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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路半捡到傻大个 ...


  •   梁北声目呲欲裂地围着悬崖上下转了好几日,连太子的一根毛都未寻到。而后兜兜转转,涉水过林,惊奇地发现崖下乃是帝陵。
      第二日黄昏,梁北声寻到一具少年尸骨,登时魂归九天。末了,又寻见几具疑似的少年躯体,由最初的惊吓变得逐渐麻木。
      第三日,星斗满天,梁北声蓬头垢面,蹲在帝陵前生火,搜集木材时,捡到一角明黄布料。纵然先前心知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山中野兽横行,太子手无缚鸡之力,必然凶多吉少,但尚可自欺欺人。如今看到这布料,再无转圜,不禁悲从中来,满目沧桑,将脸埋于掌心作鹌鹑状。

      帝陵内,“哗啦”一声,谢泫然出水,爬上岸来,春寒料峭,帝陵中阴风阵阵,冷气激得谢泫然打了个喷嚏。
      谢泫然头一遭出谷,未料想到谷中碧潭竟然通向此处,周遭琼楼玉宇,却无一丝人气,不禁又打了个寒战,由内到外冷了个透。
      “嘶……”谢泫然上下牙关磕磕碰碰,哆哆嗦嗦地撸了一把发梢的水,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帝陵内守备不甚严密,毕竟当朝天子仍在,谁若想打帝陵的主意,天涯海角免不了杀头的死罪。
      谢泫然拎起湿漉漉的挎包,跃上围墙,朝前院径走,翻了出去。湿身于夜里疾走,非但没有带来多少热气,凉风吹过,冷的彻骨。他嘴唇发白,边走边打喷嚏,不多时幸运地发现远处有人生火。
      谢泫然远远观察,那人将脸埋于掌中,因姿势的缘故,高束的马尾披落前额,着篝火一燎,发梢燃起一簇火珠,火珠乘势而上,将几绺头发烧出青烟,眼见着马尾就要变成火把。
      谢泫然看得嘴角抽搐,那人闻见焦味显然发现了,扑腾起来。

      梁北声只觉近日乃是自己倒霉之最,为不损衣袍,撅起屁股,意欲以一个略显不雅的姿势压熄火苗。于是他拎着发梢,弯腰将头靠近湿润的泥土。
      此时一个潮湿的包裹袭来,朝火苗一扑,灭了。
      梁北声:“……”
      谢泫然后退一步,深藏功与名地点头示意,面无表情道:“不谢。”
      随之在篝火旁坐了下来,不知是篝火的火光映的,抑或其他什么原因,脸色有点发红。
      二人互不朝向,静默无声。
      梁北声静静注视谢泫然半晌,脸色忽明忽暗。
      片刻后,他抬手按上佩剑。
      谢泫然心中一凛,亦是握住剑柄。

