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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饮血剑 ...

  •   孟惊尘受了伤。
      他原是为历练而诛杀追山兽,关键时刻却功亏一篑,卧雪剑并未如期展现神光,未能出现传说中斩妖镇邪的强大威势。
      身后林中荡起烟尘,追山兽的脚步渐近。
      孟惊尘看着手中无用的神剑,只能先避开,他疾行数十里,勉强甩开妖兽,撑着沿河的垂柳树喘.息。
      “你怎么了?”
      柳树后面冒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孟惊尘看清是一个四五岁模样的人类男孩,不是妖怪,松了口气,抹着脸上的汗道:“我很累,你家在附近吗?可否让我借碗水喝?”
      “好啊。”小孩眨着一双天真又纯善的眼睛,领他去自己家。
      竹篱笆圈着院子,茅屋三间很是清寂,山脚下只有这一户人家,看门口粗糙的弓箭等物,可猜测他们是靠山而活的猎户。
      “爹,娘,有个大哥哥想喝水。”小孩奔进院里,恰好屋门打开,他兴奋地扑过去,“娘!”
      作农妇打扮的女人有着极为不俗的样貌气韵,即便是在皇都也难得一见,孟惊尘有些诧异。
      女人接住孩子,看向孟惊尘,屋里又走出来一个男人,两人目光皆是警惕。
      孟惊尘有礼道:“叨扰了。”

      “我们自家酿的米酒,公子尝尝,最是解乏。”
      猎户夫妇很热情,知晓孟惊尘是猎妖人,不仅拿出了自酿的酒,还端上了吃食,百姓们对能够斩妖除邪的人总是心存敬意的。
      小孩最是好奇,问孟惊尘妖怪好不好打,童言纯真,不会惹人厌烦。
      女人寻着机会回到厨房,对男人凝重道:“是卧雪。”
      男人立即皱眉:“孟家的人?这一带没有妖物,他来干什么?”
      女人道:“未必是为追查我们而来。”
      男人道:“我想办法弄清他的意图,你带着孩子先藏一藏。”

      孟惊尘饮着酒,一面应付着小孩的问题,一面在心里盘算:
      此行带着卧雪剑出门历练若是连一头妖兽都除不去,便会让孟氏蒙羞。追山兽最是固执,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得想办法把它除掉。
      追山兽……书上记载这东西以自然灵气为生,轻易不沾荤腥,若是沾了荤腥就会迷智醉倒,实力大减,其中女子之血肉相比男子更为馥郁,对它来说最为厉害。
      他拿着酒碗,目光转向踏进门来的男人和女人,心道:若不能及时除去妖兽,让它长成吞山兽会更加棘手,到时便会为祸一方,我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他已经嗅到了一丝妖气,那妖兽就快追来了。

      在男人准备试探孟惊尘之前,孟惊尘先道:“在下遇到了难题,需请几位帮一个忙。”
      “什么忙?”
      孟惊尘看向女人:“请夫人帮我杀一头妖兽。”
      男人面色一变,把女人护在身后,又伸手向孩子:“快过来!”
      孟惊尘的剑却已经出鞘了,这把迟迟不肯认他为主不愿显神光的剑是此行不顺的主要原因,所以他也不存怜惜,不介意让神剑沾上凡人污血。
      剑光沉暗,在小孩转着脑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男人的身体被利剑刺中,女人惊惧大喊,眼睁睁看着孟惊尘把觉得碍事的男人踹开,然后一把擒住了她。
      “娘!”小孩扑上来撕拽孟惊尘衣袍,“放开我娘!”
      女人急喊:“快跑!”
      小孩满脸泪水,张口咬住孟惊尘持剑的手。
      孟惊尘皱眉。
      他不想对孩子动手,可转念又想:以人之血.肉诛妖兽是禁.术,最好不要被人知道,留他活着后患无穷,何况他的爹娘往后都不在,他活着也难,不如让他们一家团聚。
      犹豫只有刹那,长剑一扫,孟惊尘甩开小孩,一剑刺穿了小小孩童的身体。
      “瑄儿!!!”
      女人喊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瑄儿……”
      她好不容易才保护下来的孩子啊!
      卧雪剑上溅满幼童之血,剑刃上突然滑过一道莹白光芒。
      孟惊尘没有看到,他只对“瑄”这个名字有点反应,但一时并未细想,扛着女人去对付妖兽了。

