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人》山坛

1、初见长官

　　放哨场上三三两两的罪犯走在一起，几个手持电棍的狱警站在边缘，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光始终松散在每一个人身上，看起来似乎对发生什么都漠不关心，但每个罪犯都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总是会有暗流涌动。毫不怀疑如果有任何一个罪犯违背监狱规定，那么他绝对会被那些电棍毫不客气地招呼。

　　放哨场四处围着高墙，在最高的那栋建筑上立着一面联邦国国旗。那面印着专属联邦标志的旗帜随风鼓动。

　　这里是联邦国最古老的监狱，大约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这座中央联邦监狱仍然在运作，时间并未让它的防守设备变得陈旧，变得不堪一击，反而赋予了权威的象征，赋予了中央联邦监狱至高无上的权利。虽然联邦国由大大小小的政治实体构成，众多权利也早已名副其实。但中央联邦国监狱仍然享有一切权利，它不受邦国限制，它独立于联邦国，甚至早已成为另一政治体。

　　“报告长官！这时最新囚犯名单！”刚才那个凶狠的狱警仿佛不复存在，谄媚爬上了他的脸庞。他此时正对着另一个级别更高的长官行礼。

　　这个长官仿佛比在场的所有人级别都要更高。弗兰克甚至没有抬头，就能感知到气氛的变化。

　　在那阵步伐走进来的一瞬间，整个搜查房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不见了。

　　他刚才分明看见其中有一个狱警已经忍不住点燃了一只烟，那股烟味现在都还在空气不流通的搜查房内游荡。

　　但是下一秒，这股游荡的气味便被别的气味覆盖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尽在一瞬间，甚至都没有人出声，那位长官也还没有开口，这间小小的搜查房便已经先消失了一个人。

　　弗兰克借着自己在昏暗角落的优势，悄悄抬起了一点头。他看见正是刚才那个拿烟的狱警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那根已经点燃的烟正在他攥紧的手里。

　　动手的自然不是那位走进来的长官，而是他身后跟进来的人。

　　“你在看什么。”在寂静中，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声音意外的好听，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弗兰克竟然生出一种宛如罄石敲击的感觉。

　　可是现在，那声音中带着不容小觑的冷意。

　　在那么一瞬间，弗兰克几乎以为对方是在问自己。他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旁边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然后道，“长官，你知不知道自己长着一副很欠操的样子。”

　　弗兰克只觉得今天大概就是自己的死期。搜查房的温度仿佛降到冰点。大约只要他愿意，弗兰克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只要这个面前的长官愿意，在搜查房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死。
　　出乎意料的是，那长官也轻笑了一下，手中似乎在翻动刚才交上去的名单。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响起。很快，声音停住了。

　　从弗兰克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长官的长筒皮靴。

　　他听见长官语气中不含一丝感情道，“三天禁闭。”

　　随即转身离开。在那一瞬间，弗兰克忍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那位长官的侧脸，意外的瓷白色皮肤，可只那么一瞬间，他看得出这个一个亚裔。

　　诧异顿时在他脑海中压过了对关禁闭的恐惧。联邦国有着非常严重的种族歧视，可以说除去尼格罗人种，亚州人便是唯二饱受歧视的。而这个长官却是一个亚裔。此刻弗兰克只想迫切知道这个长官到底是什么人。当然，很快他就没空想这个了。

　　仅仅作为新入监狱的囚犯是没有资格享受高级禁闭的，最低级的禁闭便是将囚犯捆在十字架上狠狠抽打一番，然后丢到牢房里。关上十天十夜。

　　纵使知道不能完全怪那个出口贸然挑衅长官的男人，但弗兰克还是不免有些抱怨和恨意。他一面同身上火辣辣的鞭痕作斗争，一遍忍不住恶狠狠地想，好哇，长官的计谋成功了，连坐拉所有人下水，我现在恨死那个小子了！

　　但他知道那个囚犯绝对不会比他们好过，十天过去了，他也没有在集体牢房里看见那个囚犯。

　　也许已经被折磨死了？弗兰克猜想着。

　　直到三天后，他才重新见到那个囚犯。

　　似乎是因为那个囚犯的缘故，他们这一批进监狱的罪犯都格外受狱警的照顾，吃饭永远只能吃残羹剩饭，洗澡也是总是洗到一半没有了水，囚犯们看得出他们被狱警针对，于是总是同样对他们毫不客气，在狱警的默许下，这一批囚犯都被折磨的不清。

　　直到晚饭后，那个囚犯终于被放回来了。

　　还没靠近那个男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已经先抢占了每个人的鼻腔。看得出来这家伙这几天被教训的不轻。

　　和那囚犯一个牢房的都不敢靠近他，弗兰克沉默了一会，还是慢慢靠近了他。

　　自从被推进这间牢房，他就像死了一样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弗兰克离他只有一臂距离之时，那男人突然暴起，径直朝弗兰克的喉咙探去，弗兰克大吃一惊，忙往后退去，可显然已经晚了，那手精准扣在他的命脉上。

