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冰心》君度雪莉酒

22、《兄妹的巧妙应对》

　　七月的尾巴在雨云里打了个转，蝉鸣被闷湿的风揉碎了，黏在教学楼的瓷砖墙上。
　　我们班靠窗的同学又开始频繁抬头——自从入梅以来，这天气就跟抽风似的，前晌还晒得人后脖子发烫，转眼就堆起铅灰色的云，活像谁把洗脏的棉絮挂天上。
　　"又要变天。"
　　我同桌小芸戳了戳我胳膊，顺着我眼神一瞧，果然看见后门那道清瘦身影正弯腰收拾书包。
　　炎皓燃校服领口松着两颗扣，手腕上还沾着点泥星子，显然是刚从操场跑完操回来。
　　他旁边的座位永远整整齐齐，课本按大小码成小塔，铅笔盒是磨得发亮的黄铜色——那是他和妹妹炎皓玥的"兄妹款"，据说是去年暑假两人攒了三个月零花钱，在老城区的文具店挑的。
　　"哥，伞。"
　　清甜的声音从后门飘进来，炎皓玥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那儿，马尾辫被穿堂风掀起一绺，发梢沾着点细水珠。
　　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扣，露出里面浅蓝的格子衬衫，那是我们上周逛夜市时一起挑的——当时她盯着那排衬衫看了十分钟，最后拽着我衣角说："哥，就这件好不好？"
　　现在想来，那哪是挑衬衫，分明是兄妹俩又在商量怎么"统一战线"。
　　就像此刻，炎皓燃接过伞，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今天后山那几盆蓝雪花该搬了，昨儿我看叶子都蔫了。"
　　他说着瞥了眼教室后墙的挂钟，"三点放学？"
　　"嗯。"
　　炎皓玥应着，转身往讲台走，发尾扫过我课桌时带起阵风，"张老师让我收数学作业，顺便把上周的手工陶土交了。"
　　她走到讲台边，踮脚够作业本时，我瞥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麻绳——那是上周我们一起去后山捡的，她说要编个钥匙扣，给我和哥各做一个。
　　"哎你们发现没？"
　　前座的小胖突然压低声音，"炎皓燃兄妹最近天天放学往山里跑，大上周三下雨，上周二起雾，昨天又阴得跟傍晚似的，他们倒好，每次都准点消失。"
　　他捅了捅旁边的女生，"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后山...藏了什么宝贝？"
　　女生推了推眼镜："我听门卫大叔说，上周四傍晚看见他们抱着个破陶罐出来，沾得浑身是泥。"
　　她越说越小声，"会不会是...偷挖文物？"
　　教室里霎时炸开一片窃窃私语。
　　我望着后门口那道身影，正看见炎皓玥把收好的作业本码齐，冲讲台上的张老师笑："老师，我帮您抱到办公室吧？"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兄妹俩身上停了两秒，到底没多问，只挥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三点整的放学铃刚响，炎皓燃已经站在我课桌旁。
　　他手里晃着那把蓝格子长柄伞，伞骨被雨水泡得发亮："走了？"
　　我刚点头，就听见后门传来脚步声，炎皓玥抱着个布包挤过来，发梢还滴着点水——估计是在走廊里碰着刚拖完地的阿姨。
　　"哥，伞往我这边斜点。"
　　她钻进伞下，伸手把布包往怀里拢了拢，"今天在陶吧学的新花样，等晒干了给你看。"
　　她说话时鼻尖有点红，也不知道是刚才跑得急，还是被雨丝打湿的。
　　我们仨挤在一把伞下往校门口走。
　　小胖他们果然凑了过来，小芸拽住我袖子："哎，你们真去后山捡石头？"炎皓玥转头冲她笑，发梢的水珠在夕阳里闪："不是石头，是陶片。"
　　她指了指怀里的布包，"陶吧的王师傅说，后山脚那条小溪里有古代窑址的碎片，洗干净能看见纹路呢。"
　　"那...那你们怎么不叫上我们？"
　　小胖挠着头，"我们也想去啊！"
　　炎皓燃低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嘴角翘起来："下回吧，今天得赶在雨前把蓝雪花搬下来。"
　　他看了眼天空，云层正从山那边漫过来，"再说..."他突然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小玥说那条小路最近长了野蔷薇，得赶在花谢前摘两枝插在陶罐里。"
　　雨果然在我们走到山脚时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炎皓玥把布包往怀里又拢了拢，转头冲我喊："阿昭，你先回去吧！
　　我们把花搬完就回来！"她的声音混着雨声，像沾了水的银铃铛。
