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中的平行线》夏果新绿

4、微光如炬

　　清晨的片场比以往更加喧嚣。
　　灯光师在搭景、助理导演在催场，几个化妆师忙着给临时演员上妆。林轻轻一到达，就感觉气氛不对：人群聚在一起看手机，时不时发出低声惊呼或议论。

　　“怎么了？”她放下包，轻声问正刷微博的场务小哥。
　　小哥抬起头，神色复杂：“韩骁前妻又发博了，这回点名说他跟剧组顾问走得很近，还说……” 他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林老师，我也是刚看到，请您别误会。”

　　林轻轻心头一紧，拿过手机一看：
　　前妻的爆料中，文字含沙射影地提到“某位顾问与韩骁深夜收工后频繁同行”，配上一张被狗仔偷拍的模糊背影照，模糊地标注了拍摄基地外围的位置。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要稍加联想，网民很容易把“顾问”联想到她林轻轻。

　　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别慌，咱们先去找导演和制片了解情况。”
　　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发慌——她既担心自家学院会有意见，更怕舆论发酵影响项目进度和经费拨付。“怎么就那么倒霉，被拍到了?” 回想昨夜收工后，自己和韩骁确实走出棚口聊了几句，但绝无越界行为。狗仔却能断章取义，编出故事。

　　果不其然，制片人和导演已经得知消息，把林轻轻、韩骁，以及核心团队叫到片场一角的临时会议室。
　　门一关，空气凝重。

　　制片人将手机屏幕亮给众人看：“热门帖子里猜测纷纷，说什么‘韩骁再现新欢’，简直胡说八道。我们马上要发官方声明，力证韩骁和顾问老师只有工作往来，可这可能还不够。”

　　导演皱着眉，望向韩骁：“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她这样疯狂爆料，整个剧组都会被波及，甚至影响到后续审批。”

　　韩骁神色冷硬，语气却压着一股无奈：“我经纪人已经和公关团队商量了，会立刻发澄清微博。我也会在采访中重申，与林老师只是合作关系。可我怕她还有更阴险的招，说不定她会‘放大招’。”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扫了林轻轻一眼，似乎也在担心她的感受。

　　林轻轻强忍慌乱，轻声道：“只要能把真相说清，我这边随时可以配合发声明。但我也要顾及学院的想法……院里肯定不想让我和娱乐圈扯上负面绯闻。”
　　制片人叹息一声：“好，咱们先发一个比较‘官方、严肃’的声明，再补充一部分你们在片场的专业互动资料。希望能尽快压下这波绯闻。”

　　会议室里的人相互对视，心里都清楚：声名与利益在此刻紧紧捆绑，一旦公关处理不好，不光韩骁会受打击，学院和剧组或许都要承受后果。

　　开完简短的会后，林轻轻回到办公室区，刚想整理片场要用的资料，手机就震个不停——果然是学院办公室来电。
　　她按下接听键，就听见院长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轻轻，网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炒作成韩骁的绯闻对象了？学院这边已经有学生在论坛里议论，说学院派出的顾问被人按头成‘花边新闻’。”

　　林轻轻内心一跳，连忙解释：“院长，网络谣言。我跟韩骁只是工作合作，他经纪人和剧组已经发声明澄清了。”

　　院长哼了一声，焦躁不安：“光靠声明能行吗？要是再弄出什么舆情，学院怎么办？学校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们在跟军方还有研究机构谈经费，一旦形象受损，项目就可能被砍！”

　　听到这话，林轻轻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连说“对不起”又显得无力。院长叹口气：“我知道不一定是你的错，但你得跟剧组好好配合公关，或者……如果真的挡不住，就先退出顾问团队，免得连累学院。总之，自己掂量。”

　　通话结束，林轻轻呆立片刻。她放下手机，耳边仿佛还回荡院长的话：“必要时退出顾问团队”。
　　倘若她退出，学院能暂保名誉，但剧组这边的工作怎么办？明明她已投入大量心血。更严重的是，没有她的持续把关，万一军旅题材拍砸了，后期拨款也会泡汤。
　　她捂着额头，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绝不能退。只能想办法把舆论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夜拍前的准备时段，导演在另一个棚内调试布景，众演员在做走位，林轻轻拿着修订好的剧本台词备忘录，边走边记。
　　她拐过走道，就看到韩骁站在一边，似乎等着她。灯光昏暗，他的身影被映照得颀长。
　　林轻轻脚步一顿，有点尴尬：“呃……你有什么事吗？”

　　韩骁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复杂，却竭力保持平静：“我听制片人说，你在学校那边受压力不小。他让我跟你沟通一下，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你们学院发一份特别声明？”

　　林轻轻扯了下嘴角：“特别声明？”
　　“对，类似于我个人名义澄清、道歉之类，表示因我个人黑料连累了顾问老师，学校只是无辜被波及。”

　　她微微怔住，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这种“自我牺牲”式的做法。心里又感动又无奈，叹了口气：“谢谢你。不过，这件事不全是你造成的。我也……没想把责任全推你身上。”
　　两人隔着半米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度，却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韩骁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只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你自己也别绷太紧，真顶不住就说，导演和制片人都能帮。”

