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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游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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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觉醒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是任凭她再三回忆却仍是想不起来那日在纾月房里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也曾寻了几个丫鬟来问,然而她们都说没听见什么,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变得非常听纾月的话了,还莫名其妙地说要回房睡觉。
想着想着,明月不禁觉得此事诡异非常,忍不住浑身发凉……
于是这几日她见到纾月时,总是用一种研判的目光偷偷打量她,然而奈何纾月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没拿她的研判当成一回事,久而久之明月心里不免嘀咕,又是惊奇又是恐惧,再不敢来招惹纾月,很是消停了一阵。
在明月身上尝到甜头后,纾月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催眠的整个过程。她现在对自己更有信心了,就等着机会一到,在荣昱敬面前施展出来,如此一来她就更有把握能够说服他了。
这日回暖,花弄影约了纾月一块儿去郊外踏青,纾月想了想,带上了樱宁。
那日之后,纾月与樱宁之间的关系改善了许多。
樱宁虽仍对纾月态度不卑不亢,但言辞间却着实多了几分温情。纾月心里仍记挂着她与怜月之间的纷争,她曾暗里问过花弄影可否知道当初之事,花弄影想了半天只说依稀记得这是件荣府上下讳莫如深的事情,鲜有人知道内里的具体情形,且樱宁与怜月她们二人之间恩怨似乎不是一朝一夕了。
这一切,更加平添了纾月的几分好奇。
马车上,纾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她对面的樱宁。
小小的瓜子脸,肤色虽白却白得没甚血色,平常的眉目貌不惊人,在美女如云的荣府她算是真的很不起眼,然而在她低眉顺眼的外表之下,那颗心却并非真的那么波澜不惊。纾月相信,当年在她与怜月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大事,否则以她对樱宁的了解,樱宁不爱多事的性格注定她不会轻易去得罪像怜月这样手握实权的大丫鬟的!
“各位姑娘,到地头了。”随着车夫的吆喝,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掀开窗帘往外一瞧,纾月顿时有些惊讶,眼前风景眼熟得很,不是当日她与荣昱敬“一吻定情”的那座山么?!
正踌躇着,眼前一花,一双玉手从她身侧横过挑开了车帘。花弄影回首笑道:“此处风景不错,舞月快下车,姐姐陪你随处走走。”
被花弄影的好心情所感染,纾月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绽放出灿烂的笑颜,带上樱宁,三人嘱咐了车夫在原地等候便由花弄影领头走进了树林。
“姐,你快看,那里有小松鼠。”纾月惊喜地唤道。
虽然上回与荣昱敬一同来过,但因此时彼时心情不同,因而感受也大不一样,如今这山、这水、这树林,瞧在纾月眼里都分外峻秀起来。
穿过密林,三人便来到一处山崖边。极目远眺,远处蜿蜒的崇山峻岭宛如上好翠玉打磨出的绿色屏风,白云深处层峦迭嶂,彷如人间仙境。
纾月看得有些呆怔,感受着猎猎山风柔和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一时间竟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山川河流乃至世间万物,就算是物转星移也仍是亘古不变,哪怕她现在身处在不同的时空之中,然而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竟无一不与前世的时空相同!时间一长,她便时常会产生错乱,有种庄周梦蝶的荒诞之感。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前世今生,究竟谁是谁的前世,而谁又是谁的今生?