      宣室殿,熏香袅袅。
      太后憩于帘后,皇帝居正位。燕王顾谲、丞相萧文和列右,太尉赵来风列左,暗卫队长姜山跪俯于地,外头跪着相府长史林胜。
      林胜面朝黄土,胡须簌簌,冷汗如瀑。原因无他,东宫卫率林恒正是林胜家中独子。
      “陛下,城中已经搜遍,暂无殿下下落。臣业已派出暗卫,沿城外各路搜寻而去。”姜山单膝跪地,一字一句轻而清晰,常年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李衍背靠龙椅,手肘撑在扶手上支住额头,佩戴扳指的拇指轻轻按揉太阳穴,将一双龙目笼罩在阴影中,只能够看到他英挺的鼻梁与紧绷的唇角。
      当朝天子年近不惑,正值盛年,一身龙威压得满屋子如坠寒冬。
      “人审的如何?”
      “回禀陛下,刺客混迹宫中已有三年,当夜易容成东宫卫率林恒,调开东宫守卫,趁机将殿下劫持。据林恒口述,该刺客化名王二狗,三年前自民间选拔而来,原本执守内城,被调为东宫守卫不久。家三口人,居于城西,殿下被劫前夕,已……已人去室空。”
      姜山打了个磕巴,继续道:“太子殿内有迷香的痕迹,此迷香仅具有催、催情的功效,不至于危及性命,殿下目前应当……还是安全的。”
      催情?李衍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重复道:“催情?”
      “是……是。”姜山闭了闭眼睛。
      室内气氛顿时微妙。
      “大、大抵是刺客出了岔子,误把□□当成了迷药。”
      “就这些?”
      “是……是。”
      “咚”一声,一碗热茶摔在姜山头上,烫红了他的小半边脸。
      太后自帘后无甚所谓道:“可有那刺客的画像?着太尉布置下去,速速加强盘查。”
      太尉赵来风一声不吭,铁青着脸。
      姜山顿了顿,不敢抬头看赵来风,热汗滴在地面上。
      当今圣上早些年不得子嗣,便立了先帝的幺子为太子,太子乃先皇后妃,那短命的赵姬所出。话说赵姬的短命八成与太后脱不开干系……哦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赵姬是赵来风的亲妹妹,太子是当今太尉的亲外甥!如今太子丢了,太后自然是不心疼的,可是若寻不回太子,太尉怕是想活剥了他。
      姜山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回禀太后,画像已经教人绘好,只是……”
      “只是那刺客精擅易容之术,画像恐怕做不得真。”顾谲接过话头,肃容道。
      殿内晕黄烛光照在他一身光滑的绛紫色锦袍上,映在眼底,黑色的瞳仁中折射出一点紫色的光亮。一张脸乍看清艳绝伦不似人间凡物,得亏周身的气度压着,否则活脱一大妖精。
      顾谲,字无端。李氏江山唯二的异姓王,已故安宁公主与前丞相的儿子。十三岁那年,双亲俱亡,因安宁公主乃太后所出,双亲俱亡后,便由太后抚养成人。十六岁,入伍军中,及冠那年匈奴来犯,离京出征,退兵匈奴,立下赫赫战功,回京后丢了兵权,封了燕王。
      因封地偏远之故,太后心中不舍,赐下宅邸,便常暂居京城。今儿个来宫中探望太后,正巧赶上皇帝议事,于是便跟了过来,没想到赶上这么出好戏。
      一国太子被人掳走,真乃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梁北声打量谢泫然,二人面面相觑片刻,梁北声肚子发出“咕”一声。
      梁北声将按剑的手松开,嘴角一扯,“哎,饿了。”
      谢泫然翻出用防水油纸包好的点心,分了一些给梁北声。
      “还算识时务。”梁北声点点头,谅这小孩也不敢耍什么花招,手肘架在膝上,唏哩呼噜地吃了,内心十分满意,脸色放晴了些许。
      梁北声嘴中衔着一根草,口齿不清道:“小孩,怎地在这儿?上哪儿去?跟了梁爷吧,梁爷罩你。”
      梁北声盯着谢泫然被鬓发轻拂的如玉侧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小孩长得煞是好看,否则自己出了那么大一个丑,说不得也要杀他灭口。
      一阵风打着旋吹过,谢泫然表情微妙,梁北声扬眉,勾起一边的唇看他。
      谢泫然凑近:“阿嚏。”
      梁北声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这小崽子简直不知好歹,白瞎一张好脸。梁爷他从不做强买强卖的买卖,揪住谢泫然领子,预备把他扔出去。
      谢泫然视线落在揪住自己衣领的一双手上头,抬眼掠向梁北声。
      梁北声惊觉谢泫然看他如看蝼蚁,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他见谢泫然抬手,击在自己手腕的踝关节,运力使劲妙到毫厘,梁北声双手被震得瞬间脱力。
      梁北声瞳孔骤缩,反应过来这小孩竟然是个高手。并在同一刹那之间,惊觉自己內府空空荡荡,旋即意识到点心里有毒,竟是被卸去了一身内力。
      谢泫然长叹一声,上下打量梁北声道:“哎,有点冷。”
      梁北声脑门暴出青筋,隐忍了片刻,脱下外袍,丢在谢泫然头上。
      谢泫然随手扒拉开,也不跟他计较,裹上温暖干燥的袍子,又学梁北声语气,“大个儿,怎地在这?跟着小爷走,小爷罩你。”
      最近真是跟小崽子命里犯冲。梁北声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气得呼哧喘气。

      姜山被解了围,瞬间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地朝顾无端磕三个响头。
      赵来风将近天命之年,此时长须抖擞,“照燕王爷的说法,那线索就断了?!”
      萧文和终于觑见时机,上前道:“陛下,不妨从城西处下手,调查那户人家何时迁来此处,宅户由谁置办,由此顺藤摸瓜,看看能否发现线索。而且刺客劫走殿下却未曾伤了殿下,或是有其他图谋,不出一月,必有动静。”
      “至于林恒……”
      帝位上李衍敲了敲御案,萧文和无奈噤声。
      “依相国说法,封锁消息,切勿走漏风声,去办。”姜山应声,如蒙大赦,溜了。
      话至此处,李衍瞥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赵来风,续道:“东宫卫率林恒办事不力,明日午门抄斩。”
      赵来风“哼”一声,殿内陷入沉默。
      顾无端却道:“陛下息怒,太尉息怒,不妨先听丞相大人一言呐。”
      萧文和愕然一瞬,台阶却下的很快,拱手诚恳道:“陛下,臣说句公道话,林恒斩不得。林恒与那刺客多有接触,对刺客体态身形最是了解。眼下殿下安危为重,先把问罪放一放,令其戴罪立功,快些找到殿下,方为良策。事成之后,再斩不迟。”
      太后悠悠叹了一口气,“有理,届时再斩也不迟。”
      虽说那孽子乃赵姬所处,但比起先帝的儿子,她更不喜欢当今龙椅上这位下的种。
      既然太后敲板,此事暂且定论。
      相府长史林胜见萧文和缓步而出,得知家中独苗的性命暂时保住,虚脱般晕厥在地。

