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gl》平末尾蓝

10、东风夜放花千树

　　四人来到广场西侧的粤菜馆。午饭时间已过，餐馆里还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白流音选了一张清静的位子。坐下来后，服务员很快过来为他们点菜。

　　饭桌上，白芷源正式向他介绍道：“哥，这两位是我的同学，她是苏小墨，这位是林秀茗。”白流音微微颔首道：“你们好。”，“你好。”对面的两人齐声作答。抬头的瞬间，苏小墨和他眼神相遇，心想在知道她不是白芷源的男友后，越发觉得他丰神俊朗，脾性绝佳，除却爱开玩笑的瑕疵，这人也是个翩翩美少年。对他的印象是一百八十度转弯，四人又恢复到融洽和谐的氛围。

　　在闲聊中，苏小墨了解到白流音比白芷源大两年，在念高三。他是cosplay的发烧友，也是本次节目的负责人之一。说到这里，她们都极为佩服他年纪轻轻就能负责如此大型的活动。

　　白流音浅笑道：“别取笑我了，我不过是参加动漫节多了，有点经验而已。”话锋一转，他说：“源的父亲才厉害呢，他是原点漫画的总编。”，“原点漫画，你说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动漫周刊？”林秀茗惊愕道，“正是。”听到这句话，她眼眸都亮了起来，带着羡滟的目光看向白芷源。

　　苏小墨平时不太关注动漫，所以他们的谈话她都不便参与，但看到林秀茗的反应，勾起了她对的白芷源父亲的好奇心，她问：“林秀茗，原点漫画是什么刊物啊？”，“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闻了吧。”林秀茗又开始卖弄自己的认识，在看到苏小墨警告的目光时自动收敛：“原点，是早期动漫刊物之一，由于其强烈的时代感和原创性，迅速受到广大动漫爱好者的青睐，目前是国内最受欢迎的动漫书刊。”，“原来如此。”苏小墨淡淡吐了一口气。

　　看到苏小墨毫不在意的态度，林秀茗坐不住了：“什么嘛，你想想，一个大型杂志的总编耶！可见他有多厉害。”又转向对面：“你说你爸爸，是不是很了不起啊？白芷源。”

　　白芷源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嗫嚅道：“我们吃菜吧，菜凉了。”林秀茗没察觉到苗头不对，继续追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呢。”，“对不起，我想去下洗手间，你们慢慢吃。” 她放下碗筷，起身离席。

　　等白芷源走远了，林秀茗才醒悟过来，一脸歉疚地问白流音：“她怎么了？”白流音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肃然道：“对不起，这事是我先挑起来的。源的家人，是她的死穴，以后你们在她面前尽量少提，要不会惹她不高兴的。”

　　上次的谈话，苏小墨懂得白芷源有个冷漠的家庭，也知道她和父母关系不好，但她不了解她对双亲是那么反感，远超过同龄人的叛逆，甚至是带着些许怨愤，在人前都不可以提起他们。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到底伤得她有多深？这些深刻的伤痛，是怎样沉淀在年少清明的心灵？消磨血肉，结为厚痂，最后连缀成茧，给她整个人装上坚不可摧的铠甲，以致苏小墨总想揭开她伪装的外壳，亲身接触里面鲜血淋漓的真实，找寻可以治愈的方法。

　　苏小墨正准备再问白流音关于她的事，白芷源就回来了。眉眼间露出细微的倦怠，脚步也有些滞涩，看到她的憔悴，苏小墨的心微微抽痛起来。还是放不下这满口满心的爱恋，为她担心，为她忧虑，想知道她的一切，包括短暂清澈的快乐以及漫长深重的悲伤，如果刚开始是被她的与众不同吸引，那么现在则是渴望更深层次的了解，破开表层，直达内里。尽管这个过程有些残忍，苏小墨执迷不悔。

　　四人吃完了午饭，走出餐馆，游人如织，繁花似锦。林秀茗看着眼前美景，想到了调动气氛的主意：“新年之初，我们去照相留影吧，难得今天有人带相机来。”随后目光闪闪地看向白芷源。

　　“好啊。”白流音最先出声附和，苏小墨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有白芷源没有表态。

　　苏小墨走过去向她伸出手：“走吧。”，白芷源看着她灿若暖阳的笑靥，迟疑了一下，慢慢用手握住她温暖柔软的纤掌。

　　广场南侧是大型的风景区，郁林秀木，锦花芳草，花木间现出半月形的音乐喷泉，碧莹澄澈、 景色怡人，是拍照留影的最佳地点。

　　一行人穿花拂叶来到喷泉处，林秀茗停下来说：“我们先在喷泉前照一张吧。”听到她的话，白芷源拿出相机，林秀茗殷勤地接了过去：“我来帮你们照。”，“你行吗？”苏小墨极其怀疑她的摄影技术，白流音笑着说：“还是我来帮你们拍吧，请佳人们移步前面的平台。”他很绅士的拿过相机，调好焦距。