      三间茅屋重归清寂,其间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有满屋血气惊魂骇人。
      过去数日,小小的尸.体却没有像那男尸一般长出斑痕并腐.臭变色,狰狞伤口慢慢结痂修复,垂在地上的小手在一个清晨动了动。
      小孩爬起来,满目茫然。
      “爹?娘?”
      “娘?!”

      我还活着?我为什么活着?

      “祭品不会轻易死去。”

      陌生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遥遥传来。
      好奇怪的一句话。
      祭品?什么是祭品?谁的祭品?
      我到底是谁?
      没有人给他解答。

      *

      “孟爷,闲云州一州百姓的安危便全都仰仗您了。”
      自蛟龙现身世间之后,妖王旧属皆有复生迹象,近几年天承各地妖邪猖獗,驭邪司兼顾不及,为了除去一只在闲云州境内伤人无数的蜘蛛精,本地富商马员外请来了神剑之主孟惊尘,许以重金,又设盛宴为其接风,宴上还备了一件绝妙的礼物。
      孟惊尘转着酒杯,一扫屏风,便猜到了礼物是什么。
      他不算贪.色,可若是美食送到了嘴边,又还算顺眼,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偶尔一尝无伤大雅。
      得他默许,屏风稍移,垂落的轻纱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人影,又有琴声飘来,曼妙温柔,雾云半遮半掩着一张绯色迷离的脸。
      “啪”的一声,酒杯滑落。
      潮风吹动纱帘,琴乐不显,那拿着人心的眉眼却清晰了些,人都说艳.色倾城可勾.魂摄魄,今次他才算是明白了。
      孟惊尘为自己的失态而不悦,蹙眉道:“男的?”
      他想起了某只无法对付的狐。
      “哎呦,孟爷,人间好颜色哪儿分什么男女啊?何不叫他过来为您斟酒侍宴?若是不喜,便只叫他在那厢弹琴辅兴也好。”马员外特特打听了孟惊尘的喜好,又说,“这美人千挑万选出来,还不曾与人试过极.乐滋味,都得靠着孟爷您提点呐。”
      孟惊尘果然眉心一动。
      马员外连忙向那轻纱幽影招了招手:“快来与孟爷见面。”
      风卷轻纱,琴声初停,清凌凌的嗓音如同天籁悠转:
      “是。”
      孟惊尘不动声色,见那少年挑帘而入,素白衫子堆云赛雪,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青嫩,离的近了,艳.色反而不再教人心惊,桃花目里含着微微懵懂,引人疼惜,朱色唇.瓣尽管颜色浓艳,却反衬出苍白柔弱,让人生怜。
      饶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难免失神。
      “两位喝酒,我便不打扰了。”马员外识趣地先走一步。

