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黎佳

12、第 12 章

　　王磊拆了绷带，进入一楼休息室。
　　休息室临时改装了一下，原本中间的乒乓球桌被移走，加了一张桌子和两条沙发。电视机被直接摆在了地上。桌子前的中年人和蔼可亲地对他说：“来啦，坐吧。”
　　王磊扶着沙发，慢慢坐下去。

　　“不要紧张，没什么事。”
　　王磊用眼角的余光瞟瞟两边站着的人，勉强笑了笑：“好好的被人用枪顶着，能不紧张吗？”
　　中年人也笑了：“你们这群家伙啊，我是真不敢单独谈话……好，十月十七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说一说。”
　　王磊想了想：“今天几号？”
　　中年人好心提醒：“就是你受伤的那天，记得多少说多少。”
　　王磊不假思索：“我跟江枫去执行任务。得到新的通知，就去接周指导员和罗立。”他大概的讲述了当时的经过，包括自己是怎么无辜地从直升机上掉下来，并且没有忘记表示希望组织能够考虑给江枫弄点儿正常的武器装备。

　　他讲完之后，就停下来等待新的问题，中年人点点头说：“基本吻合了。哦，江枫同志他们赶到之前，你跟周南在宾馆里……发生了什么？”
　　王磊心想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我什么时候和周南在宾馆里了。然而他还是老实地回答：“没在宾馆，我一到宾馆就开车带着指导员和罗立……两个罗立。”他补充了一句，接着说，“去了附近的山区。”
　　“然后呢？”
　　王磊把手放到桌子上合拢：“然后江枫他们就来了，没两分钟敌人也来了。”
　　“哦，谁想到进山的？”中年人随口问。
　　王磊：“我。”
　　中年人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王磊镇定地解释：“当时形势不太对，我担心会波及无辜群众，所以建议指导员去山里待援。”

　　中年人笑了笑：“很好嘛，有警觉心。王磊同志啊。”
　　“……到。”
　　“在最近两次突发事件中，你表现的很优秀。以后也要好好努力啊。”中年人的笑容意味深长，还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时刻端正思想，端正态度。”
　　王磊心里直翻腾，他开始感觉不妙——在你根本没有表现的时候就大夸你表现得好，绝对是留着后手准备致命打击你呀。何况还要端正思想端正态度。
　　“要牢记你是在为人民服务、是在为祖国的未来奋斗。而不是在为自己，为个别人，或者为个别小团体谋利。”
　　感觉到脑后的两把枪忽然撤走，王磊全身一阵轻松，微微呼了口气：“是。”

　　“那么，谈一下吧。”中年人笑得很和气，表现的仿佛他刚进门一样，重新开始对话，“十月十七号那天，发生了什么？”
　　王磊慢吞吞重新诉说了一遍详细过程，这一次他连直升机驾驶员，崔微的改造狙击枪和程小雪的修眉刀都没忘记。
　　中年人认真听完后，沉思了会儿，问：“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情况要报告吗？”
　　王磊忍不住皱眉往前倾了倾，从恢复意识到现在，镇定剂的药效彻底过了，全身上下逐渐加剧的疼痛令他开始变得暴躁。
　　他眯起眼，语气带了些不耐烦：“你们想要我报告什么？”

　　他想要你举证周南暗里通敌。
　　程小雪一边玩俄罗斯方块一遍嘟囔，顺手往嘴里塞了片奶油饼干，嚼得嘎吱嘎吱：“或者干脆叛变。什么小团体啊，那群老家伙自己拉帮结派不要太嚣——”
　　“程、小、雪！”崔微拿着笤帚，直起腰提高了声音。
　　“是是是~”程小雪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忽然对着电脑惨叫一声，“啊啊啊都怪你！我死啦！”
　　崔微充耳不闻，继续扫她的地。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多，大办公室里洒满了阳光，扎着马尾的女孩在叽叽喳喳玩游戏，还有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姑娘十分贤惠地抹地擦桌子——虽然她腰里还别着把□□——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美好。
　　王磊拄着拐杖坐在自己靠门的座位上，懒洋洋地整理程小雪刚刚当垃圾扔过来的饼干盒和报纸。他感觉似乎离开这个位置很久了，十分想念它。然而实际上他调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星期，这个座位自打收拾出来，他压根就没机会坐过。

　　江枫笑眯眯地进来了，走到程小雪桌前拿饼干：“呦，都谈过话啦？咔吱咔吱。”
　　王磊放下报纸。江枫回过头冲他笑，嘴角还有饼干屑：“别担心，随便说说就好了，反正还没撕破脸，没人敢给你上测谎仪。”
　　程小雪连声附和：“就是嘛，我已经编到了星球大战第十六集。要是再来审查两次，我都能把星际迷航续到二十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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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崔微又举起笤帚，程小雪赶忙说好啦好啦去吃饭。就跳起来收拾东西。