　　我站在山脚下的便利店屋檐下，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炎皓燃的蓝格子伞歪向妹妹那边，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炎皓玥举着个塑料袋，应该是临时用来罩陶片的。
　　雨丝顺着伞沿往下淌，在他们脚边溅起小水花，倒像是两人在跳一支只有彼此懂的舞。
　　等我在家煮好姜茶，雨势渐小的时候，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是炎皓玥发来的照片：青石板地上摆着两盆蓝雪花，叶片上还挂着水珠，旁边歪着个粗陶花盆，里面插着几枝带雨的野蔷薇。
　　照片配文是哥哥的语音，带着点喘气："搬下来了，蓝雪花开得比去年还旺。
　　小玥非说要给花搭个棚子，你等会儿来帮忙？"
　　我踩着拖鞋往山边跑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抹蓝格子身影。
　　炎皓燃正踮脚搭竹架，炎皓玥蹲在地上捡树枝，发梢沾着雨珠，看见我就挥手："阿昭快来！我们发现块好石头！"
　　她手里的石头裹着层青苔，形状像枚鹅蛋，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炎皓燃凑过去看了看，笑着摇头：
　　"你这哪是石头，分明是块天然砚台。"他伸手抹掉石上的泥，"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上次在博物馆看见的宋代山水图？"
　　"才不是！"
　　炎皓玥急得跺脚，"这是我在小溪拐弯处捡的，当时它埋在泥里，只露个角，我一抠它就出来了！"
　　她捧着石头跑到我面前，"阿昭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专门给我们留的？"
　　山风裹着雨后的青草香吹过来，吹得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轻轻摇晃。
　　我忽然想起上周家长会，班主任说现在的孩子太孤单，总看见他们抱着手机。
　　可眼前这对兄妹，一个蹲在地上研究石头，一个踮脚搭花架，连说话都不用大声，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或许这就是最珍贵的默契，不需要刻意证明，就像雨后的泥土自然滋生青草，就像他们从小到大共用的铅笔盒，抽屉里永远多留着对方爱吃的糖。
　　"哥，你看！"
　　炎皓玥突然拽了拽哥哥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是野草莓！"
　　炎皓燃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说想吃？"
　　"我...我就是猜的。"
　　炎皓玥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耳尖有点红，"反正...反正你每次想吃什么，我都能找到。"
　　他们蹲在灌木丛边摘草莓的样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我忽然明白，那些被同学们猜测的"秘密"，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是知道对方爱吃甜所以总留半块蛋糕的小心思，是看见好看的石头第一个想分享的本能。
　　后来张老师在班会上说："最近有同学跟我反映，看到炎皓燃兄妹总在后山。我想说，只要不影响学习，探索自然、培养兴趣都是很好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就像上周五放学，我在办公室改作业，看见他们抱着陶片进来，说要给班级的植物角做个装饰。
　　你们猜怎么着？那陶片洗干净后，真的能看见模糊的纹路——那是宋代龙窑的痕迹。"
　　教室里霎时响起一片惊叹。炎皓玥坐在座位上，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哥哥。
　　炎皓燃冲她眨眨眼，嘴角翘得老高。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阳光透过叶缝洒在他们桌上，把"炎皓燃""炎皓玥"两个名字照得发亮。
　　现在每次路过后山，我总能想起那个雨天。
　　雨丝里的蓝雪花，泥地上的鹅卵石，还有兄妹俩共撑一把伞的身影。
　　他们的默契不是什么神奇魔力，不过是从小到大一起数过的星星，一起踩过的水洼，一起藏在抽屉里的秘密。
　　就像炎皓玥常说的："哥懂我，就像我懂哥——这事儿不用解释，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而这样的自然，大概就是最珍贵的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