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十五月未圆（上）（阎素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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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柔和的阳光，散在一间偌大的宅院里，三五个小童正追赶着藤球玩耍……就只有一个瘦小的男童，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好像很是羡慕的看着欢笑不断的小朋友们……
藤球左右翻滚，弹在一块石头上，飞了起来……刚巧就落在了，男童所站的树荫前……
“踢过来，踢过来给我……”看着地上的藤球，听着小朋友们催促的声音……瘦小的男童似乎有些疑惑，一脸不确定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还没等走到藤球旁边，原本还招呼踢过来的小童们，全都不约而同的收声，而且好像很害怕似地后退的聚在了起来……后来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小童们又齐心的开始了对男童的驱赶……
“别碰我的球，你走开……”
“快走开，快走开，别碰我们的球……”
“就是，就是，鬼孩子快走开……”
“鬼孩子走开……鬼孩子走开……鬼孩子快走开……”
失望的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藤球，瘦小的男童又默默的走回了小树的阴影之中……
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小男孩，壮着胆子跑到藤球边，捡回藤球便快速的跑回小朋友们的身边……一群小朋友好像议论起了什么，随后便一起跑开了……
瘦小的男童，依旧在树荫中站着，只是他等了好久，都再没有一个小朋友出现……又过了好一会，瘦小的男童知道了，那些小朋友是到别处玩了……因为有自己在，所以他们不会再到这里玩耍了……
沉着脸，男童默默的走开了……
回到家，一屋子忙碌走动的女佣，男仆，却好像没一个看到男童一般……仰头看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和那故意移开的视线……男童知道，所有的人，也都同样讨厌自己，害怕自己……
不光因为，自己出生时难产害死了母亲，而是因为自己生下来后，脖颈上带着的那块丑陋的疤痕……家里人都认得那个疤痕，父亲说那是天赐福运的印记……可男童却觉得，那疤痕是不幸的标记……
因为家里除了父亲和老管家，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男童……随着男童一点点的长大，就连原本跟自己亲昵，常常抱着自己到处玩的老管家的脸上，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神情……而最近，甚至父亲也开始刻意的疏远自己……
自从记事以来，看着大人们冷淡客气的态度，男童渐渐明白，自己或许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尤其是第一次被口无遮拦的小朋友，叫了鬼孩子，男童就更肯定了这一想法……可是无论男童如何追问，父亲和老管家也好，其他的大人也好，都躲着不回答自己……
男童很迷惑，也很伤心，明知道自己是个被讨厌的存在，却无从得知，自己被讨厌的真正原因……男童不介意没人关心，不介意无法跟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甚至并不介意被讨厌，可是有一件事男童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那为什么所有的人，只要看到自己，就都会躲开，或是一开始就假装没看到，直接无视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颈后有块丑陋的疤痕？
想多了，想久了，男童也慢慢的习惯了，既然怎样也不会有人告诉自己什么，那索性就不再去想那些……讨厌就讨厌，无视就无视，反正那些个人，男童也同样的讨厌他们……
时间久了，男童脸上的稚气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男童看着，听着，学着，一点点有些摸透了大人们的心思，自然也学会了整治同龄小朋友的手段……
只要自己发脾气，大吼，乱砸东西，甚至是动手打人……便会有大人紧张的跑过来制止，然后训斥勒令得罪自己的小朋友，跪在地上给自己道歉赔罪……一次两次，自己身上藏着的某种特别，变成了一种能让任何人都不敢反抗只能低头的特权……
就像这一次，男童静静的走到一边，一伸手将桌上摆放的一个瓷瓶挥到了地上……巨响，破碎声，来回假装忙碌躲避自己的女佣男仆们都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刚才在院子里玩藤球的小孩是谁家的？”此时不用大声，便也足够让这群愚蠢的人惊恐……
不多时，几个女佣紧张的凑了过来，回话说，是她们的孩子……
没有任何表情，男童仰着头看向她们，“是你们教的？让他们喊我鬼孩子？”
“少爷，小人没有，没有……小人没有……”呼啦一下子，几个女佣都跪到了地上……
“不是你们教的，那他们为什么叫我鬼孩子？谁是鬼孩子？我哪里不是人是鬼了？你们给我说清楚……”上前一步，男童一巴掌就打在了一个女佣的脸上……
“说啊，给我说啊，谁是鬼孩子？谁是鬼孩子？”厅堂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回答男童的质问，拳脚招呼上每一个跪着的女佣……男童脸上一片平静，没有怒气，没有愤恨，只是阴沉的如同永远都覆盖着一层阴影……
良久，男童心里的不满发泄够了，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明知道不会有人反抗，所以男童满意的走开……只留下一群被吓的一脸惨白的女佣，和那些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却也同样被吓得脸色难看的仆佣们……
