瞬间滚烫。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想起自己还不知她的名姓,于是开口:“敢问姑娘大名?”
“观澜。”她唇角勾起,“好听吗?”
我点点头。
小院的门被推开,这具身子耳聪目明,是以推门的声音落入耳中无比清晰,我连忙站好。
果不其然,一个看上去较为年长的女人,身后跟着两个姑娘,分别是溯萤和照华,照华就是昨日队伍里为首的那个姑娘。
至于年长的女人,我忍不住瑟缩,弯腰行礼:“见过姑姑。”
女人“嗯”了一声,看向观澜,观澜也起身,学着我的样子:“观澜见过云姑,昨日重伤,多谢姑姑和几位姑娘收容。”
嗯?我忍不住看向她,这女人似乎对风疆这边很熟悉?
云姑欠欠身子:“不必多礼。昨夜天赐星辰,正是母神赐福之意,姑娘又恰巧出现,找到我风疆子民以求佑护,此番定是诸神之意。还望姑娘在我风疆多待些时日,待祭神大典结束,我等自会放姑娘离去。”
她讲完,观澜露出笑意:“是,观澜明白。只是我初到此地,对一切并不熟悉,还望姑姑允许我继续待在炼月姑娘这一方小院之中。”
云姑颔首:“这是自然。”
又简单客套几句,云姑她们便离开了,观澜重新坐到床上。
我忍不住开口:“你是如何得知刚刚那女子便是云姑?”
观澜伸手掸掸床单,抬头看向我,深紫色的眼眸清冷又温柔:“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想做使君内臣?”
“什……什么使君内臣?”我懵了。
她笑起来:“砚霞尉,在苍域使君二十一内臣中,据第三位,相当重要。届时你应考,神使问你这个,你答不上来,那你往后千年万载都与戡天阙无缘了。”说完这些,她又开口道,“使君任位第一年,便下令,苍域境内,第一阶神使皆要佩戴蕴元珠腰牌,右刻神职,左刻名字。云姑刚刚走进来,腰间右侧佩戴得正是。”
我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对上她的眼眸。
观澜站起身,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向我走来,直到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才停下来,我嗅到她身上的药香。
她凑近我的耳朵:“为何想不开要做砚霞尉?”
呼吸打在我的耳朵上,耳廓有些痒,我往后躲了躲,心里暗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炼月!
她还在靠近,我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后背靠上墙壁,她的一只手垫在我脑后,这下我不得不直视她了。或许是不习惯同人如此亲近,我的耳朵烫了起来。
她还在等我回答,我只好如实说:“想为自己谋个好前程,我手上没什么可以傍身的贵重之物……”说完去看她。
观尘眼中似乎划过一抹失落,但她很快又笑起来:“还有吗?”
我摇摇头。
“那戡天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至高之地怎可能会是好地方,尔虞我诈,今日算计你,明日算计他,不就这点事?”我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手心微微出汗。
蓦地,我又想起些东西:“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自何方?”
这个得问清楚了才行。
观澜抬眸,看向我身后:“中天之上,犯了错,被祖神责罚,坠落于此。”
我一时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什么错呀?”
中天之上?能被祖神责罚?她懂得也挺多……莫非,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儿?
观澜很快回答我:“炼月,你真的不适合做砚霞尉……你怎么什么都敢问。”
我开口:“总要问清楚了,否则你给我们风疆带来麻烦,该如何是好?”怕她不说,我又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告诉云姑,我让她来审问你。”
她垂眸看着我,勾唇一笑:“你想知道?”
“自然。”
她凑近我,两张脸离得极近,我的目光很快被那红艳的唇夺去。
“你若吻我,我就告诉你。”
!!!
呔!她说什么!她说什么!
我连忙侧过头,伸手抵住她的肩膀:“我……我不好女风……”脸颊发烫,手上有些颤抖。
呜呼哀哉!我竟是如此没有出息!
观澜问我:“女风?”
我忙作解释:“我不喜欢女子。”饶是原主曾与那水连川做过一对野鸳鸯,那也是之前,只要我一日待在这具身体上,便一日不可走邪路。
观澜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掩唇轻笑:“你说你不喜欢女子?”
我也不晓得这话有什么好笑,但看她这副样子,难免窘迫:“正是,我不喜女子。”
她凑近我,那双紫眸明亮胜繁星,晶润远超琥珀玉石,我这才注意到她眼皮上有一颗血红的痣,眨眼间方得见。
“可你看着不像啊……”她对着我道。
我一时口齿不清:“怎……怎会不像?”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抬眸看向我身后,唇畔噙了笑:“罢了,你喜不喜女子同我有何干系。”她松开了手臂,转身,重新坐到床上。
我看她身姿聘婷,步履轻盈,行走之间带着媚态,忍不住想起大虞王宫里的那些妃子。
转又抬眸看她一眼,心上一寒,乖乖,这该不会是哪个了不得的天潢贵胄的人吧?
她说她是因罪落入风疆一带,可谁知这话真假?
我又想起她一开始伤痕累累的摸样,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养得很好,身上很多伤口,应该是受了刑罚。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受尽委屈和恐吓的样子啊……莫不是……莫不是和人|私|通?!
是了,肯定是了。她所依附的那位,定也是三宫六院,纵然宠爱,却也并不专情,于是她只能另寻下家,不曾想东窗事发,她备受折磨,千辛万苦从牢里逃出,来到了煞音谷,又被我看到……
真真是极惨,心中泛起波澜,我开口:“你刚刚是骗我的吧?你是不是私|通被你夫君发现了呀?”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她的声音略有颤抖。
是吧是吧,果然被我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