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后》终失禅骨

2、002

　　“一起去吃顿饭吧？”下了班，那位对我如是说道。
　　我瞪着羽坛，心情无比郁闷。
　　如果一个月之前他对我这样说，我会很乐意地答应。可是，此刻我的家中，正养着一只嗷嗷待哺的无助小狗。如果我迟一刻钟回去，她很可能就会因为得不到足够的注意而郁悴而死。
　　于是我很遗憾地向他摇摇头，问：“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
　　他愣了一愣，然后缓缓反应过来：“你有急事？”
　　我点点头。如果应付杨玉环大小姐那过分的渴望注意欲望也算的话，我，的确有急事。
　　“那，就算了。”他讪讪笑道。
　　“星期六。如果到时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吃顿饭吧。总觉得好久没有两个人聊过了。”我柔声说道。
　　他愣了一愣，露出真挚笑容：“好，就这样说定了。”

　　回到家里，我开门进去，她正坐在客厅里，一边看三流偶像肥皂剧，一边抱着枕头一边哭得唏哩哗啦，眼泪把枕套浸得透湿。那个抱枕都已经快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看见我进来，却立时跳下沙发，优优雅雅缓步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明显泪痕。
　　我怀疑她是否练过。明明哭得那么凄惨，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好看。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也许指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我打开衣柜，抽出一个抱枕，然后对她伸出一只手：“来，把那只枕头给我。”
　　她有了一会儿的犹豫，最后却仍然把那个枕头放到了我的手上。
　　我把干净的抱枕塞到她怀里，然后收拾了衣服去洗。
　　她却姗姗跟在我后面，跟到洗衣机旁边，然后一直站在那里。我莫名其妙，问她：“怎么，电视不好看？”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他救了她。”
　　“嗯？”那又怎样？
　　“可是，”她幽幽说道：“他不应该会来救她的，如果是真的他是不会来救她的。”
　　......真了不起，至少已经知道电视是假的了。可是，她的思维同样让人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微笑：“为什么他一定要来救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杨小姐，如果你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不靠自己？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救你？”
　　我知道这些话她听不懂，因为我们的思想观念实在差了太远，这些新时代的经典理论，到了她的耳边也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天书而已。不过，除此之外，我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她一脸想要辩驳又说不出来得样子，到了最后，却还是默默无语。
　　我调好洗衣机，回头去看她的片子，一时之间只觉得啼笑皆非。台湾偶像剧，最最俗烂到不行的那一种，典型的哗众取宠类型。我十四岁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了，也亏她看得那样认真。
　　下次去给她找一些关于新时代女性自强自立观念的电视剧好了，至少还有些教育意义。
　　遇到这样的女孩子，我还真是无可奈何。
　　我抽出片子，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她睁大了眼睛，立刻扑过来，想要捡回来。我拉住她的手：“别管它！下次给你找好看的。这些都是骗人的，不好看。”
　　她犹豫了下，点点头，可是，还是一副郁闷的样子。
　　虽然她乖巧一些我会觉得很省事，可是听话成这个样子，却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完全不像一个成年女子。若这样的个性已经在她身上定型，我很怀疑她的下半生会有任何希望。
　　我煮饭，我洗碗，我打扫房间。她自始至终只像一个装饰用的洋娃娃，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吃完饭，她陪我看新闻。她很不喜欢新闻，可是叫她去自己的卧室看电视剧却又不肯。一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她的依赖性很强。她喜欢随时抱着些什么，而且如果我在的时候，她喜欢靠在我身上。她似乎很不喜欢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但也害怕陌生人。听说雏鸟有把第一个看见的生物当作母亲的习惯，那就叫做印随，我怀疑她也是这样。
　　只有在我吟诵“在天愿作比翼鸟”之类的句子时，她才会有些脾气。若是大声讲述她与唐玄宗故事，甚至会哭闹着摔东西。可是平常，她就和一个洋娃娃没有两样。
　　她陪我看新闻，看着看着，便渐渐地睡着了。可是如果我微微动一下，她却会立刻醒来，眯着眼确认一下，确认我还在，然后才闭上眼继续睡。
　　我想这其实是一种病态。
　　她完全没有安全感。
　　看完新闻，我突然想起下午的约定，于是对她说：“对了，这周六下午我要出去。
　　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听了，有点紧张，拉住我的衣袖，问：“一定要出去吗？”
　　我点头：“我和人约好了。”
　　于是她又问：“会......很久吗？”
　　“......我不知道。不过，大约会出去一个下午吧。我会尽量在平常下班时候回来。只是星期六而已，你应该没有问题吧？”我柔声柔气，只觉得自己脾气真是越来越好，好到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她似乎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半晌，问道：“是和......男朋友？”
　　我更正。台湾偶像剧其实还是有一点用处的。至少她会用男朋友这个词，就令我颇为惊讶。
　　我微笑：“现在还不是。”
　　她虽然什么也学不会，不过头脑却似乎不是很笨，竟然可以理解我话中的潜在含义。在一阵手足无措之后，竟然冒出一句：“那......我祝你马到成功。”
　　我意外会从她的口里听到这样的话。可是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却是带着真挚的微笑。
　　于是我也微笑着抱住她：“一定会的。谢谢。”
　　或许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坏。至少心地纯洁善良该算一个优点。虽然她的心中带着怨恨，可是她的性格注定她绝对无法去伤害别人。她虽然有时候可怜又令人可气，但却不是可恨的那种人。
　　然后她乖乖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难得她这样懂事，很难相信她是之前那个我回来迟一点就哭闹得不可开交的杨玉环，害我觉得，其实应该给她一点好处。
　　我突然叫住她：“玉环，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这个周日我们吃大餐吧？”
　　她转过头来，神情复杂，微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