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不为你（GL）》暮成雪

20、二十章

　　饰良回到家。
　　颜父勃然大怒。
　　“你去哪了，银承已经找了你很多天了，又不带手机……”
　　“爸！”饰良突然打断了颜父的话，“您累不累？”
　　“什么意思？”颜父愣住，满肚子的话梗在了喉间。
　　“上次您说您要忙着拆东墙补西墙，”饰良从颜父面前走过，“而又要忙在银承他们家人面前摆阔。您累不累？”
　　“你说什么？”颜父的怒气又加了十分。
　　“若是没有我，真不知道您要怎么办。”饰良靠在旋梯边，目光有些冷峻，她告诉自己，我不会再重复上一次的命运，我会自己走出来。
　　“饰良——”颜父看着女儿身形轻盈，却带着从没有过的凛然，这不像是他乖巧听话的女儿，
　　“真是见鬼了——”颜父气呼呼地拿出电话，拨通，“喂，银承吗——”

　　隐约听到父亲在给银承打电话，饰良微微笑了。
　　她的记忆里保留了锦媛的部分，在她还没有记起她的前世时，总是寻着一种无由的本能在生活行事——原来，那都是前世的恶影！
　　想必锦媛也想要挣脱过这种家族的命运吧。
　　饰良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脸。因为和那个夙命长相相似，所以注定她命运里有那么一劫。也许在临死前，锦媛不想再要这同一张的脸，不想要再像别人，所以阴差阳错地使情暮错寻了这么久……
　　情暮，情暮……
　　饰良在心中轻轻地唤着。
　　爬山，当每一步履都沉如铅重时，是这个名字化为了她的动力。当接近山顶时，视野越宽，心也越亮……
　　不是锦媛，她没有被锦媛左右……
　　不是锦媛在爬山，不是锦媛在唤着那个名字……
　　在爬山的是自己，山路百转，心思百转，山势将尽，柳暗花明……
　　山顶风光无限，心中情肠已解。
　　锦媛没有福气，不能拥有情暮。
　　而自己，难过也好，嫉妒也罢，却必须承认，若不是她与锦媛前世与今生的相关，情暮也许不会看自己一眼。
　　这不是幸运么？饰良迎着呼呼的风，眼前一片明朗。
　　自己的幸福，由自己来争取。锦媛欠情暮的话，由自己来说；锦媛无缘的情，由自己来继……
　　不必在乎了，不管如何，情暮已经看见了自己！

　　今天无意经过游乐园，想到第一次与情暮的重逢——那是情暮与锦媛的重逢，又是自己与她的第一次邂逅。想到这里不禁想去坐坐云霄飞车，想要知道情暮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结果，与她一样吐了……
　　饰良伸了伸腰，此刻才感到已是一身酸痛。
　　她拨掉了电话线，锁上了房门，现在不顾不管一切，只想洗个澡然后蒙头大睡一场，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天下午，饰良如约前来“静默茶坊”。
　　“美女，好久不见。”阿江迎上来。
　　“好久不见！”饰良神清气爽，一身利落的薄西装，看起来职业而成熟。
　　“金总已经打过电话来，说如果你已经到了的话就请等等，她一会儿就会过来。”阿江领着饰良走到她们的老位子前。
　　饰良看着这个位子，目光充满依恋——明明只一个星期多不见的地方，却好似隔了几个世纪。
　　“等等！”饰良叫住正要走的阿江。
　　“还有什么事吗？”
　　“这些天，你的前老板——情暮，有没有来过？”
　　“你也问？”阿江耸耸肩，“自从前不久你们一起在这里——就是你先离开的那次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前老板。”
　　“她没来过？”饰良怔住，这一点，她还没想到……
　　是了，茶坊已经易主，依她的情性也不一定会来。
　　“蓝涛歌也问过一次，好像大家都在找她……”阿江嘟囔着离开。
　　什么？蓝涛歌也在找她？饰良心一跳，尔后立刻安抚起自己来，不会的，不会出什么事的。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昨天她们就会告诉自己——她们不是已经见过情暮了吗？
　　只是——有哪儿不对呢？
　　自己消失了的同时，情暮也消失过……
　　饰良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时情暮的情形，不由身如沉入冰水之底的冷了。
　　……
　　“和我相处——很累吗？”
　　……
　　“你真的，不曾爱过我？”
　　……
　　“原来，只是幻影……我们曾经的恩爱，只是幻影。”
　　……
　　情暮——
　　饰良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掩面，浑身颤抖。
　　这些天来只顾着梳理前生的记忆以及确定自己的心，却忘了自己已经亲手将情暮推向了门外……
　　情暮那时苍白而寂静的绝望，此刻变成了饰良的巨大痛楚。