是否“唐若鸿”只是纾月病中的梦魇,抑或“纾月”只是唐若鸿的一场春.梦……
苦笑着摇头,纾月将脸别向一边,见花弄影也是一脸的沉思;而另一边,樱宁正兀自望着群山出神,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忽然身后林中传来声响,回眸一望,密林深处一群人正随意地轻歌漫语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这个时代,女子若是与陌生人狭路相逢是需要回避的,更何况这么一大帮子男人。
于是花弄影连忙招呼妹妹和樱宁,“有人来了,我们回避一下吧。”三人迅速地闪身躲了起来。
那群人越走越近,不仅唱得歌谣曲调十分古怪,就连说的话她们也完全听不懂,若硬要打个比方,似乎有点像是听日本人说英语一样,硬邦邦的,发音也很怪异。
纾月姐妹俩对视一眼,纾月张大嘴巴不出声地比着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非、我、族、类……”
花弄影点点头,毕竟在京城日子长了,又是经营着那样一家艺馆,她的见识还是要比纾月这个“伪古人”多上一点。只见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纾月的手背,同样也是不发声地比划着口型回答道:“没事,许是从别国来的客商。”
三人背靠着一丛巨大的灌木,静静地席地而坐,耳边听着叽里咕噜的“鸟语”,心底里则盼望着这群人看完了风景之后能够速速离去。可惜事与愿违,等了半晌功夫,这群人非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听他们的动静竟反而像是卸了包袱坐了下来。
不多时,阵阵烤肉的香味便顺着山风传了过来……
纾月与花弄影面面相觑,苦笑了起来,看来他们是来了闲情逸致,准备在此地风景佳绝处长留了。
花弄影朝她们二人使了个眼色,比划口型道:“想办法先离开。”
纾月二人点点头,三人遂猫着身子小心地向外移动,刚走了没几步,樱宁脚下不慎,踩到了几段枯枝,“噼啪”一声,纾月霎时心里一凉,心道:不好。
“那里,什么人?”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标准京城官话。
三人见势不妙,相互搀扶着从灌木丛后站直身躯,随即转身望去……
原来那群人果真围坐一圈点了篝火正在烤肉,正当中端坐着一位眉清目秀身穿暗红大氅的青年男子,皮肤有些黑,不过好在气质出众,浑然天成的一身贵气一看就知道他定不是普通富家子弟,如今那双清朗的眸子正带着一丝玩味地看着她们。
喊话的那大汉站在年轻人身旁,穿着色彩鲜艳的胡服,满脸的横肉十分霸气。
“你们,过来。”那大汉朝她们招手道,见三人犹犹豫豫的样子,他不耐烦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顿时几条身影迅速逼近,转眼便来到纾月她们跟前,粗鲁地伸手就想抓人。
关键时刻花弄影突然挺身而出,怒喝:“住手!”
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但那几个同样身着胡服的男子还是被她的凛然之气给镇住了,惴惴着不敢再伸手相逼,纷纷为难地扭头看向那大汉。
“不劳诸位费心,我们自己走。”
花弄影说完,便率先走在头里。那几个男子见状连忙跟上,将三人押送到篝火旁。
大块大块的五花肉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上被烤得滋滋作响,就如同她们三人目下的处境,那是任凭宰割啊!
走近细看,隔着火光纾月忽然注意到年轻人身上的大氅一角敞开,露出了胸口的衣服,而那胸前竟是用金线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那图案非常眼熟,熟到纾月几乎是立即就想起了那日在官道上相遇的那个车队。
原来这群人是漠南人!
她想起荣昱敬对她说过的话,在漠南国,只有耶律部最尊贵的皇族才能穿代表红日东升的血红色。而那年轻人暗红大氅下的衣服正是血红血红的颜色,莫非他就是漠南皇族中人?看他一身的贵气,也许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就在纾月放肆地打量年轻人的同时,年轻人也颇有玩味地看着她,眼中除了惊艳,还有研判。
“你们,什么人?”那大汉问道。
若说年轻人像是皇族,那大汉的模样就浑然是皇族身边的近侍军将,这倒让纾月的猜测更加坐实几分。于是,她盈盈拜道:“小女子姐妹三人乃是京城人士,今日天气尚好,我们姐妹便想随处走走,不想打扰了贵人,还望贵人海涵。”
那汉子叽里咕噜地把纾月方才那番话翻译成他们的语言转述给年轻人听,年轻人听罢微微点头示意,于是那大汉便转头说道:“算你们好运,我家公子不想与你们计较,你们快走吧!”
“多谢!”
三人得了赦令,不敢逗留,急忙往林外走去。
“慢着!”身后突然传来那大汉的声音,三人顿时愣住。
纾月缓缓转过略显僵硬的身子,心里猜不出他挽留的意思,不禁有些不安起来。
那大汉说:“我家公子问你们名字。”
原来如此,纾月的一颗心这才落地,而花弄影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二人不免庆幸。
不过这要求,对于陌生的男女之间而言,十分地不合礼数。于是花弄影上前一步斟酌着说道:“请贵人见谅,女子的闺名只能说过自己的夫君听。”
那大汉翻译完,却见年轻人嘴角轻扬回了一句,那大汉听后虽然皱皱眉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翻译过来:“你已经出阁了?”
