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gl》平末尾蓝

11、细雨瞻花空记省

　　安逸的日子总是很快过去，难得的假期即将结束。明天又是开学的日子，苏小墨排着冗长的队伍在银行交学费。她微微吊着眼角搜寻着那抹身影，很遗憾没发现白芷源。也许是父母帮她交过了。苏小墨呵了口气，安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她，再忍一忍。

　　新学期的第一天，并不是神清气爽的感觉。就算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白芷源，苏小墨也是眸中精光一闪，之后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原来自己想象中的激动难耐竟被消磨得一丝也无。苏小墨也不知怎么，周身困乏得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平时的这个时候她还躲在被窝里梦周公呢。

　　惯性的打个哈欠，苏小墨第一百零一次问路迦莹：“老师怎么还没来？”，路迦莹也无奈道：“我不知道啊，让人等得脖子都长了。”

　　这时，一个短促急进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随后一双黑色亮片高跟鞋映入眼帘，全班霎时安静下来。苏小墨抬眼看去，教室门口站着一个气质高雅，端庄大方的中年美妇。修饰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剪裁得适宜合体的衣装，无不凸显她的干练沉稳。尤其是被那双银边眼镜后的严厉明眸扫过，所有人自动噤声。

　　苏小墨倒没有被她唬住，在下面小声嘀咕：“怎么不是美芽？”，话音刚落，美妇发话了：“从今天起，就由我来接替吴老师担任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我姓王，你们可以叫我王老师，以后我希望和同学们一起开创新的佳绩。”台下立即响起一片虚伪的鼓掌声。苏小墨微哂道：“王老师果然派头十足，却不知道她的手腕怎样。”

　　下课后，林秀茗奔过来说：“据最新小道消息显示，上学期我们班的期末考成绩在重点班里排名最末，所以美芽被调走了。”苏小墨伏在桌子上没有搭理她，路迦莹倒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那现在这个是什么来头？”见有听众，林秀茗滔滔不绝起来：“她是教导处副主任，据说准备转正，是刚从外校调过来的，之前应该是在普通高中做高层管理。”，“看来她来头不小嘛。”路迦莹玩味道，林秀茗叹息一声：“看她那样子，以后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苏小墨被吵得睡不着，也加入进来：“你别杞人忧天了，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不过苏小墨委实低估了这位初来咋到的新班主任。

　　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整，苏小墨渐渐习惯这种节奏紧凑的陀螺式生活。

　　开学典礼召开后，莘莘学子们都明白：本学期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会有课间操这个繁琐的事项。美名其曰是给学生们强身健体，其实是学校要参加教育评估活动，在上级领导面前要表现出治校有方的精神风貌。

　　第二件大事，是实验室对外开放，学校在评估小组视察时要贯彻落实素质教育的方针。以后不用在课堂里纸上谈兵，可以亲身体验做实验的乐趣，从这方面看评估活动也不是一无是处。物理、化学、生物几乎每周都安排有去实验室上课。老师也乐得清闲，自己在上面口沫横飞，下面的学生糊弄一通，一节课很快就过了。

　　本周周一是第一次做广播操，先到操场排好队形，暂时不用实战。但苏小墨一想到明天全校人要一起做土得掉渣的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场景，自己就笑到面部抽筋。路迦莹也说：这套操堪称经典，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不知摧残了多少祖国的花朵，都长成一颗草了。

　　全班在王老师指挥下站成两派纵队。不愧是当过领导，人家的审美眼光特别与众不同。别的班都是矮个子站前面，她却安排高个子在前面。这样也好，苏小墨可以在后面浑水摸鱼，前面的人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神出鬼没的学生会检查。

　　白芷源恰好排在距离苏小墨前面几人的位置。又可以偷偷看她的背影，苏小墨暗自窃喜了一下。排在她身边的是林秀茗，两人的身形差不多，但是气质截然不同。

　　第二天的早操，苏小墨就在后面欣赏到很有趣的一幕，白芷源的动作飘逸潇洒，宛如舞蹈。林秀茗的标准机械，像个提线木偶，两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旁路迦莹看着苏小墨一直带着狡黠的眼光直视前方，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呢？”，苏小墨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前面。路迦莹随着她的动作看去，两个女孩会心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淡然缥缈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后面干什么？”王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像鬼魅一样飘过，尖细的高跟鞋听不到一点声音。苏小墨汗毛都竖起，路迦莹也是冷汗涔涔。从今以后，苏小墨做广播操的时候再也不敢心无旁骛，对王老师的印象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

