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不为你（GL）》暮成雪

21、二一章

　　二十一
　　西餐厅里。
　　钢琴师轻缓的音乐流泻着，在静谧的环境中凭添几分浪漫的气氛。
　　靠窗的位子中，有一张桌子只有一个女人独坐。她一手执刀一手执叉，一边静听音乐，一边缓缓进餐。
　　窗子外面十分的喧哗，正是中午下班的高峰，行行色色的人群流动，与西餐厅里的人迥然不同。
　　虽然只隔着一窗，但外面的热闹并没有影响这个女人，她的神态平和，妆容动人。
　　钢琴师刚刚换了一首曲子，她正仔细听着是什么曲子时，眼前人影罩过来，她的对面，坐下一个人。
　　她有点不悦，因为被人打扰，但当她看见对面的人时，却愣住了，刀叉在手中握得死紧：
　　“颜——小姐？”
　　“嗨！”饰良坐得很随意，仿佛和这个女人约好了。实际上完全不是。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叫闻青，现任总经理秘书一职——银承的。
　　“您——也来吃饭？”闻青抬头朝外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颜饰良带有同伴。
　　“不，我是来找你的。”饰良摇头，冷眼看着闻青强压的慌张。
　　“找我？”闻青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是不是找不到银——总经理？”
　　“若要找他，也不至于到这里来。怎么，我来找你很意外么？”饰良笑。
　　饰良虽然笑着，可是于闻青，却似是老鹰捉小鸡般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下，闻青有些不能呼吸，她撇开脸缓了下情绪，又换上平静的面孔：“是的，我不知道颜小姐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啊？”饰良轻吟，然后突然问道，“你想不想从秘书升级到总经理夫人？”
　　闻青被饰良的话给吓到，脸瞬间苍白。她看着饰良，却发现她的目光格外的澄清，不像是——
　　“或者，你想不想嫁给银承？”饰良见她毫无反应，便换了种说法。
　　“颜小姐——”闻青苦笑，放下手下的刀叉，“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饰良挑起眉。
　　“我和总经理再如何……不过是段露水姻缘，迟早会成为过眼云烟。如果您在意的话，我可以立刻辞掉工作。”闻青竭力忍住内心的伤痛道。
　　“为什么要辞掉工作？你不是做得好好的？”饰良惊讶，自她认识银承起，闻青就一直是他的秘书，女人最了解女人，她早有这样的一份直觉，只是没有看到确实的证据也无心去找所以自己不曾在意过。
　　“颜小姐——”闻青脸色更白了，手微微颤抖着。
　　“你——”饰良见她这模样恍然大悟，“啊，你以为我在讽刺你吗？”
　　闻青闻言重重喘了几口气。
　　“真是——”饰良想了想，自己的语气的确有问题，“你误会我了，闻小姐！”
　　“误会？”闻青继续愣住，颜饰良出现得太突然——或者她是知道也许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发现，但没想到是现在。
　　早知道就不出来吃了，原本只是想松缓一下工作的情绪罢了——不过看来即使没有此刻，也会有下一次。
　　“是啊，”饰良尽力让自己笑得不像是那种吃醋寻麻烦的人，“我知道，虽然银承和我订了婚，可是他一直和你都有来往。你既然肯一直暗地里如此，我想，或者你是爱他的吧。”
　　“爱他？”闻青仍旧苦笑，“爱他又如何，他还是和您订了婚！”
　　“结了婚都可以离，订了又如何？”饰良不以为然，“我只问你，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您到底要干什么？”闻青叹气。
　　“我要和银承解除婚约。”饰良眼也不眨地道。
　　“解除婚约？”闻青低呼，不可置信。
　　“你把他当个宝，也许于我他只是根草！”饰良有些微懒地道。
　　“您怎么这么说？”闻青瞬间满脸通红，似是被羞着又是被气着的。
　　“现在我只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做还是不做？”饰良挥了挥手，正经道。
　　闻青沉默了片刻，才问：“怎么做？”
　　“你要不要嫁给银承，或者能不能嫁给银承也许是后话，可是如果我不和他解除婚约的话，肯定是没你的份，如果你愿意要这个机会的话，你就配合我。”饰良目光渐沉。
　　“配合你什么？”
　　“等你决定配合我以后我再说不迟，总之于你没有任何坏处！”
　　“若是我不愿意呢？”闻青反问。
　　“若是你不愿意，”饰良冷冷地笑了声，“自然有愿意的人。”
　　闻青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说说看！”饰良挑眉。
