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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洞房花烛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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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池走进李乘月的营帐的时候,发现她正神情专注地低头看信,面上隐隐带着笑意。
见他进来,李乘月抬起头招呼他坐下喝茶。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她看着虞秋池的脸。
虞秋池扫了一眼被她折起的信,“巧了,我正想问,你面上带笑,是谁来的信?”
李乘月道:“一个新结识的朋友,你呢?”
虞秋池饮了一口茶,甚为得意道:“和讨厌的家伙吵了几句,还赢得十分漂亮。”
李乘月面露了然,“是杳杳过来了,她怎么没同你一起来我这,莫不是被你气走了?”
“她逞强好胜,偏偏技不如人,应当是没脸来见你,这会大概回府里了。”
“技不如人?”李乘月好奇道:“你们比的什么?”
虞秋池三言两语说明事情经过,略过了李乘歌逃学及鲁夫子来信的部分,只说是李乘歌笑他不通文墨。
李乘月抚掌道:“教训得好!杳杳平日散漫惯了,正该给她泼泼凉水,叫她醒一醒神。”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只是李乘歌幼时失恃,她对这个妹妹向来多有爱怜,从来便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虞秋池能给李乘歌一个教训,正合她意。
二人讲话间,一名兵丁在外通传侯府来人,不多时,侯府的小厮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封喜帖,先呈了一封给就近的虞秋池。
李乘月问道:“谁家的喜帖?”
侯府小厮张着嘴,却有些欲言又止,只是低着头走上前递出喜帖。
虞秋池已将手中喜帖展开,亦是神情古怪。
“什么表情。”李乘月见他神情有异,接过喜帖一看,当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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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歌阴着脸回了侯府,刚跨进院子,却见出门前还一片寻常的侯府张灯结彩,众仆役正忙得热火朝天,不禁皱起眉头,随手拽住个急色匆匆走过的小厮。
“这是做什么?”
被李乘歌拽住的小厮干笑数声,“二小姐,咱们府上要办喜事了,侯爷让我们加紧准备起来。”
“办什么喜事?”
那小厮又是一阵干笑,只是越笑那声音越虚,“侯爷不日大婚,已向圣上请了旨,新夫人过门后,便是一品夫人了。”
那小厮一边陪笑一边趁着李乘歌愣神脚底打滑窜走了,旁边的仆役觑着她的脸色,一个个也似乎不经意地悄悄往别处走,很快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抬腿朝李靖川的书房走去,一推开门,却又是一愣。
那里头正对着书桌的墙上挂着的商瑶的画像已被取下,徒留下墙上那挂过画的印记。
又惊又痛之下,李乘歌竟笑了出来。
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小厮见二小姐面带笑容从侯爷的书房走了出来,又像幽魂般游荡进了祠堂,心中纷纷暗叫不好。
这小祖宗平日一点不顺心便要大发脾气,而今遇着这亲爹续弦的事情,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怕不是已经被气到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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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川晚间回府时,听闻爱女自打午后进了祠堂便一直没有出来,晚间仆从去送饭却被她踢打出去,心里已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进了祠堂,面上带笑,“哟,这是谁家的小娃?怎么跑到我家祠堂里来了?”
李乘歌一言不发,面上全无血色,眼圈红红的,看得出方才哭过一场。
李靖川心疼道:“杳杳,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饭,伤了身子还了得?”
李乘歌声音冷得像冰,“我不同意。”
李靖川叹息道:“杳杳,斯人已逝,活着的人终究要往前看。”
“我不同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读了不少书,知道不可再闹小孩子脾气。”
“我不同意。”
“你这般不懂事,爹会伤心的。”
“我不同意。”
两人僵了一阵,李靖川丢下一句此事绝无转圜,转身出了祠堂。
李乘歌对着商瑶的牌位,方才一直忍耐的眼泪再度汹涌。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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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绣幕,龙凤双烛。
新嫁娘端庄地坐在喜床上,两侧床边站着侍候的婢女。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几人在阻拦着不让谁走进屋子,却不敢太过强硬,以致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破入门中。
“哎呀!二小姐,这是洞房,您不能进来。”
花生瓜子红枣连着盘子砸在新嫁娘的大腿上,江行云的盖头被猝不及防地掀开,眼前顿时一片光亮。
他抬眼,对上一双怒火冲天的眸子,烛火映在少女的脸颊上,仿若一片红霞升起。
撞入李乘歌眼中的,是一个神仙下凡般的美人。
江行云妆容极淡,却眉眼如画,他长相柔和,此刻面上带着些许惊讶,神情像是小猫或者小兔子,令人见之生怜。
旁边的仆役皆是为之一愣。
年轻的惊叹于江行云的美貌,府中的老人却是在震惊过后,互相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纷纷将眼神落到李乘歌身上。
李乘歌像骤然被雷劈中般顿在原地。
怎么会……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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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尚在前厅待客,夫人要不要先喝口茶?”