　　原来，我和锦媛一样。一样自私，一样无情！

　　情暮——

　　饰良就这样一直恍恍然着，直到金来了并在她对面坐下才回过神来。
　　“金总——”饰良失态地抓住了金的手臂。
　　“怎么了？”金扬眉。
　　“情暮呢——情暮在哪里？”饰良急忙问，身子已经欲起之意。
　　“你找情暮？不是找我？”金反手拍拍她，“情暮不会跑的，你有什么事找我？”
　　饰良只觉自己呼吸紧促，眉间紧了。
　　但眼前的事也很重要。
　　她定了定神，然后从身边拿出一只纸袋。
　　“这个星期我不只是爬山而已，也做了些调查。想给你看看。”
　　金抽出纸袋里的东西，有上次唐砂做的那份金没有看过的调查，还有饰良自己的一些市场调查。
　　金浏览过后很吃惊：“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可是商人，受不起诱惑。”
　　“还是有诱惑的对不对？”饰良仍是皱着眉道，“公司虽然快倒了，但是大批的人力和物资是少不了的，只是我爸他们的策略问题。我爸不敢问银行，只怕银承家会闻到风声。他一心想要我快些结婚，到时候银承家必然会出钱出力……”
　　“既然是诱惑，他们家抢也说不定……”金点支烟，抽了起来。
　　“表面上看起来是诱惑，可是事实上这的的确确是个烂摊子，一但收拾不当再多的投入也会全打水漂的。”饰良已经更加冷静了些。
　　“你全清楚啊——可是，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金从烟雾中看饰良。模糊中记得自己曾想过她绝不是个简直的千金大小姐，看来，果然如此了。
　　“我不想让银承家接这个烂摊子，”饰良收起桌子上的纸，眉目间有些冷淡，“虽然我和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我要和他解除婚约。”
　　“是么？”金只说这二字便不说话了，她等着饰良的下文。饰良不是来商量什么事的，她心中已有定断。
　　“我也不想再做家族的牺牲品……”饰良同样也在烟雾中看着金，她的苦笑，不知道金能否看懂。
　　金挑眉，家族的牺牲品啊——
　　是什么让她有如此的觉悟？
　　“哪，什么叫‘再’？”
　　饰良笑了：“也许有一天，我会把那些故事告诉你！”
　　金哑然，记得情暮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她们两人的那段过去竟给人越来越离奇的感觉。
　　“看来你心中都有了决定，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饰良想了想：“我爸的公司迟早会被人收购走，我也不希望它完全毁掉……至少想给它找个好一点的东家。”
　　金摁灭了烟，点点头：“没问题，我这个人最不经诱惑，也不怕烂摊子，如果一定要走到那一步，我会另行通知你。”
　　“好！”饰良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谢你——”
　　“谢什么，”金轻笑，“你以为我会做吃亏的生意？”
　　饰良心中一暖，觉得这个商场里叱咤风云的女人可爱极了。
　　“对了，你说你要银承解除婚约，你想怎么做？”
　　“那只能谢谢他是个花花公子了！”饰良微微一笑，“若是他真的喜欢上我，我反而无从下手。”
　　“看来你这些天不只是爬了山而已，”金笑叹了气，“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觉得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饰良轻轻摇头，“最初也没想到我们会交上朋友。”
　　“怎会，”金回忆着，“当初就是因为情暮在‘天下有无宴’里发贴子，所以才会发展到今天啊！”
　　“什么是‘天下有无宴’？”
　　“哦，是我为拉拉开的一个网站。”金轻描淡写。
　　“你和涛歌——”饰良怔怔地，然后看到金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笑得极温柔，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也——”
　　也？金心中一动，看来饰良已将认清自己的路了，只是——
　　金轻皱了下眉，看了看手表。
　　“金总还有其他的事吧，那我先走了！”饰良立即乖巧地起身。
　　“不是的！”金叹了口气。她看表的原因是——明明已经打过电话给唐砂，为什么情暮还没有到，“你说的没有错，我和涛歌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
　　饰良没想到金会如此坦爽的告诉自己，她只好又坐下：“以前对这种圈子是谢而远之，没想到自己也走进了这里。”
　　金深深地看她：“后悔吗？”
　　“后悔什么？”饰良环顾四周，仿佛可以看到情暮的影子：“是她，怎么会后悔？”
　　“有些事，若是后悔也来不及呢？”金试探。
　　“怎么会，我又记起了她，老天已经给了我一个机会！”饰良笑，“我怎么会不好好把握？”
　　金似是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压得紧了，她轻轻握着拳，情暮，你到底会不会来？
　　正在这时——
　　“金总，您的客人来了——”阿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金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微握的手。
　　现在，她可以看到的是什么？
　　情暮的漠视？
　　饰良的震惊？
　　还是，另一种奇迹？
　　相遇的最初，即使被施下了符咒，会不会认出相爱的那个人？
　　可是，奇迹不会出现，因为来的人，根本不是情暮。
　　是唐砂。
　　饰良在听到阿江的声音的时候也回了头，但一看到唐砂，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唐砂没想到会遇上饰良，她随即看了金一眼，心中立即了然。
　　她们在制造相逢的机会。
　　可惜，错过了时间。
　　唐砂走过来，并不理会两个人的目光。尤其是金，很是困惑的样子。
　　“你的电话打晚了，情暮已经回到市里来了。”
　　饰良不安地看向金，刚才侃侃而谈的冷静已经不翼而飞。
　　她看到唐砂，便有些紧张，这个人的嘴里轻易地吐出了情暮的名字，自然到令人害怕。
　　“那你电话里怎么不说？”金淡道。
　　“我来也一样，她的许多事都是我经手办的。”唐砂拿出了一枚章，“情暮的章在这，要签的文件呢？”
　　“请问——”饰良插进话来，即使唐砂的目光渗着冷冰的蓝，她也迎而上，“情暮现在在哪里？”
　　“你找她？”唐砂的声音有些惊讶，“你不是不要她了吗？”
　　饰良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她低沉下脸来，聚起同样冰冷的眸光：“那是我和情暮的事，她在哪里？”
　　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饰良在这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威慑力她很陌生，但却出奇地觉得妥帖，金轻轻地笑了。
　　“你找到她也没有用。”唐砂突而滑起一个奇异的笑。
　　“什么意思？”饰良挑眉。
　　“你没有告诉她吗？”唐砂忽而转向金，问道。
　　金叹气：“我一定要见情暮才签字，相比于印章，我更喜欢手写的。你走吧！”
　　“那好，我回头告诉情暮，让她来。”唐砂爽快地应道。
　　“等等！”饰良按住唐砂，又惊又怒。
　　“她会告诉你的！”唐砂指了指金，“我走了！”