　　做完课间操操，没有校领导出来发言，学生们便三五成群的散去。平时玩得好的自然一起结伴同行，小团体主义横行起来。苏小墨理所当然的去找林秀茗，也好趁机和白芷源打个招呼，但是现实与理想往往相反。

　　正当苏小墨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口，萧暮雨忽然从斜刺里穿出，把白芷源向另一个方向拉走了。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苏小墨的眼眸暗淡一下，旋即释然一笑。经过白流音事件以后苏小墨已经学会不那么容易陷入如斯境界，因为难以负担心中的重荷。而白流音像一支镇定剂，给苏小墨注入安抚的药液，暂时缓和她不可告人的情绪。但是这种难得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星期三安排了实验课，是苏小墨最喜欢的化学实验。那些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对她来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它们奇怪的颜色和刺鼻的气味，让人爱不释手，还有玻璃制成的实验器皿，透亮精巧，每次拿起都有种小时候扮家家的感觉。

　　苏小墨撑着伞走在去实验楼的路上，天阴沉沉的，飘着雨丝。临近三月，还是春寒料峭，不过路边的树木已见新芽，万物悄然复苏。苏小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草木清香，心也跟着畅快起来。她到的时候，路迦莹已经找好位子，在靠窗的一侧。

　　这个化学实验有些危险，用浓硫酸和铜制取硫酸铜溶剂。年轻的化学老师在上面一再强调要小心操作，他先演示一遍，首先把过量的铜投入盛有浓硫酸的试管中，加热反应完毕后，直至溶液冷却，再注入水。

　　苏小墨用胶头滴管汲了浓硫酸，缓缓注入试管里。路迦莹则在一旁划亮火柴，点燃酒精灯。她们后面的那桌有人出声问：“苏小墨，你们有多余的胶头滴管吗？我们这桌没配有。”苏小墨回头看到是白芷源在问，她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滴管递过去，却是萧暮雨上来接。

　　由于实验台都是用隔板划分好的一个个格子空间，苏小墨难以极目。只听到萧暮雨“哎呦”叫了一声，随即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同时白芷源紧张地高声呼喊“老师”。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但是这么大的动静使周围的人很快聚拢过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苏小墨探过头去看到的是白芷源紧紧抓住萧暮雨的左手，用冷水小心冲洗着，萧暮雨本来白皙的手上，灼出一圈圆形的伤痕，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她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脸色苍白。桌上洒了一摊药剂。

　　化学老师很快拨开人群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芷源没有说话，萧暮雨却从水色的唇里吐出几个惊心动魄的字：“苏小墨。”全班顿时哗然，目光齐聚到一个人身上。

　　苏小墨没想到竟是自己的过失，如中晴天霹雳。脸色瞬时和用过的ph试纸一样煞白。化学老师此刻并不想追究谁的过错，当务之急是照顾伤者。所以他帮萧暮雨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说：“先带她去校医室。”白芷源闻声和他一起扶着萧暮雨去了。

　　苏小墨看那两人越走越远，还木然的站着，路迦莹扯了扯苏小墨的袖子：“怎么回事啊？”苏小墨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说：“我不知道。”心里却是惴惴不安，难道是滴管里的硫酸没清理干净。不可能的，本来是要给白芷源用，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种危险因素存在。这念头一起，马上被她掐断。不过排除这个理由，苏小墨也想不出来其他原因。

　　化学老师一走，这课也没法上下去了。全班闹腾起来，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关于萧暮雨受伤的事，对苏小墨指指点点的。林秀茗也很快过来了，想问同样的问题。苏小墨及时截了她的话，不耐烦地说：“我去洗手间。”随即出了教室。林秀茗看她双眉紧锁的样子，也只好让她自己清静一会。

　　接下来的几节课，萧暮雨没有出现，白芷源也没有回来。苏小墨凝视着前面空空如也的一桌，心里渐渐烦躁起来。此时苏小墨郁结难解，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下第四节课，洛芊芊走过来看到苏小墨面沉如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王老师找你。”，苏小墨回过神来，淡淡应了一声“哦”，拔腿就走，走到一半，才想起王老师不和普通老师共处一室 ，她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又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了。洛芊芊看着苏小墨失魂落魄的样子，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苏小墨蓦地想起那句该来的总是会来，是福是不是祸，是祸躲不掉的俗语。嘴角不由上扬起来，带出一抹讥诮的笑。

　　苏小墨抬手敲了敲门，门后传来王老师淡漠的声音：“进来。”苏小墨推开门才发现不只她一人，还有白芷源和萧暮雨。

　　白芷源的视线在苏小墨身上短暂停留一圈，又转过头去看萧暮雨。而萧暮雨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受伤的左手已经用纱布包扎起来，隐隐透出一点淡红色。

