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安》未安

7、可风

　　很多时候，我都有种错觉，我觉得自己已经逃脱了某些灰暗的东西，正朝着很美好很阳光的地方前进，并且充满活力。但事实上，我从未真正解脱过，在你对生活充满了向往和宽恕时，突然某个瞬间，你的情绪就跌倒了谷底，没有任何预兆，完全超出我的预期。
　　梦魇是最好的预报员。不要以为清晨做的梦魇，已经达成了你悲伤或者报复的欲望，你就可以活的很阳光了。不论梦到多么离奇或者不能为他人接受的画面，我总是很淡然地认为，不过就是个梦而已，不过就是发了发疯而已，它并不会影响真正的生活。不论在梦里撕心裂肺还是欲望膨胀，醒来后，我总是默然地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个梦而已，不过就是个梦而已。事实上，也就只是个梦而已。
　　我能够很成功的把梦和现实分开，就像把学业和生活分开，把感情和未来分开，把家庭和自己分开。我一直很得意这一点的。直到后来我发现，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抑郁，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了想崩溃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想自虐。但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的身体，我不知道是自己太善良还是过于自恋，我害怕流血，害怕伤疤，害怕那种身体的疼痛。于是我总是借以伤害别人来伤害自己，这种自己给别人造成的痛苦，会让我紧绷的神经突然间得到放松。原来痛苦是可以转移的。
　　但是初中那个时候，没有人可以让我转移痛苦。我非常努力地把它压抑到了很深的地方，但是它不是很听话，因此总是用梦魇告诉我它很不快乐，甚至有时还会突然跑出来，让我在突然之间就陷入一种莫名其妙而即将崩溃的情绪。它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提醒我别想轻易甩掉它。
　　也许，就是这样一种气质，吸引了很多人对我的关注，或者说让我变得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不论这种痛，多么肆虐，多么想占据我，在那个适合幻想的年纪，我还是那么健康而又欢快的成长了。喜欢读诗，读小说，喜欢写些伤情的文字，喜欢与文忆享受大片的沉默。我也许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但我绝不是一个孤僻的人，我爱说爱笑，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人，虽然我从未让他们真正走入过我的世界，但我喜欢看他们在我周边，很热闹的活着。
　　也许，这叫做虚伪。但是我很真实的虚伪着。我喜欢这种游移的感觉。假如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觉得安全，那么在不同的世界游移，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就是在我这样努力保持一种平衡状态的时候，陈可风出现了。
　　早已有所耳闻的人物，可以将一个垫底的班级带到前几名的成绩，进校比楚雅早两年，刚带完中考班的孩子，这一年仍然带初三，分配给兰的班级做班主任，兼任兰和我两个班级的数学老师。
　　对于一个新老师的出现，他们总是充满好奇的。对于这样一个传闻很厉害的老师，我提起了些许兴趣。
　　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我就闻到了一股很火热的味道。很普通的打扮，很普通的发型，个子也不高，讲话声音很厚重，走路非常爷们，双脚迈的很开，唯一让我觉得还有些欢喜的是他的眼睛，非常有神，很漂亮，很亮。就是这样一个你一眼看去非常普通的人，却有种异常自信的神气，只要他看你一眼，你就仿佛透明了一样，没有丝毫可以隐藏的地方。我有些震惊，这个人散发出的如此嚣张的气场。不自觉的，在迎上他眼神的时候，我微微抬了抬下巴。
　　他扫视了班级一眼，开始自我介绍，一句“浓缩就是精华”，让人忍俊不禁。开始上课，课上的很生动，也很严厉，他是个负责的有魄力的敢于自嘲的老师。这个风格让我突然想起“十八岁的天空”里的古越涛。那个时候很盛行的电视剧。
　　这样一次初见，他的眼睛深深的印在我脑海里，以至于今后遇到他，我总是以一种略带挑衅的眼神看他，并且并不与他打招呼。几次之后，我感到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游移不定，他大概很奇怪这个班长对他的态度吧。其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如此怪异，通常，我对待老师总是恭敬的，只是他，就是让我拘谨不起来，也许是他那种强劲的气场，冲破了我对老师的一般定义，让我深信，可以不将他作为一个老师对待。
　　成绩好的孩子，总是容易受到老师关注的。我总是那一个特殊的孩子。很快，我和兰就和可风熟络起来。他其实在私下里从不摆老师的架子，像个大孩子，宠溺着他的学生们。有了这样一个如此热情的老师，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些快活和阳光起来。
　　就在我欣喜于自己的这种变化时，楚雅很适时地重重的推了我一把。初三开始不久后的一天，她突然在放学后将我留下，很语重心长地跟我谈了文忆的问题。说是语重心长，其实她实在比我大不了多少，说这些的时候，尽管她掩饰的很好，我还是看到了那份尴尬。大意是，文忆是一个很不羁的人，与他走的太近，很容易变得颓废，而可风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经常与他做些交流，会学到很多。我惊讶于她会如此直白。我们以往从不谈论文忆，尽管彼此都知道这之间的关系。但是我仍然感谢她，如此为我着想。
　　这是一次划时代的谈话。尽管我是作为那个被教育的一方。但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有种真的平等的感觉。我既为此感到欣喜，又为文忆感到悲哀。现在的她如此看他。那个瞬间，我确定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突然间觉得那些听文忆讲述故事的时光，是那么虚无。
　　她总是这样，轻易地改变我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即使我付出再多，最后总能发现，她早已到达了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