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慈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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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貘~”尾音高高地扬起，轻快的男声穿过人群直达柳梦璃耳中，如斯眼熟，柳梦璃不禁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抬眼一看，确实是那一行几人，几个作道人模样打扮还有几个是寻常百姓穿着还有一个瘦削的和尚，虽然那毛脸雷公嘴的人已经变化过模样，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却是不会认错。
柳梦璃掩嘴一笑，随即回身，低了头微一屈膝：“天河，菱纱，紫英，我先过去一下。”
“好梦璃！快告诉我那是谁啊！”韩菱纱挂在柳梦璃的身上，娇软的声音却是寻根究底，似有话外之意。
“故人……”柳梦璃顿了一顿，促狭之心顿起，“很有趣的几个人，似乎对于稀奇玩意儿还有剑道以及吃食颇有研究……”
韩菱纱眼中一亮：“稀奇玩意儿？”她心中暗自估量，看那几个人的穿着打扮，还有他们身上的服饰，尤其是他们带的东西，那个奇怪的银发的长得非常……漂亮的道人——韩菱纱搜肠刮肚，也只能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他背上那把剑的剑鞘古朴，必然是上古神物，再加上那个剑穗，还有为首那白衣男子手中那把墨扇，也并非俗物……韩菱纱自动自觉自发地把他们身上的东西跟自己以前遇到的宝贝两相比较，心中不由得发痒，纵然是已经不是盗墓贼，但与生俱来的对那些宝贝的欣赏却仍是依旧，这么一心痒，韩菱纱便要去拉云天河，却不想云天河早已经踏步上前。
韩菱纱心下奇怪，便问道：“野人，你知道梦璃的意思么？”
云天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们很会烤野猪的。”
韩菱纱忍不住笑弯了腰：“是啊，没错……”再一偷眼，韩菱纱见慕容紫英虽是一言不发，却亦是跟了上来，心知柳梦璃这剑道之语还有那银发道人的宝剑让这爱剑之人也心痒难耐，见到那张冰山脸难得几分波动，心中不由得更乐了——好梦璃，你在幻瞑待了这么几年，居然学了这么一手……
原来这一行人是柳梦璃在幻瞑界遇到的几个旧识，正为了寻找回家阵法的阵眼而奔波，此时正好是要往东海取最后一样宝贝，好布阵回家。
柳梦璃正解释，忽而那声音已到耳边：“神龙之息，外加一个两个魂魄的小女娃，有趣有趣啊哈！”
慕容紫英云天河韩菱纱三人俱是一愣。
柳梦璃屈膝见礼：“他们是我的朋友。有神龙之息的是云天河，那个小女孩叫尹菁菁，她身上的另一个魂魄正是她的前世，也是天河的妻子，叫韩菱纱。真人既然如此清楚他们身上的境遇，是否有法子让他们二人……”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让他们二人重逢？为韩菱纱重塑身体，再为她延年益寿，然后让她和云天河永久厮守？柳梦璃很想要这么说，但是她也知道，天道循环，纵是神人，也鲜有插手凡间事的，更何况，自己和他们的交情，能让他们允诺如此重大的事情么？
仿佛看透了柳梦璃的心思，一个沉稳的男声说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等虽能为魂魄塑造躯体，神龙之息的障眼法也不算什么，但是，我等原不属于这个世界，若是贸然插手，破坏天道平衡，只怕世间大乱。”
柳梦璃抬眼看去，正是那白衣墨扇的为首男子。
“啊呀，不过呢，如果让他们两个——包括那个神龙之息的家伙，重入轮回，倒不是什么难事，也不需要外力介入哦！”咬着时鲜果子，那轻快的男声依旧是字字清晰，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因脸皮厚得传奇无耻得浑然天成而给柳梦璃留下深刻印象的奇葩太乙真人。
“这……”柳梦璃和慕容紫英对视一眼，忽又下意识地别开视线。
云天河倒是颇为高兴：“你是说你能让菱纱不消失？”
韩菱纱却是咬着下唇，静默不语。轮回……轮回之前要喝下孟婆汤，也就是说，她再也不是韩菱纱，也就是说，她再也无法见到云天河……
“不是，轮回之后，世上再无韩菱纱、云天河，”白衣男子淡淡说道，“而且，以你的罪孽，只怕也要在地府服刑百年，虽然你是无心。”
“怎么会！”韩菱纱、柳梦璃、慕容紫英俱是大惊，韩菱纱忍不住叫了出来，“天河他心如明镜，三世澄澈，怎么会！”
“灭世之罪，若非无心且可以挽回，惩罚只怕更重。”白衣男子依旧是若清风朗月，波澜不惊。