　　唐砂来去匆匆却异常潇洒，留下的却是个沉重的话题。

　　饰良瞪着金：“说吧！”
　　“饰良，也许你不相信——若是没见到，我也不会相信！”金又点燃支烟，慢慢吸了几口，点了点烟灰，缓缓地道，“情暮——不记得你了。”
　　饰良仍然保持着瞪着金的姿势，然后忽而笑了：“骗人——”
　　金的目光不变，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饰良的笑瞬间就崩塌了。
　　“真的，”金幽幽地道，“昨天我和蓝涛歌去她买下的庄园了，见了她，她不记得你了。”
　　“你们呢？”饰良木然问。
　　“还记得，”金看着饰良，“唯独忘了你。”
　　“那桂花——”饰良一震。
　　“她的庄园里，到处都是桂树。”
　　饰良一下就落泪了。
　　饰良之前应有的寂寞，全数交给了情暮，所以情暮一直寂寞着。
　　而情暮从来不落的眼泪，又全数交换给了她，由她来流。
　　“怎么可能？”饰良擦着泪，不停地。
　　“怎么不可能？你也忘记过她啊。”金轻道。
　　“可是——”饰良无法言语。
　　可是什么？可是她忘掉情暮是因为过了一次奈何桥，是因为经了一道轮回？
　　“其实也不是毫无希望……”金突然又道。
　　饰良停止了拭泪的动作，抬起泪眼看她。
　　“她的失忆是唐砂下的暗示罢了。”金微笑，“你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地狱与天堂，也不过是这样的距离！
　　“我以为，我还以为……”饰良哽咽不成声。
　　“你以为是她对你太失望，所以才忘了你吗？”金抽过几张纸巾给她。
　　“嗯！”饰良点头，一边狼狈地接过纸巾，“暗示……那没有什么，我会让她记起我来。”
　　“唐砂可不是普通人，你可能会做得很辛苦。”
　　“再辛苦也比不过情暮所受的苦。”饰良低声道，然后在心中又补上一句，前世与今生的相隔我都能记起情暮，这一点距离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你现在有没有一些后悔？”
　　“说没有是假的，但我会尽力去做好，等我解决了我和银承的事以后再去找她。”饰良想了想，目光坚定。
　　“你不怕她被别人抢走？”金对着门口的方向抬抬下巴。
　　“情暮——不会的！”饰良在未干的眼泪中露出一个笑容。
　　是的，不会的，并不因她自大才如此以为，而是情暮那种性情的人，天生难以攻克，若非她主动爱上，就算等成了化石，也终究只能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