　　他们招呼王磊时，王磊说：“你们先去吧，现在人多，我坐会儿。”

　　程小雪跟着江枫啪嗒啪嗒走，这时忽然回过头对他说：“待会儿你去的时候千万记得，别吃肉。”

　　王磊问：“怎么了？”

　　程小雪嘿嘿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崔微面无表情为她补充说明：“罗立回来了，今天是生科所开门的日子，所有的动物肉都最好不要吃。其实最好别在食堂吃。”

　　他们嘻嘻哈哈上了电梯，留下王磊一个人坐在门边。他打开一本电影杂志，只看了两眼就丢下。回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模模糊糊觉得似乎也有过这么一个好天气，也是这么个时间，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椅子有点高，他下意识地调了一下位置，发现左手边露出一个抽屉。很久都没人动过，连把手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顺手拉开抽屉，里面是乱七八糟的信件，票据，还有报纸和杂志，堆了厚厚的灰，看上去从来就没有人收拾。他翻了翻，突然翻出一块表来。用报纸擦干净，看上去还挺漂亮。

　　仔细看看，表面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痕，指针停在十一点二十二分，似乎很久没走动过。王磊默默看着手里的表，鬼使神差的，把它搭到自己手腕上试了试——链子有点紧，扣不上。他吁了口气，觉得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非得神经病不可。

　　手表不是自己的，再看这间老旧的办公室，顿时失去了刚才的那股感觉。王磊心想，就是个普通的办公室，到处都能见到，所以才有熟悉感。

　　他放松下来，无聊地给手表上发条，不管是谁的吧，看起来这么高档的货，不用挺可惜的。

　　“你在干什么？”

　　他抬起头，周南站在办公室门口，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别乱动，那是我的表。”

　　王磊很尴尬。

　　周南没再多说，只是从手腕上解下自己的表，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他手里接过表试了试，咔嚓一声扣上了，大小刚好。他看了王磊一眼，意义不明，王磊顿时感到无地自容。

　　刚调好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王磊不知说什么好。周南凝视了那只旧手表半天，才说：“我找了很长时间，没想到在这里……谢谢。”

　　说着就迅速解了下来，又换上被他放在桌面的新表，他戴表的动作很轻柔——王磊看了一眼，款式和颜色都跟自己找到的那只旧的差不多。

　　“吃过了吧？”指导员收起表，淡淡地问。

　　王磊赶紧客气道：“没。”

　　于是周南大发善心，叫他快点收拾，收拾好了带着他去吃饭。

　　小厨房做出的饭菜比食堂里的还要可口，王磊都怀疑这个派出所是不是请了外星人大厨。而且他发现指导员其实挺健谈，也会讲笑话，尤其是关于外星人的。吃饭的时候不仅说了不少温存鼓励的话，还动手替他添了一大碗饭。这顿饭宾主尽欢，周南心情不错，王磊很满足。

　　程小雪捂着嘴巴不敢相信：“周南的小灶你都敢吃，不要命了？”

　　王磊原本还捂着肚子觉得吃撑了，这时候震惊了。看到王磊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崔微很中肯地安抚他：“也不是都死不可，只要心脏和大脑保存得好，以后总还能救回来。”

　　程小雪的手依然在嘴巴上，只是用脚尖踢了踢江枫的小腿：“你上次被啃成几段来着？”

　　江枫被她左踢右踹得受不了，苦笑着捞起衬衫下摆，腹肌上赫然是一道道伤疤，仔细看像猛兽留下的齿痕：“看见没？当心啊兄弟，凡是陪我们指导员吃过饭的，基本都没有好下场。”

　　王磊深吸了一口气：“没这么严重吧。”

　　电话铃响了，还是程小雪的，叮铃铃——

　　程小雪奔过去捞起电话：“喂，是我。哦，他在。”她回过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王磊，冲手里的话筒努努嘴，“找你的。”

　　这下连崔微都不能维持面无表情了，她的眼神里饱含同情。

　　周南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过来，很清晰也很残酷，带着一种莫名的冷，至少在王磊听来是如此：“到门口等我，不要带武器。”

　　江枫耸耸肩，指着窗外的车告诉他：“最酷的那辆，你来开……不不不，什么都不要跟我说——要请你吃饭的肯定是私事。”

　　程小雪翻来翻去，找出一把看上去像玩具的小手枪塞进他的口袋，使劲拍了拍：“收好。”

　　“不能带武器……”王磊举起手，任凭程小雪往他衣服口袋里塞东西。

　　江枫微微笑：“别担心，这不是武器，这是小雪的玩具。”

　　程小雪得意洋洋的用大拇指指指自己：“我可是玩具回收改造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