　　“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银承了？”
　　“因为他太花心可不可以？”饰良极快地回答。
　　闻青无言，有点儿尴尬。
　　“其实不是。”饰良叹了口气，声音轻幽起来。
　　闻青看她一脸的温柔，有些诧异。这个走在银承身边的女人她已见过多次，每一次都带着无所谓或心不在焉的神态，从没有见过她露出这样的感情。
　　饰良扭着头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她忍着心中思念的冲动，不去找情暮，可是情暮却随时随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有微笑的她，有带着宠爱目光的她，更有那日离去前无比绝望伤心的她……
　　饰良振作了下精神，掉回头来看着闻青：“因为我有所爱的人了，所以想离开银承。”
　　闻青没想到饰良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情形有一点儿诡异。
　　“我没有背叛银承——还没有爱上他又谈什么背叛呢？要说背叛，只能说是背叛了我们的婚姻，不过还来得及不是吗？”
　　“所以你想让我和你演出戏，然后你好跟银承毁婚？”闻青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仿佛没有任何预兆般。除了听银承说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现了外。难道就是那个星期里面发生的事情？
　　“不，”饰良笑如春风，“是让他和我毁婚！”
　　“这——有区别吗？”闻青皱眉。
　　“怎么没有？”饰良慢声道，“若我与他毁婚，那表示错的是他，受伤的可就是你了。”
　　“颜小姐——”闻青怔怔地看着她。
　　“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你好，”饰良叹气，“我只是想脱离家里的桎梏罢了，你就算成全我好了。”
　　“你来找我，是确信我会帮你么？”闻青低声道，拾起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眼前的盘子。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饰良笑，“上个星期，我有看到你为他买衣服，虽然身为秘书，可做得未免太全了，更何况你把衣服送到了宾馆，又一直没有出来……”
　　“够了！”闻青急叫了声，不安起来。
　　“我并不是要去做什么。”饰良仍然微微笑着，“我只是想看看有谁可以帮我这个忙，是你，我挺高兴的。”
　　“为什么？”闻青不明白了。
　　“你在银承身边已经多年，能做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贸然地找过来。”饰良坦然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自己以前虽然也谈过几次恋爱，但却从没有过发自灵魂的情感。因为情暮，让她更能体察到周围的事物，或者说是让她变得更敏感。若是换在以前，也许她会对闻青不闻不问，甚至压制住银承，让她永远成为银承的地下情人。但是自她对闻青的观察中，发现她也许真的很爱银承——
　　爱情虽然甜蜜，有时候却是很苦的，饰良想，自己的感情已经经了百转曲折，至少稍微可以成全的人，一并成全了罢。
　　谈话进行到这儿，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会儿后，闻青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慌忙接起：“喂，您好！”
　　……
　　“银——”闻青看了饰良一眼，连忙改口，“总经理！”
　　……
　　“我在外面吃饭。”
　　……
　　“和谁在一起……”闻青看向饰良。
　　饰良微微惊讶，示意要接电话。
　　闻青迟疑了一下，却被饰良拿过电话去。
　　但她接下来却一把捻掉了通话。
　　“他怎么知道你和别人在一起？”饰良好笑地问她。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我会叫他的名字！”闻青低道。
　　电话又响起。
　　“你先说，帮不帮我？”
　　“帮！”闻青冲口而出，然后愣住。自己，说了什么……
　　“承认自己内心的话，并没有什么关系，”饰良终于松了口气，自在地接起电话来，“喂，银承，是我！”
　　“饰良？怎么是你？”
　　银承的声音听起来很吃惊。
　　“是啊，我刚刚找你的闻秘书谈了会儿话，要不要猜猜我们谈了什么？”
　　饰良一边谈笑风生，可闻青却紧张得要命。
　　“不如我们等下见个面再说？”银承立刻道，“你先让闻青回公司，一个小时后我打你电话找你——别又不开机哦。”
　　“不会，”饰良朝窗子外看了看，“其实我们就在你公司对面的西餐厅里，一个小时后你直接到这儿来找我好了。”
　　“那好，就这样了！”
　　银承挂了电话。