“啊呀呀，原来这双眼睛也是天谴的代价啊！啧啧，真是非常轻的惩罚了啊呀！”太乙真人的声音依旧飞扬轻快，他顺手将果核收入一个袋中，尔后寻纹掐算，继续说道，“若是贫道掐算没错，这位穿着很奇特就像野人的小孩子啊，只怕是阻止了一场天火的降临。不过，那场天火虽是什么花儿派引起，不过那个门派只是个引子，就算没有这个花儿派还有别的叶子派之类的会引起这场劫难。因为，播仙镇里面怨气冲天，七世怨侣的怨气在那时初成，唯有以天火灭之，才能阻止天魔冲七煞。天魔降世，世将不存。你们说，罪过大不大呢？”
他的话句句惊人字字戳心，却依旧是一张贼兮兮的笑脸。
韩菱纱勉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反驳道：“可是，野人他救了很多人，怎么会是罪过！”
“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未尝不有因。世人都道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屠造得再高，也未必是真的慈悲。”一直静默不语的瘦削和尚忽然说道。
“你这老和尚又开始神神叨叨了，”娃娃脸的高个子道童斜了和尚一眼，“不过就是一句话的是一句话，无情未必不慈悲。”
“无情未必不慈悲……”慕容紫英喃喃自语。
柳梦璃一怔。
昏睡了百年的云天河虽然听不太明白他们的话，却也清楚，自己似乎是闯下了了不得的大祸。
韩菱纱咬着下唇，她在阴间做了数十年的苦役，自是深知做苦役是如何的痛苦以及……寂寞，她不想要云天河也沾染上……
“难道，没有办法可以避免么？”韩菱纱忍不住说道。
“有哦！”竖起右手食指，笑容可掬的道人正要说话，旁边站着的白发的漂亮道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太乙师弟，不想为自己所犯下错误负责的人，没必要教他们。”
“玉鼎师兄说得是哦！那么今天的午饭……”说着，太乙真人扯住了玉鼎真人的袖子，一张脸笑得好像一百个狐三太爷加起来那样——欠抽。
玉鼎真人皱了皱眉，终是忍不住出拳动脚，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颗人型流星优雅地划过天际，伴随着某人的惨叫：“玉鼎师兄，你好无情啊~~~~~~~”
韩菱纱皱着眉头：“如果野人可以救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做苦役了——何况，野人是好人啊！”
“规矩有规律的眉角，坏人有坏人的气魄，所谓的好人却没有认错的诚意。如果想要挽回就能挽回的话，衙门是用来做什么的？报应也可以省下来了。我们可以恭喜做衙役的、报仇的，还有老天爷，他们终于有时间清闲了。”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开口便是嘲讽，他外貌非常显眼，浅金色头发碧蓝眼珠，连打扮也异常醒目，耳际簪了一朵蝴蝶纱花，肩上扛着一朵大蝴蝶的宛如人型蝴蝶一般的非常俊秀到让人忍不住侧目的男人。这人虽然俊秀，说出的话却句句伤人不见血且不留余地，就好像一个最天真的孩童用最真实的童言，戳破了一个美好宛如泡沫的微末愿望。
“你……是谁？”韩菱纱只觉眼前昏黑，“你”字在喉头千回万转，终于还是只问出是谁的问题。
云天河虽然懵懂，却也聪明，此刻也明白自己除了轮回无路可走，只是担心地看向韩菱纱——失去焦距的瞳孔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外邦的？柳梦璃眉头一锁，暗自疑惑，这跟他们是一起的么？在幻暝似是没见过此人。
“阴川蝴蝶君。谁叫你们要在本蝶心情不好的时候来烦人……话说鼎仔，乙仔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他还答应了帮我找我家的阿月仔！”心情不好之言刚落，蝴蝶君变脸若翻书，瞬间低头侧脸，保持45度的最佳姿势仿佛随时随地为画师摆好最佳图画姿势的蝴蝶君一撩金发，以手支颐，口中哀怨地唤道，“阿月仔~你到哪里去了啊~”
你是深闺怨妇么？还未等众人冷汗落地，蝴蝶君宛如一只蝴蝶一般打个旋，冲了出去，“阿~~~月~~~~仔~~~~~~~”
再一眨眼，只听到耳边传来蝴蝶君的声音：“下次有什么生意，我算你们半价~阿月仔~~等等我~~~”
“啊，蝴蝶仔你真是见色忘友啊……”太乙真人从水中冒出，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水，脸上的表情让人不禁想起了方才蝴蝶君的怨妇脸，足以让人感慨不愧是哥俩好，连表情都如此相似……
“救世的办法也并非没有，只是不在你们身上。神龙之息固然能让人不老不死，也并非能永世不灭，下地狱，入轮回，不过时间早晚罢了……”墨扇一展，白衣男子清冷的脸上依旧清淡若无波无澜之海，倒是打破了蝴蝶君窜场带来的混乱导回了正轨，“天道有常，神龙只怕是作弄你们罢了。”