回到自己房间，男童站在窗前，盯着院里小池中游动的鱼儿……不满和委屈发泄了，那些被教训的女佣，一定会在背地里狠狠教训他们的孩子……可能会打他们，可能会骂他们……
可就算如此，男童心里也并不高兴，因为男童已经受到了伤害……这种伤害很无形，但是很锋利，小朋友们一起嚷着的那句，鬼孩子，一直不停的在男童心里缠绕……
男童有时会想，难道自己真是鬼孩子？真是很可怕很不正常的孩子？所以自己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将来还会害别人？可是除了颈后那块疤痕，男童不知道自己跟其他孩子有什么区别……难道那种区别只有自己无法分辨，而其他人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身上带着的可怕东西？
但很显然，让他人畏惧的，并非是因为男童的外表，而是男童自降生就带来的身份和命运……不过，男童得知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的事了……
四年的时间，转眼即逝，男童马上就要十一岁了……比同龄的孩子高壮许多的身材，让男童已经渐渐的有了些男人的模样……可是有一样从未改变，那就是一直覆盖在男童脸上的阴沉……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男童脸上那种让人心生畏惧的阴沉，只愈演愈烈，而从不曾消减半分……就仿佛那阴影般的东西，是男童与生俱来，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
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宅子里表面上张灯结彩，可私底下，还是一片沉寂，尤其是每当男童走过后的地方，就更是死寂一片……
当夜晚餐团圆饭，宽敞的厅堂里，圆圆的大木桌上，满是各色珍馐美味……只是圆桌旁，除了一个双鬓花白的中年男人，和立在一旁侍奉的老管家，便再没有更多的人口……
依旧是沉着脸，男童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父亲……
中年男人不自然的一笑，“来，素儿坐，阎广让厨房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
“父亲以后不要再叫我素儿，我不喜欢阎素这个女气的名字……”
尴尬的一点头，中年男人眼中浮起了一层落寞，“素，是你母亲的名字……为父希望你能跟你母亲一样，开朗豁达……”
“可惜我不像我的母亲……”男童冷淡的开口，外加心里补充了一句，也不像你……
干笑两声，中年男人没了话，侧眼看向身后的老管家阎广……老管家机灵的过来圆场，“老爷，少爷，你们尝尝那鱼，老奴特意选的当季的鲫鱼……肥美鲜甜，多吃些能益气健脾呢……”
勉强配和的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男童并未给出任何评价……
中年男人端起酒杯，有心说上两句节庆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视线一直在男童脸上，身上流连，良久，中年男人眼睛一酸，眼眶竟然湿润了……
不用特意去看，男童也猜到了，自己的父亲现在是什么表情，“父亲怎么了？”并未停筷，男童只是随口一问……多次询问无果，男童早就不去在意，自己父亲眼中的那种不知是悲伤，还是失落的神情……
只是这一次不同，父亲并没有，紧张的立刻敷衍说，自己没事……而是放下酒杯，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为父有些伤感……”
颇有些意外，男童侧头，“父亲因何伤感？”
“因为你和你母亲……”
是啊，自己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也难怪父亲一看到自己，表情就总是不那么自然……心中虽有苦涩，可男童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中年男人的伤感，不是来自过去的那件悲伤事，而是因为命运在自己儿子身上，即将要做的安排，“孩子，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受的委屈……我知你怪我总不对你坦言，也知这宅院众人的态度让你很不舒服……”
“哦？原来父亲知道，我当父亲也跟他们一样，总看不到我呢……”
惨笑，面对儿子的奚落，男人没有任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就算是天大的原因，自己也不该，让他如此度过，这短短的十个年头，“孩子，你想知道的，我今天全都告诉你……只是我想你明白，为父就算做的再不好，可为父这心里，一直是爱着你的……”
“都告诉我？我的身世？我颈后的这块疤痕？”
微微点头，中年男人其实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真的倒了这一刻，男人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悸动……深吸一口气，男人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自然一些，冷静一些，“你颈后的，那不是疤痕，而是天赐的鬼王印记……如今你在人间，那鬼王印是封闭的样子，所以看起来才像是疤痕……”
“鬼？鬼王印？那是什么东西？什么叫在人间？难道我还要到天上去不成？”
艰难的点头，“是的，你会离开人间，自从你出生这一切就注定了……咱们阎家，虽在外人眼中富贵荣华，但是旁人无从得知，咱们阎家背负的沉重使命……”
离开人间？那不就是死？还有使命？男童已经彻底糊涂了……而且隐隐的，男童也有些后悔了……因为男童莫名的有种感觉，自己疑惑了许久的这些，或许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好事……
“我知道你现在很迷惑，为父也是一样，可是注定了的事，是没办法改变的……”不由的叹息，男人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管家，“阎广你下去吧……”