　　饰良也挂了，将手机还给闻青：“你快去上班吧。”
　　“你要我怎么跟他说？”闻青无奈地问道。
　　“恶毒的角色是我扮演的，你就说我威胁你离开公司好了。”饰良掠掠头发，淡淡地道。
　　“这样——真的好吗？”闻青仍旧有些做梦的感觉。
　　“有什么不好？即使你不帮我，我也是要离开他的。”饰良安抚她道，“何况，不趁着我们还没怎么培养出感情来分开，以后你更难呆在公司了吧。”
　　“我知道了！”闻青点点头，从包中拿出纸笔写了起来，然后递给她，“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我正要问你呢。”饰良接过，然后笑着看她，“我会一直坐在这儿等银承，你的饭钱到时候一并再付，你快去吧。”
　　闻青并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了。

　　看着闻青窈窕的身影离开餐厅，转而又从窗中消失，饰良长长地吐了口气。
　　情暮，你再等等我，很快，我就去找你。

　　饰良翻着餐厅里的杂志，听着音乐，一个小时很快便过了。
　　银承如约前来。
　　看起来有些气极败坏。
　　“银承，好久不见。”饰良眼也没抬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替他要了杯咖啡。
　　“你怎么会想到找闻青的？”银承坐下后稍稍拉开些领带，烦躁地问。
　　“做了便认，还怕么？”饰良冷然回应。
　　银承一愣，然后展开一个灿烂的笑：“饰良，莫非你在吃醋？”
　　“你对我不忠，我为何是吃醋而不是愤怒？”饰良歪歪头，看他。
　　银承伸手握住饰良的手：“饰良，我从未在你面前提起过闻青，便是告诉你她在我心目中并不算什么，你又何必在乎呢？”
　　“啧，”饰良抽出自己的手，“闻秘书对你一片深情，只换来你如此的回报？”
　　银承忍了忍气，笑道：“饰良，既然我们礼服也拿了，便是快要结婚的人，是不是该把话说个清楚？”
　　“什么话？”
　　“你上个星期一直不见踪影，做为未婚夫的我却毫不知情，你看，我也没有问你什么不是？我以为你会想要这样的相处模式。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家，其实我们还是可以有自己的私生活的，不是吗？”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上个星期去干什么了？”饰良眯起眼，微微靠近他。
　　“什么？”银承见她眼里泛着莫测的光彩，不禁顺着她问。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和闻青有一腿？”饰良冷哼一声。
　　“饰良！”银承皱眉，为饰良的粗俗之言。
　　“早些时候就发现你这个秘书有问题，我消失了一下子，她果然就大胆起来，再长久下去，她眼里也恐怕没有我这个人了。”饰良轻舒了下身子，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你说，我的地位正在被受动摇，我能不花点时间去搞清楚吗？”
　　“你还真是——”银承终于沉下了脸，“我原以为你是我想要的那种结婚对象，没想到你和一般的女人没两样。”
　　“你以为我怎样？”饰良突而好奇。她与银承相识不久便被他主动追求，未了才知道事先有两家大人之意。曾经她对于银承能放下森林独选她这一棵树也感到好奇过，却也的确没想过他是为什么。
　　“刚认识你的时候——”银承想了想，“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眼睛很空，看起来与谁都相处融洽，却其实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你的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很超然地，是种格外吸引人的气质。”
　　“所以呢——”饰良心一动。
　　“因为不想找个动不动就死缠烂打的女人结婚，所以一下子就看中你了。”
　　饰良顿时无话可说了。
　　这竟是她第一次听到银承说他眼中的自己。以往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花哨之词，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吧。
　　可笑，他其实就是想找一个不会爱上他的人，可以给他自由的人。
　　多么自私的人——而自己，不可否认的是，曾经也正是抱着这同样的心态，与银承订婚。
　　银承以往的“人在花中过，片刻不沾身”，让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使两个人结了婚，也可以有自己的一份天地。
　　自己，也是那么的自私，不正是动过那个念头吗，婚是要结的，而与情暮也是要同时继续交往下去的——什么时候？好像是在想起前世回忆之前，在见到玉鸳鸯之前……
　　那时候……