花弄影连忙摇头,“并非如此,我所指的是未来的夫君。”
那大汉说完,年轻人忽然笑了。他虽长得不如荣昱敬那般俊秀出尘,但笑容却很有魅力,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神激荡,心情也会跟着愉悦起来。
“你们大周女子真有趣!”那大汉把年轻人的话翻译了过来。
花弄影闻言一愣,心中腹诽,我们又不是玩物,有趣什么有趣?!
不过面上依旧是温婉的笑,行礼道:“若是公子没什么事了,小女子姐妹便告辞了,家里人还在山下等着,恐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
年轻人在大汉耳边说完,那大汉便道:“公子允了,你们走吧。”
三人大喜,匆忙拜谢完毕便快步往林中走去。
用最快速度回到马车旁,花弄影的绣鞋甚至还跑丢了一只,不过也顾不得这些了,三人都伸手抚着胸口,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互相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便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纾月感觉自己和花弄影、和樱宁之间的关系都似乎又进了一步。
马车很快便驶回了城里,纾月姐妹正说着话却忽然感觉车子停了下来。
樱宁掀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站起身来眺望了几眼,垂头丧气地回道:“姑娘,前头似乎出事了,两头往来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咱们的车也过不去了。”
等了片刻,可依然没有动静,眼看着天色已然不早,想着荣昱敬回府见不到自己恐怕会担心,纾月心里有些焦急起来,便催促着车夫去前头瞧瞧动静。
不多时,车夫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禀报道:“前头似乎是王天霸的人。”
“王天霸是什么人?”
纾月望着花弄影,后者则蹙眉叹了口气,用一种厌恶的口吻说道:“就是一个无赖混混!”
原来那王天霸是京城里有名的地痞流氓,他的奶奶曾经做过景王爷的奶娘,而景王爷是崇元皇帝最倚重的堂弟,又是手握兵权的重臣,于是王天霸便仗着这层关系,在外城中是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强抢民女、欺行霸市、坑蒙拐骗……几乎是无恶不作,百姓见了他都害怕得绕道而行。
芳菲馆虽然背后有荣昱敬撑腰,平时又得叶大侠和战人堂庇护,但开业初期仍是受过王天霸的骚扰,吃霸王餐听霸王曲不说,有位叫“紫瑶”的姑娘还差点被他强掳了去,幸而那天叶大侠及时出现救下了紫瑶。这件事后,荣昱敬便委托萧战,以战人堂的实力将芳菲馆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但凡芳菲馆的姑娘们外出,皆有战人堂的弟兄负责护卫,自此王天霸才不敢再来捣乱。
纾月皱着眉听完了花弄影的介绍,对这个王天霸心里也是厌恶得紧,于是又问车夫:“那王天霸在前头作甚么?为何两边的车辆行人都给堵住了?”
“前头人多,小的没能挤进去,不过听旁人说似乎是王天霸看中了一位卖身葬父的姑娘,正要强抢人家回家的当儿,却不知哪儿跑出来一个小伙儿打抱不平。王天霸素来横行惯了,见有人居然不知死活地敢坏他的好事,便叫了手下想狠狠教训那小伙儿。不料,那人是懂得功夫的,王天霸寻常几个手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几下就打趴下了。可是没想到……”
纾月正听得津津有味,见车夫话锋一转,不禁心急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王天霸又叫了几十个人过来,现在正围着那小伙儿一顿狠揍,这才把路都给堵住的!”
“哎呀!”纾月惊呼:“不知那人打不打得过?”
却见车夫一脸惋惜地摇头道:“想必是打不过的,独手难敌众拳啊!方才我打探消息时听说那人已经被打倒在地了,只怕是……”
“衙门不管这事么?”
插话的是樱宁,她的小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那车夫听了却道:“各位姑娘有所不知,这外城不比内城和中城,住的都是些平头百姓,因此王天霸才敢如此妄为。衙门里的人早已吃过他的苦头,加上他奶奶又是景王爷的奶娘,如何敢管?”
一想到见义勇为的小伙儿可能会遭遇的悲惨下场,纾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就是古代社会!一个只要有权势就能横行霸道的时代,最可怕的是在这里恶徒们随时都可以当街行凶,甚至夺人性命都不会有人来管上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