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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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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拍卖会。
拍卖会上很热闹,大部分人都是有目标而来的,但也有些是没有的。
比如饰良。
今天是银承和她去拿礼服的日子,但是银承却说,先来这里看看。
自从上次在聚会中和燕博聊过之后,银承对玉器也有了些兴趣,从燕博那里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场大型的拍卖会,所以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饰良来了。
但饰良是百般无聊的。
她的思想,还停留在昨天。
停留在情暮碎裂的眼神,那让她有种刺痛感,但她又不能心软。生命中是否存在爱情,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是不重要的。她看似开朗,却好像一直关闭着一颗心。无论是从前的男友,还是现在的未婚夫,都没能打开过。
但是情暮却在门上打开了一点空隙。
这点空隙中泻进来一点光芒,却刺痛她了。
她怕门会突然间大开,那将有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存在。
她好像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追求真爱?每每不但持否定态度,甚至还有些厌恶之感。
好像曾经有人辜负了她一样,是那种绝望之后不想再拥有的感觉。
那么,又为什么要背错诗?自己到底在期待谁的朝朝暮暮?
除了这些因为情暮而又重新袭卷她的老问题以外,更令她迷惑的,还是金的那个问题。
“你——有没有记起她?”
什么话——
好像自己曾经忘了情暮一样。
从没有认识过的人,能说得上忘吗?
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感觉良好,但是曾经相识不过是人的借口罢了。
不过是为了强调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罢了!
不过——罢了!
只是如此说法,软弱到连自己都知道,没有一点说服力。
然而,情暮如何解释?
会有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喜欢上一个人吗?
她不相信!
然而,情暮眼睛里一直隐藏着的以为她看不到的深情,又如何解释?
越想,所有的问题只会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是压在心头令人难以喘息。
也许她更怕的,真的是当一切谜题都解开时,她再也做不回自己。
这一点太重要!饰良从没有想过改变自己,她的人生,一早就已经规划好了。
如果情暮愿意,也许她会是饰良生命中越轨的那一笔。
但是情暮不愿意,饰良心底其实是知道的,情暮那样的人,怎么愿意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爱人?
所以,不必再想,放弃!
所以,为了让心情舒畅一点,她和银承来参加这场拍卖会。只是看到人头攒动的景象,她又同样感到窒息,心情,也舒畅不起来了。
拍卖会很快开始。
所有的玉器均是从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的精品,叫价声连绵起伏,电话铃声也频频响起。
终于,到了那尊玉鸳鸯。
当玉鸳鸯一摆上台的时候,饰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后脑勺。
——当然,这是饰良自己感觉的。
一种快要裂开的疼痛令饰良滚出了眼泪。
她呆呆地远望着台上的那尊玉鸳鸯,是那么的陌生与熟悉!
那是什么?她从没看过的东西。
饰良的手一动,仿佛可以抚摸出它的形状,甚至每一道雕刻的痕迹也清晰地放大在她的脑海中。
……两只雌鸳鸯雕刻在一起……
……你看过两个女子在一起吗?像一对鸳鸯那样……
……带着我的爱情,只给你一个人……
谁?谁在说话?
饰良猛地抱住了头。
她惊恐地发现,大脑里有一个声音,轻轻浅浅,不离不弃。
头还在不断地被谁砸着,一下一下,伴着那个轻浅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恶梦。
心,是一道门,又像是一只茧,门打开是什么,不知道!茧内飞出的又是什么,仍然不知道!
但是,这一切都太超过了。超出了饰良可以理解的范围,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知道,如果不将一切谜题解开,如果不亲自推开那扇心门,不亲自划开那只茧,她一定连现在的自己都会丢掉。
头刚刚停缓下些疼痛,饰良抬手无力地抓住了身边的银承。
“银承——”
“怎么了?”正看得兴味盎然的银承这才注意到饰良有些不对劲。
“替我拍下那尊玉鸳鸯!”饰良稍微坐直身子来,指着远处的台上——
“啊?”饰良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台上的玉鸳鸯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别的玉器。
“那尊玉鸳鸯已经有人拍走了。”银承指了指前面第一排的人,“是燕博,他的价出得太高,一下子就结束了。”
是他?饰良的脸霎得白了。
燕博——情暮——
似乎说明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明。
“你对那东西感兴趣?”银承笑嘻嘻地拉着她坐下来,“那可是一对雌鸳鸯哦,也许是古代哪对同性恋做出来的呢,真是有趣又好笑。”
一点儿,也不有趣,更不好笑!