　　王老师看人都来齐了，她挥手说：“你们都坐吧，”苏小墨随意拣了张靠近门的椅子坐下，萧暮雨也和白芷源坐下了，与她位置相对。

　　三人落座后，王老师也不拐弯抹角，她先问：“今天的事，你们谁来说？”苏小墨自然是不会开口的，白芷源也没有出声，两人一同低下头去。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明眸转向萧暮雨，目前也只有她最有发言权。

　　萧暮雨顿了顿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的化学课，我们向苏小墨借用滴管，苏小墨递过来的时候，里面的药剂就滴到我的手背上。”

　　王老师的双眼在镜片后微闪，她对苏小墨说：“是这样吗？”

　　苏小墨抬了抬头，原来准备答“是的”，但她很不喜欢被人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待。

　　在潜意识里苏小墨感觉王老师对萧暮雨的态度不一样，她有些偏向萧暮雨，看萧暮雨的时候目光柔和，而转向自己就是严厉冰冷，加上今早她的确不知发生什么事。那句“是的”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这事与苏小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苏小墨没有亲眼所见，所以她不甘愿承认是自己所为。就算她讨厌萧暮雨到极点，她也明白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萧暮雨的事。

　　沉默半晌，苏小墨又低下头去，凝视湖蓝色的地板。

　　王老师看苏小墨低下头去，自己的耐心也迅速消磨殆尽。哪有那么倔强的人，当事人口口声声说是她的错，她却一副沉默抗拒，无辜自怜的样子。

　　在王老师准备发飙的时候，白芷源出声打破了这个僵局：“老师，一切就像萧暮雨说的那样。”说到这里，白芷源住了嘴，后面的含义不言而喻。话里虽然没有提到是谁，但那矛头直指苏小墨，让她霎时万箭穿心，动弹不得。

　　苏小墨没想过白芷源会亲自指证她。本以为她会两不相帮，现在却和萧暮雨站在同一立场，两人的气焰一下大涨，而苏小墨这边势单力薄，任她百口莫辩，巧舌如簧也洗脱不了自己的冤屈。

　　轻飘飘的一句话，回荡在办公室里，俨然重如泰山，压得苏小墨喘不过气来，白芷源你好......苏小墨使劲绞着衣角，额头泛起冷汗。眼中水芒闪动，却努力忍住，决计不让自己在此丢脸。

　　王老师见两人都已发言，所性下了结论：“所以这件事错在苏小墨，那么苏小墨明天叫你家长来。”，苏小墨低呼出口：“什么？！”还以为自己悲愤之下出现幻听。

　　王老师古井不波地重复：“叫你家长来。”，苏小墨才感到事情的严重，她惊惧交加地问：“不叫，行不行？”从小到大，自己都是爸妈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除了家长会，父母从未以别的理由来过学校，这简直是对她的奇耻大辱，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事故要惊动双亲，苏小墨难以接受，更难以说出原由。

　　但是王老师冷冷地丢下一句：“不行。”瞬间斩断了苏小墨所有的退路。苏小墨“霍得”从位置上站起来与她冷厉的目光对视。

　　悲愤，怨怼，伤痛，统统被激起，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不公平对待？她不甘心，直想摔门而去，再也不理这纷乱如麻的烂摊子。

　　但她忍了下来，强迫自己镇定。垂下眉头，苏小墨略显柔顺的说：“那我现在就向萧暮雨道歉，行吗？”，王老师怎么看不出她在打小算盘，以为道歉就不用请家长吗？她微微一笑：“等你家长来再说吧。”毫无转圈的余地，苏小墨被驳得面色青白，有时老师的一句话，就可置学生于万劫不复。

　　苏小墨再不顾什么礼仪涵养，既然执意要请家长，那就撕破脸皮吧。她迈步出去，头也不回。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清如洗，疏云白日。

　　苏小墨来到这白茫茫的天地，发现自己与它格格不入。双脚踏过雨水洗涮后的地板，净尘无泥，光可鉴人，一步步都倒映自己的身影，但是全为幽深黑暗，是这般沉郁不堪吗？

　　白芷源看着苏小墨落寞苍白的背影，气急难结的的退出，黑瞳一片迷惘，起初认为自己只是单纯说出真相就可以无愧于萧暮雨，现在她觉得自己无意间的话倒是伤害了苏小墨，像一把无形的利剑，生生切分了两人的那点熟稔。她有点后悔，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也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