      “孟爷。”少年拿起新杯,盛了酒,怯生生地送到了孟惊尘面前。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如何美不胜收,不以此为傲,只忍不住露出羞涩,干净又清澈,若静泉流水。
      孟惊尘没接酒杯,一把圈.住了少年的腰。
      少年惊慌。
      “别怕。”孟惊尘生性孤傲无情,从未似这般哄过谁。
      少年勉强安定了些许,不熟练地对他讨好一笑:“我……喂您喝酒。”
      笑颜轻绽,却如繁花美妙,其中那一点青涩才是教人欲罢不能。
      孟惊尘以眼神示意他可以喂酒。
      少年受到鼓励,便攒出勇气,倾身向他,将酒杯喂到他唇边。
      孟惊尘饮着酒,却不满足,酒水入喉,又兜着美人少年的后脑压向自己。
      极尽情.动。
      双唇将要贴近的刹那,少年口中吐出一缕香气。
      极淡极浅,似是兰香。
      孟惊尘霎时色变,刚觉吸入的香气有异,胸口便是一阵钝痛——在他专注少年时,一条金色小蛇从少年那素白袖中钻出,化为利刃,深深插.入了他的心口,而他毫无所觉。
      酒.色误人!
      孟惊尘掐紧罪魁祸首的腰,当即召来卧雪剑,冰寒剑锋旋飞,一举砍向少年头颅,快如雷电。
      然而少年也似一条滑不溜秋的蛇,竟从他的巨力钳制中逃脱,避开剑锋,跳到了琴台后。
      一瞬之间,那些羞涩青嫩在他脸上统统不见,桃花目里尽含冷锋,把那倾城艳.色罩上了一层森寒冰雪,却更显惊心动魄。
      少年连身形也“咔咔”抽长了数寸,不再有半分柔弱。
      他“呸”了一声,为方才不得已的伪装而不快,一脚挑翻长琴,从琴体中抽出佩剑,毫不畏惧迎击神剑之锋。
      孟惊尘紧蹙眉头,他已洞悉适才的兰香是压制修为的低劣伎俩,并且那蛇刃刺中的位置非常危险,纵他修为了得,当下也不得不慎重,先避开此处疗伤为好……可他的怒火却无法平息,从未有人敢如此耍弄于他!因色误身更是让他无法接受,他势必要把这小子抽筋拔骨千刀万剐!
      皇朝第一剑客、最强猎妖人早已不会像十几年前那般为一头追山兽而无措了,如今他实力强劲,手中拈诀,卧雪顿时剑光大亮,寒芒逼的少年无路可退。
      但少年没想要退,他脸上身上被卧雪割出了数不清的剑痕,眼中却不见分毫怯意,顶着雄山巨峦一般的威势奋力挥舞剑锋,从万千冰冷寒芒里寻找可以攻破的缝隙。
      “斩魄?”孟惊尘认出了他的剑式,想到了什么。
      少年冷笑一声。
      孟惊尘斥道:“竟是为报仇而来!你与你师皆入歧途、与邪为伍!到了今日仍执迷不悟!”
      “错了!”少年呛出一口血,怒道,“我为报仇!却不止是师父之仇!孟惊尘!神剑之主实为宵小,英杰后人未必是英杰!拼我全力,必定与尔等不死不休!”
      兰香和胸口的伤对孟惊尘影响不小,若非手中剑是卧雪,他恐怕已挡不住少年。
      也幸好他的剑是卧雪。
      “狂妄!”
      卧雪化出千万剑芒,室内陈设尽皆成齑粉,少年的剑亦不可避免碎成数段。
      剑芒骤聚,如海浪滚啸,携暴雪狂风之利齐齐压向少年之身,少年不堪重压,跪俯在地。这一招是无法抵抗的杀招,只需片刻,少年就会被碾成肉.泥,连魂魄也会被切割成碎屑,无法转生。
      孟惊尘之怒实在恐怖!
      可那千万剑芒在逼近少年身躯时却遇到阻挠,只见那少年临危之际,皮肤上簌簌钻出青黑色的坚硬鳞片,密密麻麻覆盖半身,令卧雪剑芒迫而不得进。
      孟惊尘惊疑不定,这时,那不及拔出的金蛇利刃突然活了起来,从他胸口滑到地上,沾着血飞速爬回少年身边,金蛇抽长,在少年手中再化为利刃。
      少年抬首,一只眼睛变为金色竖瞳,煞气四溢。
      “蛟龙?!”孟惊尘怒斥,“你已成邪!”
      每一片麟上都翻滚着妖气。
      “邪?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癫狂至极,那笑声凄厉,携着年轻的身体无法承载的悲伤与愤怒,令孟惊尘都控制不住地心悸,剑阵竟也颤抖不稳。
      少年倏地收笑,声声森冷:“自是要以妖之血,成我邪身!”