      赵来风铁青着脸地摆轿回府,回府后坐定,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脸色方缓和下来。
      忽的管家来报,低声道:“老爷,燕王府的小厮要我把这个给您。”
      赵来风展开纸条,只见寥寥二句。上书:知太尉心怨相府长史之子林恒玩忽职守,今日不杀,实乃权宜之计。当下务必寻回殿下,这储君之位,不容他人。

      日头初升,天光青白。
      梁北声压熄火苗,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泫然。
      时近晌午,早春的日头已经有些毒辣,谢泫然在清泉边掬了一捧泉水,往脸颊上洒去。
      忽的,脖颈侧架了一泓寒光。
      “解药。”
      谢泫然动作一滞,侧脸瞟了梁北声一眼,而后选择了无视,自顾自地濯洗面孔。
      梁北声被谢泫然无视的态度激怒,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小孩,梁爷与你无冤无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谢泫然想了想,道:“哎,又累又饿。”
      “……”
      梁北声被气得倒抽一口冷气,捏住了谢泫然的后脖颈。
      谢泫然有一瞬间的愕然,然后梁北声被撂倒在地。

      半个时辰后,梁北声打回来两只兔子,看在兔子又白又可爱的份上,俩人暂时和解,坐在一处烤兔子。
      谢泫然翻出一个小瓷瓶,轻描淡写往兔子上一洒,兔肉被火烤得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梁北声怒目圆睁,痛心疾首地吼道:“你干什么?这回爷可看见了,你这小兔崽子又想害我,白瞎了爷打的兔子!”
      谢泫然腮帮子塞得鼓鼓,被吼蒙了片刻,摔骨头反击道:“吼这么大声做什么!这药粉是调味的!”
      梁北声半信半疑,满脸嫌弃地试着吃了一口,不由眼前一亮。
      梁北声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眼见谢泫然又撕下一只兔腿,忍不住瞪他,训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埋头苦吃。
      谢泫然对此全然不知,心下有些惆怅。自己欲寻身世,却全无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师父说,天地广袤,世界微尘里,爱恨情仇,盛衰兴亡,体味了这些,才不枉世间走一遭。
      总而言之,通俗点说就是,多去看看热闹。
      略作思索之后,谢泫然朝梁北声道:“大个子,你带我去寻天下第一美景与武林第一美人,找到之后,我替你解毒。”
      “天下第一美景?这个我不知道。至于天下第一美人……”
      梁北声口中衔着兔肉,注视谢泫然,掂起食指点在谢泫然额头,“找到了。”
      谢泫然拍开梁北声的手,将一根骨头摔在梁北声头上,“跟你说明白,小爷我不是断袖。”

      饭后,梁北声河里洗澡,谢泫然岸上练剑。
      谢泫然看起来年纪尚小,五官秀致非常,一身气度却是清清冷冷,不见丝毫脂粉气。他的腕骨韧而纤细,佩戒的手指骨节分明,握在剑柄上,煞是漂亮。
      这是个白切黑,梁北声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观察谢泫然剑法,纵横挪移,劲而有节,干净利落,不见赘余。年纪不大,造诣却颇高。
      梁北声泡在水里,仅露出半张脸,肚子又饿了,咕咕乱叫,思绪信马由缰。
      眼下任务搞砸了,又折在这小子手里,打又打不过,跑了遇见我教中人或者江湖人来寻仇,眼下内力全失,无论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操了,妈了个巴子滴,老子不干了!
      嗯?不干了?
      梁北声灵机一动,狼尾巴摇了摇。

      “喂,小兄弟,大哥我名梁铮,字北声。”梁北声改头换面,挂上一副春风拂面的笑容,边穿内衫边道,“天下第一美人,不巧,梁爷我还真见过,包在梁爷身上。”
      “谢泫然,未及冠,无表字……”谢泫然话音突然戛然而止,拈起地上的纸,震惊道,“这是谁?!”
      梁北声穿衣服时,无意将那藏在袖中的太子画像抖了出来,画像浸了些水,太子墨绘的下半张脸晕染开来,混淆了面部线条。然而那一双眼睛极为清晰,略显妩媚的凤眼,眼睫长而迤逦,一点泪痣盈盈若泣。
      十年以来,谢泫然在睡梦中无数次见过这双眼睛,他笃定七岁那年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定然知晓他的身世,还有他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北声拿眼一夹,破罐子破摔道:“没谁,旧相好。你喜欢?送你了。”
      “不必第一美人,你带我去见他。”谢泫然眼睛发亮,字字清晰道,“事成之后,解药归你。”
      梁北声心道,好说好说,这人已经摔成肉渣,你拿剑往自个儿脖子上一抹,待上了黄泉路自然有缘相会。他心中戏谑,面儿上却密不透风,干脆道,“成。”
      言毕又好奇道:“你认识他?”
      谢泫然心中略定,不耐烦地凝视梁北声。
      意思昭然,不该问的别问。
      梁北声被谢泫然模样激得咬牙切齿,愤愤闭上嘴巴。
      二人如野人一般在深山老林中跋涉,终于走至人烟之地,买下两只马匹。略作整顿之后,朝往李朝都城——靖安,风驰电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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