饰良僵硬地想。
同性恋有什么有趣,有什么好笑,难道你不知道存在就是合理的呢?你的未婚妻就差点——
饰良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尤其悲哀地想到——
最不好笑的,是那么远地看到玉鸳鸯,只那么一眼,她竟然就知道了它们是一对雌性。
无法解释!真的,无法解释!
饰良呆呆地看着第一排的燕博,他拍走了玉鸳鸯,他拍走了玉鸳鸯……
突然,燕博回头了,准确地抓住了饰良的目光。
饰良吓一跳,忙调开目光,心却扑通扑通极快地跳个不停。等她再调回目光时,燕博的位置竟然空了。
饰良立即在场内寻找起他来。一会儿后,在大门处,看到燕博正站在那儿,目光,仍然向着自己。
像是在叫自己,用目光。
饰良从座位上起身了,她的手心中出汗出得厉害。她不知道燕博为什么叫她出去,但是,她本能地想到了那尊玉鸳鸯,还有——情暮!
谎称场内空气太差,出去透透气,饰良离开了银承的身边。
等她走到大门处时,燕博果然已经站在了外面。
她走向燕博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好,颜小姐。”燕博颇有风度的朝她笑,他的手里,端着一只锦盒。
饰良的眼睛再离不开这只锦盒。
锦盒是陌生的,但锦盒里的东西,却像是一切谜题的钥匙。
“这是你的!”燕博将锦盒送到饰良的手上。
饰良一把将锦盒抱在了胸前,紧紧的,连自己也不知道用了极大的力气。
“为什么?”她只能这样问,但这也不是千万根凌乱思绪的那根头线。
“有人让我将它送给你。”燕博微笑着。
“是——”饰良艰难地、颤抖地几近试探地问,“情暮?”
“是!”燕博点头,并看着自己的答案一出,眼前的女孩立即迷蒙了双目,随时泫然。
“她在哪里?”饰良强忍住眼泪,她感觉自己快要倒下去。
“也许在她家吧,也许没有去处,”燕博想了想,“你要知道,为了这尊玉鸳鸯,她卖掉了她的茶坊。”
“什么?”饰良吃惊地看他,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本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你迟早会知道。”燕博叹气,“我先进去了。你要好好拿着它。”
饰良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猛然拔腿。
燕博走出几步后回头,那个女孩的身影很纤细。
可是,情暮啊情暮,你怎么会喜欢上女孩子?原本就寂寞无比的你,会因为她而找到快乐,还是会变得更加的寂寞?
燕博摇着头,走进会场里,昨天情暮的话令他大吃一惊,但是她的举动,却让他知道,他没有资格说什么。是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说别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
饰良先去了茶坊,尽管已经相信了燕博的话,但是她还是去了茶坊。她还抱着一点希翼,看看是不是不会将她拖向太深的渊谷。
但是,情暮不在!
而阿江并不知道茶坊被卖掉的事。
不理会阿江一直地追问,她又从茶坊出来,直接去情暮的家。
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她,去问她——
一到情暮家门口,她疯了一样地摁着门铃,有些刺耳的铃声同样尖锐地刮过她的心。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情放。
情放看到饰良很吃惊,她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颜小姐,你来拿婚纱吗?怎么找到——”
“情暮呢——”饰良粗鲁地打断情放的话。
情放愣住,然后笑了,笑得很温柔,眉眼间,很舒展。
“她在里面!”
饰良推开情放,甩掉鞋子走了进去。
情放靠在门边,一直笑着。
看来,也许那婚纱她不会再去拿了。这里,暂时也不需要她了。
关上大门,尽管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光着脚丫,情放还是汲着拖鞋走了。
饰良就这样,一直冲到了情暮的面前。
她看到情暮的那一瞬间,呼吸好像停止了。
情暮正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看书。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像是袭睡衣,只松松地在腰间系了根带子,衣领间开得很低,几乎可以看到情暮的大片雪酥,像是个甜蜜的诱惑。这袭睡衣很长,更有宽大的衣袖,褪至手肘时,露出纤长的手臂。至于她的那头长发,更是披散着,发出黑泽的光亮。
饰良就这样看着,呆了,然后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脸一下就红了,她努力地将一路狂躁的心平复下来。
情暮将头抬起来,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刚刚她在门口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饰良。
在情暮的如水目光下,饰良几乎不能把持住自己心的方向。她晃了晃头,然后将锦盒郑重地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听说你卖掉了茶坊。”
情暮皱起了眉,她没想到燕博是这样嘴快的人。
“你很需要钱吗?”饰良从一旁拉过把椅子,坐在情暮的对面。
“是!”情暮低道。
“如果卖掉茶坊还不够呢?”饰良屏息。
“还有庄园。”情暮垂下眼眸翻过一页书,淡道。
饰良快疯了。
“拿回去!”