这话说得高深莫名，众人皆是不解，云天河因了神龙之息不老不死，怎么在这男子说来，竟不是件好事？
良久，慕容紫英方才抱拳问道：“这位……”略一沉吟，慕容紫英心道，此人虽然面貌年轻，但身上的沧桑之感和那种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对实力的自信却是骗不了人，“这位上仙，敢问何出此言？”
白衣男子将眼光投向慕容紫英，眼神中的赞赏一掠而过，却并不答话，只是抬眼看青蓝碧空。
良久，他方才说道：“规圆矩直，水流顺势而流，白云随风而动，日起月落，违逆天道者，纵然有一时的甜头，只是……”
话只说了半截，但足以让人清楚，下面并未提到的，必然不是好事。
“也没什么大的后果嘛，不就是长得很像野人的这小孩拖延了几十年没去阴曹地府，被阎王那个老头子再多罚几年苦力活罢了呀！如果一百年后还没到阴曹地府的话，那就天雷轰之，再过一百年，天火焚之，再过一百年，啊呀，不得了了，直接……神、形、俱、灭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弄干身上衣服的太乙真人啧啧有声，“说起来，不知道神形俱灭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存留一点儿灰，让贫道带回去研究研究啊呀！”
说着让人心惊的话题，太乙真人却愈发地眉飞色舞，甚至满怀期待地看着云天河，似乎非常希望立刻看到神形俱灭的惨状。
众人哑然。
云天河只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似乎除了轮回转世之外没有别的办法。韩菱纱听得心胆俱裂，面如土灰，想说什么却口中枯涩，不能言语。
柳梦璃与慕容紫英的轻叹同时逸出，轻轻地消弭在凉风中。
良久，韩菱纱方才打破了沉默：“刚才你们说，能让天河和我重入轮回，不需要借助外力？是不是天河服过苦役，一切就可以回归起点。”
太乙真人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随即笑容可掬地伸手摸了摸她依附的尚未长大的菁菁的头：“唔，孺子可教也！负责的孩子，才有人疼哦~附耳过来……”
太乙真人几声低语既毕，只见韩菱纱抬眼竟是满脸的惊喜，“如此便可？”
“啊哈，贫道从不诳言，贫道只会适时地说实话罢了。”太乙真人摇摇手指，严肃地申明以示清白。
“噗……”和尚和道童此刻倒是心有灵犀地忍俊不禁了。
“哼，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白发道人冷冷地论断，甩袖，“别乱扯袖子、乱囔乱叫！否则，下一剑贫道不保证目标不是你的脖子，太乙师弟……”
“呜呜呜，师兄，你太无情了……”
年纪尚幼的尹菁菁看着太乙真人打滚的模样不知不觉便脱口而出：“为老不修。”
“啊呀，小姑娘，贫道也不过就活了几千……诶，是几千还是几万年呢？”太乙真人转眼便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居然瞬间移动到了尹菁菁身边，然后蹲下身来一板一眼地扳着手指开始数年纪。
韩菱纱忍不住出声打断数年龄的太乙真人，言语间，充满了惴惴不安的忐忑：“那个人……他真会出手帮我们么？”
“诶？这么没有信心哦？你们的故事好像很有趣喔，有没有兴趣跟贫道分享呢？”
“这……”韩菱纱倒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位好奇心过剩的太乙真人了。
说起来，太乙真人提供的方法，很简单，简单到让人不可置信，简单到……似乎无法实现……只要羲和剑出鞘，羲和斩斩断红尘，他们就可以无挂无碍投胎去了……可是……
“正好，我们要到东海一趟，不妨结伴而行。”为首的白衣男子轻摇墨扇，微微笑道。
“啊呀呀，这位小姑娘啊，有些事，你不去做怎么知道后果呢？比如说你们射了天火之后才知道会有灭世的危险……”太乙真人似是安慰的话却让众人都沉默了。
“慈悲有三缘，一者众生缘是小悲，二者法缘是中悲，三者无缘是大悲。[语出《往生论注》。]”瘦削的和尚喃喃自语。
“慈悲，啊哈，”道童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老和尚，慈与悲，可并存否？慈悲慈悲，是否便是因慈而悲的一场闹剧？”
“心慈而酿悲，则慈悲之悲。小娃儿，你想要这个答案，小僧偏不如此回答，”和尚也笑，“慈悲，慈乃慈爱之心，悲乃悲天悯人，慈悲无错，天道轮回，谁也没有错。只不过，目睹眼前生灵牺牲——纵然明知救世无奈之举，可是……谁又能狠得下心，舍得虚名，最终换来千夫所指，罪过一身？”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