江行云不喜人多,房中只留了两个侍候的婢女,其中一个看着机灵些的去外头探了一圈回来报信,手脚麻利地倒了茶送到江行云手中。
“多谢。”江行云接过茶,微微颔首。
“不敢,这是奴婢的本分。”
丹黄垂下眼,新夫人待下人如此客气,果真是乡野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行事畏畏缩缩。
山窝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便是长得再美,也终究不过是镀了金的麻雀。
江行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丹黄。”丹黄指向另一个表情有些呆的丫头,“她叫丹青。”
丹青半晌才反应过来,给江行云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江行云同二人聊了几句,才问道:“方才那是二小姐?”
“正是。”丹黄是个嘴长的,就等着江行云问起,“其实,二小姐会来闹,一点也不奇怪,她不来才是最奇怪的。”
“为何?”
“夫人才来建康不久所以不知,二小姐的脾性,在这整个建康城都是出了名的。她是侯爷的掌上明珠,一向恣意妄为,凡是她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星星,不到手也决不罢休,凡是惹到她的,哪怕皇亲国戚,都不一定能在她手中讨着好。”
丹黄一脸关切,“夫人,您往后在府中,万万不可和二小姐起冲突,她发作起来,连侯爷都拗不过她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二小姐怎么把您的盖头掀了便走了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方才她似乎管您叫了一声……”
“娘,二小姐管夫人叫娘。”
迟迟不语的丹青冷不丁接了一句。
江行云微微蹙眉,他方才也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现在三人都听到了,她的确说的是“娘”。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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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间,李靖川总算从前厅脱身,大步跨入洞房,抬手挥退两个丫头。
“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他四下望了望,仔细将门关好。
“杳杳无礼,我替她向您赔罪,还请多多担待。”
“如何称得上担待。”江行云温声道,“侯爷对我有大恩,便是二小姐对我有大恩。”
李靖川听他称李乘歌为二小姐,觉得颇为怪异,“乘歌字闻君,小名杳杳,殿下叫她闻君或杳杳便可。”
江行云颔首,有些不习惯地开口,“杳杳方才……”
他一时踌躇,不知是否该向李靖川言明自己的疑惑。
“我知道。”李靖川从怀里拿出一个卷轴展开,递给江行云,“您一看便知。”
江行云见了画中人的模样,沉吟片刻,“这是……先夫人?”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涌起的几分震惊复杂,向李靖川道:“难怪。”
画中人一张观音面,与江行云有七分相似。
李靖川沉声道:“幼卿去得早,留下我和一双女儿,大女儿小时候还有母亲照顾,小女儿却早早失去了母亲,我不免对她更为宠爱,没想到纵容之下,将她养成如今这副骄横性子。”
江行云叹了口气,“杳杳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不讨厌李乘歌。
李乘歌给江行云的印象是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娇气小姑娘,虽有些任性却情有可原。
她模样上也占了些便宜,是十足柔软无害,便是瞪着人的样子也颇有些无辜,初次见面,江行云实在对她生不出什么不喜。
恰恰相反,两人同样失去了母亲,从心理上江行云对她有天然的亲近。
李靖川见江行云全无介怀,又想到皇太孙自身遭遇,大约能明白几分江行云的想法。
他心里暗暗点头,江行云天性纯善大气,若是他为皇帝,必是仁君,可惜,当真可惜。
李靖川向江行云大致介绍完侯府的情况,又同他说起另一桩事。
“殿下可还记得一个叫崔明的人?”
江行云仔细回想,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是谁?”
“是当年那些粮草督运官中的一人。”
江行云的瞳孔猛然放大,一张多年前曾见过的面庞在脑海中依稀浮现,“我想起来了,在那批督运官中,崔明算是我父亲的亲信之一。”
他眉头微蹙,“当年那批粮草督运官,不是都死了吗?”
“几乎是的,只有一人下落不明,便是这个崔明,我手下有人是他当年的同僚,来报说近日在琼城见到他,远远喊了他一声,他拔腿便跑,虽然没追上他,但恰恰说明没有认错。”
江行云心神俱震,眼睫颤抖,却终究温声道:“多谢侯爷将此事告知于我,只是事有蹊跷,若是继续追查,恐怕会给侯爷惹来麻烦。”
于江行云而言,当年真相极为重要,但他如今寄人篱下,不能给侯府招来祸患。
李靖川摆手,“殿下不必自苦,即便我没有找到殿下,也不会放弃探查当年的真相。”
他身着大红喜服,神色却有些悲怆,“这也算是,给故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