　　看到他做好准备，她们都自然地走到观景平台，面对镜头，露出微笑。“咔擦”一声，白流音按下快门，他眯着眼调侃道：“能为三大美女照相，我真是此生无憾了。”，白芷源白了他一眼：“少贫了你。”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三人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白流音仿佛上瘾一般，轮着让她们来照相，花样层出不穷，几乎都拍过一遍。正当江郎才尽时，他意味深长地说：“不如你们俩来照一张吧。”眼神示意着观赏喷泉的两人，“我们？”白芷源的手指着自己和苏小墨，“是啊，快点过来，相机要没电了。”白芷源闻言牵起苏小墨，走到喷泉中央修剪得错落有致的雏菊花旁。

　　苏小墨还沉浸在水的柔美舞蹈中，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白芷源带到喷泉中点。远处林秀茗的声音唤醒了她：“苏小墨，看镜头啊。”这才知道要和白芷源一起照相。

　　苏小墨顿时手足无措，巨大的紧张感伴随着难言的欣喜激动，却不能表露，只好装作面无表情。努力调整姿势，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反而在有意无意间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不管怎样的动作都无济于事。

　　白流音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变成单人照。他喊道：“你们靠近一点，源你过去。”

　　白芷源按照他的指示把手搭上苏小墨的肩。苏小墨的瞳仁一下子睁大，她转头注视白芷源，这个距离近到亲密无间，她身后笼罩着一层烟波缥缈的水雾，乌发上沾染莹光闪闪的水珠，深邃的墨瞳里除了粼粼水光，还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这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沁凉的风吹来，撩起一缕青丝，拂过苏小墨白净的脸颊，在她鼻尖留下一片清香。咫尺无涯，俩俩相望。白流音就在此时按下快门。

　　林秀茗看着身处水榭琼花间的两人，生出一种缠绵悱恻的念想，一时嘴快说：“你们俩可真像一对，都是一身黑色，又配着同款的围巾，红白交映。不认识的，还以为你们俩穿情侣装呢。”两人听到这句话，倏地分开。苏小墨的脸腾地红了：“你、你说什么啊？”，白芷源也有些不自在。只有白流音星眸的色泽更为深沉。

　　这时红日西斜，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刻，他们就在这里分手话别。转了个路口，苏小墨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林秀茗被抛在后面，她加快步子跟上说：“苏小墨，你急什么，又不是末班车。”苏小墨径直走到巴士站才回头说：“你知错了么？”，“错？”林秀茗摸不着头脑，这才发现原来苏小墨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连忙赔罪：“你知道我心直口快，下次我不敢了。”，“你还敢有下次，看我不收拾你。”苏小墨沉着脸，揪她的耳朵。“哎呦，疼啊。”还好车来了，林秀茗挣开她，跑上车去。

　　车开的很快，只一会儿就到了林秀茗家，她先下车了。苏小墨一个人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飞速变幻的街景，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双深邃的眼。今天玩得颇为尽兴，欢乐过后，剩下的是情绪的堆积沉淀。经历了一天的悲喜交集，苏小墨想极力捕捉那一闪即逝的断念，但是它像窗外的流光，幻化成梦的灯影。在心的潜景里，很快灰飞烟灭。

　　苏小墨无法凝聚思绪，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她只朦胧地明白两点，她不喜欢白芷源和男生走得那么近，那种惊惧痛苦与萧暮雨带来的酸楚难过是两种泾渭分明的介质，前者的猛烈冲击让她想起来就心脾绞痛，冷汗淋漓；也不愿意别人把她们说成是一对，她并不欣喜感激，反而有种羞耻暴露的罪恶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撕扯着她，她只好用朋友的借口麻痹自己，下了车，踏上回家的路。

　　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苏小墨答完英语试题，随着人群走出考场，白芷源从另一边出来，递给她一个白色纸袋，匆匆走了。从那天以后，两人的相处就多了几分生疏。苏小墨站在原地，没有道别，也没有开启纸袋。想到要半个月以后才见到她，心里的万般不舍与如释重负，缠绕在一起，这种情感交织愈来愈复杂沉重，终有一天它们会倾闸而出，一泻千里。

　　回到家苏小墨才慢慢打开纸袋，果然是元旦的照片，她一张张的悉数浏览，直到最后：相片里的两个女孩在一片天光水色中相互凝视，年轻的容颜比鲜花更娇艳。夕阳的余晖洒下来融入华丽的音乐喷泉背景，人物面部神态经过放大对焦的处理，异常清晰，一切构图细节都堪称美轮美奂。摄影的人技艺的确非同一般。任何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有她们恋恋情深的错觉，难怪林秀茗会那样说，苏小墨无声地笑了，笑容背后满是落寞。她把这张照片单独抽出，夹进笔记本，藏到抽屉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封住所有。

　　寒假作业的确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一个星期以来苏小墨在书桌前静静渡过半个假期，两耳不闻窗外事。

　　年关临近，她也忙碌起来，要和老爸去置办年货，要陪老妈去挑选新衣。此外打扫屋子、装饰厅堂、粘福字、贴春联都要她帮手，谁叫她是家里唯一的独苗，没有兄弟姐妹呢。苏小墨其实挺羡慕有几个小孩的家庭，这样担子就不会落到她一个人身上。