　　林轻轻微微垂眸，心里划过一丝暖意。她用力点点头，没有多言，目送他转身走进化妆室。

　　夜幕降临，片场里的灯光打得通明。今天要拍摄的戏分成两个场次：一场户外军事演练，一场内景外交戏。

　　军事演练：需要大量烟雾、爆破特效，导演和武行负责人指挥几十名群演在沙袋障碍间奔跑，韩骁则是核心角色。
　　外交戏：设置在临时搭建的会议室里，林轻轻要为剧组提供多国谈判场景下的台词与动作指引。
　　可拍摄到了深夜十一点，户外那场戏仍未拍完。烟雾弹多次误放、演员跑位失误，一遍遍重来，导演和摄制组烦躁不已。林轻轻一直在场边观察，帮忙提醒一些军事常识的“漏洞”。
　　这时，她从副导演的对讲机里听到有人说：“还有十分钟准备爆破特效，注意安全！”
　　她看向韩骁，见他正戴着耳塞等待动作指令，衣衫上布满尘土与汗水，神色却依旧专注。
　　看着他的眼神中透出的那股倔强和谨慎，她不禁暗自思忖：“如果只看眼前的他，我更信他是个拼命工作、努力维护团队的演员。”

　　爆破戏终于拍完已是凌晨一点，剧组又火速转场内景拍“外交谈判”。这段戏要延伸到清晨才能结束，导演打算连轴转，拍完大家就地休息。
　　林轻轻抱着笔记本，带着几个译员来回沟通。因为谈判戏涉及外籍演员，他们的口音和剧本衔接存在不少问题，需要一个个调整。
　　外面，助理制片人时不时跑来汇报：“网上还是有人揪着绯闻不放，不过有不少人相信我们发布的澄清。”
　　林轻轻只能苦笑：在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黑粉和吃瓜群众都不会轻易散去，只能耐心抗住。

　　半夜里，一位外籍演员的名字总是读错，被翻译纠正了好几遍，拍摄频繁NG。导演大喊：“林老师，你能不能再给他讲一下场景背景？让他理解说话时的状态，不要急。”

　　她只得快步上前，语速放慢，用英文给对方讲解：“你现在要扮演的是某国军方代表，面对韩骁饰演的联合作战指挥官时，你心里其实很不服气，但又要假装客套。所以语气要有些傲慢，却不能太出格……”
　　一番混合比划与翻译，总算让对方大致明白。
　　随后，韩骁加入对戏，他需在台词里逼“对方”就范，气场要冷硬克制。拍摄五六条后，导演终于喊卡，表示勉强通过。

　　林轻轻紧张的心弦这才稍松。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三点。她脑中还在想着第二天学院可能又会来电话催问绯闻处理进展。“真是忙到没有喘息余地。” 她揉揉太阳穴，却只能撑下去：电影拍摄时机难得，一旦错过，不仅浪费了全剧组的努力，也意味着学院经费泡汤。

　　收工后，林轻轻半靠在休息棚的折叠椅上发呆，一身疲惫。耳畔传来脚步声，她抬眸，就见韩骁捧着两杯热茶走来。
　　“辛苦了，” 他递给她一杯纸杯茶，茶香温热飘散在夜色中，“剧组的茶叶渣，我让助理泡的，你先凑合喝点，不然熬夜太伤身体。”

　　林轻轻愣了愣，接过茶：“谢谢。”
　　她没料到韩骁会主动拿茶来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暖意，驱散了夜色的寒冷。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会儿，谁也没提绯闻那档子事，似乎这种难得的平和片刻，更适合各自小憩。
　　过了一会儿，韩骁轻声说：“等这部戏结束，我应该会离开娱乐圈一段时间，好好沉淀，或许回东北老家看看。”
　　林轻轻端茶的手微顿：“为什么突然这么想？明明你现在片约不断。”

　　他轻叹口气：“那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新闻，也没停过。也许我真的需要远离一下。”
　　林轻轻没有立刻劝他，反倒轻声应和：“嗯，或许是个好主意。忙完再好好放个假，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个人隔着灯影，彼此都显得疲倦，却在这一刻有了些心灵默契。没有旁人催促，也无过度言语，只有初秋夜风带来的微凉和茶香。

　　第二天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林轻轻还没来得及回宿舍休息，学院领导的电话又突兀地打来。
　　电话那头依旧是院长的声音，直截了当：“轻轻，这两天谣言还没彻底消停。我们担心事件扩大。上头的人也一直在关注新闻，甚至怀疑我们的项目合作是不是有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先回学院一趟？”

　　林轻轻勉力撑着酸涩的眼皮，一字一句地说：“院长，我知道您的担忧。但剧组还在拍摄关键期，如果我现在走，拍摄很可能出现硬伤，还得回头重拍……那样耽误学院更多资源。”

　　院长语气放缓，却仍带着不容置疑：“好，你再努力一下，但别闹出更大动静来。下周学院有个班子会，务必带上你的项目汇报材料，亲自到场说明情况。”

　　林轻轻答应下来，心里盘算：片场这边能不能提前把几个重点戏份拍完，再回去一趟？然而，这种缝隙式的安排，也意味着自己要继续透支体力和精神。
　　她看向远方，晨曦微光下，片场的灯光还未完全熄灭。工作人员或躺在折叠椅上打盹，或匆匆准备早餐。又是疲惫又是忙碌，却无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