“什么?”情暮抬头。
“把它拿回去!”饰良推了推茶几上的锦盒。
“我已经送给你了!”情暮放开书,倾身向前,准备打开锦盒。
“不要——”饰良按住她的手,几乎是乞求。
“为什么?”情暮看着她。
饰良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说,一看到锦盒里的东西,便像被什么一直敲打着脑袋一样吧。
“为什么?”情暮又问,仿佛知道自己问到了饰良的心之深处。
“我不想欠你这么重的人情!”饰良僵直着背,硬声道,“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你赶快将它转手,拿回茶坊。”
“你不要?”情暮收回自己的手,平静地问。
“不要!”饰良的声音更硬了,且大了些。
“是不喜欢这尊玉鸳鸯,还是不要我送的东西?”情暮盯着她,眼眸中浮起淡淡的雾来。
“没有区别,总之就是不要!”饰良站了起来,将锦盒推向情暮,“拿呀!”
情暮更靠向沙发的里面,没有伸出手去,“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要,你把它摔了吧。”
“什么?”饰良终于觉得牙根气得有些痒了。
“东西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有权处理。”情暮将头靠在沙发边沿。
这个女人,完全将自己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情暮仰起头后冷冷的表情和她露出的长而优美的颈项,饰良心中想。
饰良深深地呼了口气,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重,她沉下声来:“我要这个也可以——”
情暮缓缓地正视她。
“我要这个也可以,但是,你先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送它给我?”
情暮动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盈地绕过茶几走向饰良,从她的手中拿过锦盒,并打开。
一对玉鸳鸯相倚着躺在其中,静候着。
“什么送给你,它——本来就是你的。”
情暮将锦盒放在一边的茶几上,然后伸手,抚上饰良的脸。
“而你,本来是我的。”
在脸被情暮捧住的那一刻,饰良脑中刷过一些炫丽的画面,她呻吟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软在了地上。
却,没有挥开情暮跟着矮下来的手。
原本,就该这样,一个简单至极的姿势,原本,就该这样?
“你到底——是谁?”饰良睁开眼睛,坐在了地上,流着泪问情暮,“你到底为什么要到我的身边来?”
情暮跪在她的面前,一手撑地,一手以指腹拭过她的泪,低道:“你不记得我,自然有许多问题的存在。但是你记得那诗,记得这玉鸳鸯,对吗?”
“是——”饰良继续流着泪,即使情暮擦着,也擦不完,“我好像记得你,可是又不知道你是谁。”
“至少你感觉到了我的不同,是不是?”情暮以膝缓缓地向前靠,“你只要记得,我爱你,我爱你!”
情暮眼眸深处赤裸的情感,使饰良被一种痛楚所侵袭着。这种全新的体验却仿佛与生俱来,乃至更遥远一些就存在。
你爱我?你爱我?
饰良困惑地看着情暮。
“你有没有记起我一点?”情暮启唇,轻柔地低语。
“我不知道!”饰良困难地开口,却将头凑了过来。
好像受到了盅惑一样。
而情暮默允了她的动作,并鼓励着。
在这二十一世纪,真的有神话!
饰良靠近她,却在吻上情暮的唇的同时弹退开。
“不、不!”饰良脸色雪白,似要昏厥。她刚才干了什么,她干了什么?
而情暮,却贪婪地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地舔舐她蜻蜒点水般留下的气息。
“疯了!你疯了!”饰良看着情暮无比煽情的动作,四肢并用,步步退后。
“饰良,你忘了吗?”情暮低低地唤着,一步步上前终而捉住饰良的脚踝,她宛转生媚,轻轻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只盼在朝朝暮暮!”
当情暮吟完后,将余音留在了饰良的唇间。
这才是,真正的吻。
寻找已经失落的温度,熨烫我早已冷凝的灵魂。
你的爱,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