　　农历的除夕，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到来。清晨，苏小墨就被楼下的巨大动静吵醒，虽说“爆竹声中辞旧岁”，被吵醒的滋味却不怎么好。

　　苏小墨难得离开暖暖的被窝，她穿上新衣，梳洗完毕。全家外出到近郊奶奶家吃团圆饭，一进门，奶奶就给苏小墨一个大大的拥抱：“墨墨看来又长高了，都成大姑娘了。”苏小墨蹭到奶奶怀里撒娇：“奶奶，我喜欢吃的东西呢？”奶奶的脸笑成一朵菊花：“都给你留着呢。”

　　除夕的家宴，热气蒸腾的佳肴摆满一桌，桌上鸡鸭鱼肉是少不了的，还有苏小墨最喜欢吃的糯米圆子，糖醋排骨，红烧鲫鱼，那色泽、香气让人口水直流，苏小墨伸出筷子，正想试一下味道，就被李玉屏打掉筷子，教训到：“长辈还没来，没大没小的。”，“没事，没事。肚子饿就先吃吧。”奶奶夹着一个圆子到苏小墨碗里，“哈，还是奶奶最好了。”苏小墨得了便宜还卖乖，“妈，你别老这样惯着她，她不小了。”苏天青说，“今天不是除夕嘛。”奶奶看着苏小墨露出慈祥的笑。

　　吃完年夜饭，精心筹备的春节联欢晚会拉开序幕。陪着奶奶看一会儿电视，苏小墨就要和爸妈回家了，每次看着奶奶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门口，苏小墨都会眼眶湿润。在短短的时间里，她的身形又佝偻了几分，鬓边也多出几缕白发。

　　平时由于自己学业的繁重，以及父母工作的忙碌，所以一年来与亲人总是聚少离多，屈指可数的相聚后便是漫长无际的分别，天下间又哪有不散的筵席，苏小墨紧紧攥着奶奶给的压岁钱，含着泪告别，内心深处隐约有什么被轻轻拨动。

　　回到家里，苏小墨忙着打电话给同学好友一一拜年，把该问候的人都祝福了一遍。空闲下来的时候，心里突然一片迷茫，空虚如荒草般生长。苏小墨甩了甩头，想要驱赶这种无望的失落，她必须找点事做。

　　苏小墨走进房间习惯性地把压岁钱藏到铁盒里。翻出铁盒时，一张照片也掉了出来。白芷源线条分明的脸庞在白炽灯光下刺得眼睛生疼。

　　将近一个月的失去联系，苏小墨已经极力避免去想起她，但在这温暖喧闹的除夕之夜，她再也忍不住地念起白芷源，刻骨思念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冲击苏小墨支离破碎的堤岸。多想打电话给她，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寒假过得快不快乐，但是她没勇气。那么除夕给了她最好的理由：送上她最真挚的问候，最虔诚的祝福。此刻，苏小墨不想管那些尚未确定的因素，还有难以言喻的险阻，她只想听她的声音。

　　春晚开始倒计时，苏小墨用颤抖的指尖拨下白芷源家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陌生女人沉静的声音：“喂，你找谁啊？”，苏小墨一瞬间怀疑自己由于紧张而拨错电话号码，但是她不会退缩，“白芷源，”淡淡地说出三个字，内心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舒展。“她睡着了。”女人说，“你是哪位，要不要我帮你留话？”，听到这句话，苏小墨紧抿嘴唇，她是真的睡了，还是不想听我的电话，心下一阵凄凉。“不用了，”苏小墨还是忍不住，“等等。就说，祝你新年快乐吧。”她缓缓搁下话筒，电视里春晚的倒数也结束了，新年来临，这个通话又是只维持了一分钟。

　　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家家门前爆竹轰鸣，烟尘四起，漫天烟火飞舞，璀璨夺目。苏小墨看着窗边姹紫嫣红的美丽，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刚才未完成的祝福：“祝你幸福，白芷源。”

　　然后独自一人倚在窗台上，静静欣赏完这场华丽绝伦的烟火表演，直到四周渐渐冷寂下来，唯有天边几颗寒星闪烁。

　　在苏小墨以为一切落下帷幕时，一朵巨大的紫色烟火，悄无声息地冲天而起，上升到穹庐最高点，在最美也是最后一刻，盛放出自己绚烂耀眼的一生，之后迅速陨落，不留一点痕迹。只有淡淡的硫磺味飘散在空中，证明它来过这个荒芜的世界。

　　苏小墨怔怔地看着烟火奋不顾身的决绝，竟有一种凄婉哀恸的悲伤。它只为照亮寂寥的寒夜，便毫不犹豫的交付自己的一生，用刹那的美丽，默默抚慰夜的孤独。留不住永恒的瞬间 ，也要留下美好的回忆。究竟是什么值得它用短暂一生去坚持，并且无惧无悔?苏小墨寻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