　　借着牢房里的灯光，他看清了这只手，强健有力，如果忽略那些新添的疤痕，这只手绝对称得上是很赏心悦目的手，前提是不放在他的喉管上。

　　“有话好好说……”弗兰克痛苦地举起双手，他想向这囚犯示好，可显然对方不屑一顾。但也在这生死一瞬间，弗兰克艰难地朝他眨了眨右眼。

　　弗兰克发誓，他绝对从这个人的眼神当中看见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干！他一个直男还没说些什么呢！这个基佬凭什么嫌弃自己？！自从上次这个人在长官面前口出狂言，他内心已经给他定上标签了。

　　弗兰克忍辱负重，又眨了眨右眼。这一次信号终于对接上了。

　　在牢房的灯光下，弗兰克的翠绿色瞳孔中折射出了无机质的光泽，在他多次眨眼之后，安装在他瞳孔中的高频信息发射器就会进行传递信息。

　　弗兰克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谁料扼制在他脖颈上的那只手渐渐收紧。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

　　濒死的感觉并不好受，弗兰克的眼睛开始翻白，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那就是绝对不能凭着对方可能偶然做出的手势就认为是自己的同伴。而现在，他就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了。

　　忽然一阵嘈杂声又传来，一根电棍从牢房外的铁栅栏中间伸了过来，恶狠狠地敲在那个男人身上。

　　“又是这个0328！”弗兰克只感觉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猛然一松，他瞬间又活了过来，这下恨不得离面前这个囚犯几百米远。

　　“带走！”那电棍招呼了0328没多久，有一道命令迅速布下。刚回来的0328再一次被拖了出去。

　　弗兰克喘着粗气，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他看着被强行拖走的0328，心中忍不住冒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直到他看见脸上被血盖了大半的0328半眯着眼睛，纵使受制于人，但还是恨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妈的，弗兰克差点没爆出粗口。就在对方眨完眼睛后，他收到了一道确认信息。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他的接应人！那刚才还和他装什么蒜？

　　他不禁暗暗想道，这都是这位同伴自己作了，一共才进来15天，竟然15天都在关禁闭。也算是给他刚才差点死掉的一点安慰了。可是缓过来后，他又不禁有些后悔，这下还不知道那个同伴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和他交接任务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位0328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自从开头他说的那句话后，那位长官就好像盯上了他。

　　别人顶多被抽几鞭子之后开始关禁闭，他却实打实地直接和几头不知道饿了多少天的恶虎扛斗了三天。期间还要避免被各类机关伺候。

　　等到他血肉模糊地熬死了那几头恶虎，以为终于能喘口气了，熟料又被吊上高墙上暴晒了整整三天。之后就是历史重演，循环往复。差点给他熬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终于好不容易被放了回去，他顺手就被激起了这几天的肌肉记忆，结果一看，好家伙，正是他那个多久前就不知道去哪了的队友。呆的简直跟个二百五一样，他忍不住逗了一下，结果那傻子直接开始发信号。

　　这傻子是不是没被培训过？不知道中央联邦监狱自上个世纪开始就在监狱牢房里安转了反信号传输阻断器？直接大大咧咧在牢房里面传送信号，也真不怕直接被阻拦。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长官就算不在，也能捕捉到他们的小动作。
　　就像现在。

　　长官仍然还是上次的那身打扮。长筒皮靴，修身制服，警帽放在一边的桌子上，手上还套着白色手套。象牙白的皮肤。睫毛在顶头灯下，在眼脸上打出了一片阴影。接近肉色的唇在这样的脸上稍显淡了些，却衬的他更加面无表情，神情淡然。

　　审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只是不同的是，他被捆在十字架上，而对方则是舒适地坐在椅子上。

　　“长官，你知道……”0328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上下扫视了一遍面前的人，“你现在穿的很性感吗？”尤其是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制服更显的腰细腿长，身材极好。

　　和他想的一样，长官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薄唇轻启，“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这句话问的很巧妙，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刚才他和另外一个囚犯在干什么，而监狱的第一条规定就是不准私自打架斗殴。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还要再问一遍。

　　0328打算装傻充楞，“长官，刚才那个人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正当防卫。”

　　“0328，2.16爆炸案主谋犯，父母双亡，无亲戚朋友，首都大学毕业，待业在家，你没有任何动机去策划执行这场爆炸案。”长官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语调也完全没有起伏。

　　他带了白色手套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一起，即便是靠在椅背上坐姿依旧端正，看起来很优雅。

　　“长官，我很缺钱……”路德毫不在意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长官，你再这么看我看下去，我可就要被看硬了。”他的话里掺了点暧昧。被牢牢地拷在十字架上，本应十分狼狈的他却显得格外轻松。

　　按剧本发展，这位年轻长官应当十分恼怒，要么亲自上前狠狠地抽打他一番，要么还是维持着漠不关心的样子，然后叫下属进来狠狠地给他几鞭子。

　　可原先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俊美长官却忽然站起身来，走上前——出乎意料地解开了他的绳子，随即彬彬有礼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路德身体一僵。他忽然又对这位长官有些摸不透了。

　　见他迟迟在原地不动，长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只是飞快闪过一丝情绪，没等路德捕捉到，又转瞬即逝。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长官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路德的下半身。一把柯尔特手枪悄无声息地架在了路德的额头上，枪口意外地有些温暖，这可能与它被放置在长官的贴身之处有关。

　　路德的脸瞬间五彩缤纷，无可奈何，只能在此等情况下，打出了他人生中最憋屈的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