　　当自己说出如果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那么，就回到认识以前的时候，情暮该是如何的伤心……
　　当自己说出自己要结婚，这条路，是自己的选择的时候，情暮该是如何的伤心……
　　当自己说出让她不要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时候，情暮该是如何的伤心……
　　当饰良回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心中便感应到了那时候情暮的苦楚，情暮呵，这份爱，我只能由爱来救赎！
　　饰良好容易才从回忆中醒神过来，她看着银承，这个男人，竟能看清自己，那么，也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呆在他身边。
　　“你相信爱吗？”饰良问他。
　　银承愣住，未防她会问出这种问题：“爱，不是一种奢求吗？”
　　“你不是不相信，而只是怕吗？”饰良又问。
　　银承被问住，沉思了会儿，才道：“对于我来说，大概没有爱，只有感觉吧。感觉对了，就好；感觉不对，就散！”
　　饰良轻轻地长叹一声。
　　爱的确不是感觉，爱要经营要加固，而不能脆弱到风一吹便散架。
　　但这些，她不能说，即使她说了，银承也不会愿听，即使听了，他也不会懂。如果换在以前别人这样告诉她，她大概也只会嗤之以鼻吧。
　　“为什么叹气？”银承看她，“你不赞成我的话？”
　　他又仔细地看她：“你好像变了一些，为什么？”
　　“因为你和闻青啊！”饰良随口掩饰道。
　　“饰良，”银承抚着额头无奈道，“你一定要管么？”
　　“如果我一定要管，你会和她分开么？”饰良定睛看他。
　　“我和她很合拍，”银承摊摊手，“但我家不会承认她这个儿媳妇，再说她也愿意不计名份，如此不是最好么？”
　　“如果我执意要你们分开呢？”饰良紧紧盯着他。
　　银承的眉皱得更紧了：“若是一定要如此你才放心的话——我试试。”
　　“试试？”
　　“给我一点时间，我才能将它结束吧。”银承又开始烦躁起来。
　　“你真的一点也不爱她？”饰良怔怔地看他，突然为之前离去的闻青而有些儿心痛。
　　“如果你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便是爱她的吧。”银承眨眨眼，笑道。
　　饰良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银承“哈”了一声，突然凑近些看她，“饰良，你以为你真得可以和我讨价还价？”
　　“你什么意思？”饰良愣住。
　　“你家的情况——”银承顿了顿，如愿地看到饰良变了脸色，“你家的情况虽然被掩饰得很好，但是我并不是一点也不知道，若是你家败了，即使你嫁了过来，也便是做做样子罢了，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些脸面呢？”
　　“原来——”饰良艰难地吐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原来你都知道。你是不是等着用这个来威胁我？”
　　“这怎么会是威胁呢？”银承耸耸肩，“若是要救起你家，我们便早些结婚吧，我相信这是你父亲现在最想看到的事；若是你想看着你家败下去，即使我们解除了婚约也是于我无防的，你知道有时候商业也需要一点炒作……”
　　饰良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轻轻笑开：“我知道了，不过，我还真是不太喜欢那个闻青呢。”
　　“我不会让你们再见面的。”银承终于满意了，适时地安慰道。
　　饰良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银承。
　　银承并不畏惧她的目光，娶她只是为了完成家里的任务，任务完成即可，完成的好坏可不是他能管得。更何况她还连带着一个巨大的麻烦过来，若是救活了她们家，那自己的甜头自然少不了；若是救不活，两个人再分开也是不迟的。
　　只是此刻的他，还是感觉到她较平时有些改变，似是气魄上的——但所幸的是，她也仍是要屈服于自己的。
　　“那么，我们算是达成了意向，我很高兴！”银承自认想得很透彻了，便放下心来，潇洒地起身。
　　饰良并没有跟着起来。银承见她没有反应，便认为她还处于被自己知道家底的震动之中，所以没表示什么，放下钱便走了。
　　饰良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招过侍者……
　　饰良付过了钱，走出了餐厅，从包中掏出电话……

　　“喂，闻小姐，我是颜饰良，最近如果有什么活动是你要和银承一同出席的话，请介时通知我一声……”

　　快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一切的结束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