      然而神剑卧雪正是妖邪的克星,他骤生鳞甲的确可以一时挡住剑芒威阵,下一时却又因体内妖气被神剑震慑,五脏如焚。
      孟惊尘说:“我绝不会让妖邪恣意世间!”
      少年不屑他的威胁,也忽视着己身的疼痛。
      鳞片翻出皮.肉带出淋淋血迹,鲜血又把青麟洗刷一净,他的血不是凡俗之血,因而使得他在剑阵的威压之下也能苟得一点生机。
      熟悉的血……卧雪剑的冷芒忽地隐退,突兀泛起莹白色的温柔光芒,急欲脱离孟惊尘的控制。
      “孟惊尘!卧雪非是为你而显神光!”
      孟惊尘脸色大变,剑阵几乎维持不住。
      少年提着金蛇化成的刃,扛着剑阵艰难起身,一步一血印,一步一仇恨,随着他重新站在孟惊尘面前,神剑剑阵终于灰飞烟灭。

      酒楼盛宴坍塌成废墟。
      人们远远避开,不敢窥伺此中恩怨。
      少年谁也不理,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他愈渐疯狂,扒开碎裂的桌椅,从下捞出已无法控制卧雪剑的孟惊尘,蛇刃切断了孟惊尘的手指,再挑断了孟惊尘的筋脉。
      孟惊尘还没有死,往日如何威风,此刻都变作了金瞳逼视下的狼狈与残喘,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可他却不肯开口求饶。
      少年其实也伤痕累累,他拥有了蛟龙的半身妖力,也承受着自身之血与蛟龙之血冲撞不融的痛苦,每一寸皮肤上都散发着妖邪之气,每一次挥刃都更加疯狂。
      但他不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蛇刃一刀一刀剐下孟惊尘的血.肉,那刃上淬了妖.毒,令孟惊尘痛不欲生,连魂魄都在疼痛。
      他终于无法自控心神,弃了尊严,哀声求饶:“放过我……”
      少年割.下他的鼻子,弯唇笑道:“你放过我爹娘了吗?”
      “啊——!什……什么?”
      少年碾碎他的骨头,继续笑问:“你放过我师父大哥了吗?”
      “……我的、我的错……!”
      少年将淬.毒的蛇刃切向他的喉咙,一字一怒道:“我问你,你们放过他们了吗?!”
      “我……错……求……”
      求饶未尽,头颅便被砍了下来。
      “伪君子!废物!烂泥巴!都是猪狗不如的脏东西!!若非你杀了我娘我爹!若非你们对我师父和大哥那般赶尽杀绝!必不会有今日的我!!哈哈哈哈……”
      “哈哈……”
      少年仍自笑着,笑着痛哭。
      泪水漫湿脸颊,他越像疯癫内心越是清醒,他知道孟惊尘这种大修有许多保命奇招,为防其有机会复生,便将其丹元吞入自己腹中,魂魄则一片片切碎,令其神魂俱灭,永不得救赎。
      周身落了一场血雨,血腥引来邪物,却谁都不敢靠近。
      “娘……”
      他终于累倒,或许已经死了。
      “我是整个皇朝的祭品吗?”

      蛇刃在空中抖净血腥,爬到少年苍白冰冷的脸上,化为半截面具。
      良久,没有活气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半身鳞片早已退去,皮肤恢复如初,只是更苍白了几分,他抬手按了按遮住面容的金蛇,抚平眼底波澜,慢慢恢复从容与平静。
      “……又死了一回。”
      他起身,从一地狼藉里翻出一枚猎妖令,这该是孟惊尘身上掉落的东西。
      令牌上的名字很熟悉,听说过许多次——聂酌。
      他把猎妖令收进自己怀里,又捡起尸体旁边的神剑卧雪,目光从剑柄处的鸑鸟图纹上扫过。
      “这把剑,我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饮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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