看着老管家红着眼圈，退了出去，男童不由的有些紧张了……总被敷衍搪塞，所以男童会很好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吗？一直缠绕着自己的那些疑惑，终于就要揭开了吗？看向自己那满脸忧伤的父亲，男童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做好了准备……
可时间不等人，如果可以男人真希望，那会让自己肝肠寸断的一刻，永远都不要到来……“早在什么时候，具体的已经没人知道了，这些事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咱们阎家的一位先祖成了神仙，他被委任去管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叫鬼域，是人死以后去的地方……”
“人死以后？不是去阴曹地府吗？父亲，你突然说这些，都是和我有关的吗？”
痛苦的点头，男人也不愿相信，也不愿承认……可这都是事实，是身为阎家人，无法逃避的事实，“是阴曹地府，但那只是世人的叫法，那里真正的名字叫鬼域……那个地方，不在地下，也不在天上，而是在一片混沌虚空之中……为父知道这些都是你无法想象的，可这些都是真的……而你，注定了要去那个地方，做鬼王……”
“鬼王？鬼王是什么？是当官吗？因为我颈后有那个什么鬼王印？”
“没错，不过不是当官，你是天赐的王者，是要管理鬼域的统治者……鬼王就跟咱们人间的皇帝一样……时机到了，你颈后印记的封印就会开启，你会被送去鬼域……我知道你一时还无法接受和理解这些，为父今天把这些告诉你，是让你多少有个思想准备……”
“准备什么？难道我就要去鬼域了？父亲……这都是真的吗？什么鬼域，什么鬼王，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第一任鬼王出在咱们阎家，他不但做了鬼王，而且还为鬼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所以，上天指定了咱们阎家，作为续任的出处……每一代的鬼王，都是带着鬼王印，在咱们阎家出生的……老百姓常说的阎王爷，指的其实就是咱们阎家每一位的鬼王……根据祖上传下来的秘书记载，只要有带着鬼王印降生的婴孩出世，就说明鬼域到了换代更替的时候……而那个孩子，会在十三岁的时候……”
父亲虽未明说，但是男童已经明白，自己将会在十三岁的时候死去，去到那个劳什子的鬼域做皇帝……再有几个月，自己就整满十一岁了，“这么说，我就剩下两年的时间？”莫名有些想笑，原来如此，难怪父亲和老管家，总是不愿意多看自己……想来一看到自己，他们就会不自觉数着手指，计算着自己离开的时间吧……
点头，随即摇头，“我的孩子，你剩下的时间，可能很少很少……因为你的降世，十分的不同寻常……按照秘书上的记载，每一任鬼王之间的换代间隔，至少也要几百年……可是咱们家之前的一位鬼王，乃是我的曾叔祖父，也就是说，到你这也不过两百年的光景……所以为父推测，鬼域定然发生了什么巨大变故，以至于如此短的时间内，易主更替……”
“这么说，我很快就要死了？”虽然从懂事以来，也没过去多少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对于还不到十一岁的男童来说……如此的一切，确实不亚于是一个天塌般的震撼……不过，说不上是习惯了，还是少了些真实感，此时男童心里，到并没有什么害怕……只是脊背有些发寒，心里空荡荡，酸溜溜的一种感觉……
“孩子，我们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好好的过个跟正常孩子一样的童年……没给你在这人间里，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但这也是为父不想的，不光是为父，这宅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这么突然的，会有鬼王降世……每当我们看到你，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要离开我们……我们这心里，实在是过于的难受……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惊喜的期盼你的降世，可第一眼看到你，为父欢喜于你可爱的小模样的同时，又伤感于无法跟你长久相处……”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悲伤，何等的无奈……但是天命难违，男人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认命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临近那最后的期限，“这几天夜里，你睡下以后，你脖颈上的鬼王印，已经开始泄出金光……从那金光的泄露的程度，为父料想，鬼王印的封印，怕是就要开启了……我的孩子，你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为父了……不过孩子你不要害怕，为父绝不会放你一个人，去到那个陌生地方，你前脚下去，为父就会后脚跟你一起去……”
“父亲……”多少年了，男童都没红过眼眶，可这一次……男童有些忍不住了，紧咬住嘴唇，男童不想那软弱的泪水掉下来……不停的吞咽，喉中紧致干涩，酸苦的就像是吃了黄连一般……
“我可怜的孩子……”一把将心爱的儿子搂进怀里，男人已经控制不住的老泪纵横……可纵使男人流尽所有的眼泪，哪怕是最后泣血的哭瞎了眼，那些个注定了的事，也一样无法改变分毫……
就在当夜，十五的月亮还尚未真正圆满，男人最为担心，最有害怕的时刻，还是到了……不等男人携着爱子，多慢步几许，男童颈后那鬼王的封印，便突然一下子金光四溢……未及从惊愕中反映过来，男人手中一空，那金光已经将男童整个包围……男人忍着刺目扑向金光，可那金光转眼即逝，连带着男人最心爱的儿子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十五月未圆（上）（阎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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