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寡妇可以风生水起么》眼睛大

7、初相见，庞然的怪物

　　　　这日天突然阴沉了起来，像是要落雪，风有些凛冽干冷。

　　等七三梳洗好，子成已经在她门口等着了。

　　“堂嫂，堂嫂？”轻轻叩门。

　　“来了——”她理了理发，又整好衣裙的折纹，一开门。
　　门口两人忽然齐声对七三高喊：“七三嫂好——”

　　七三愣在原地，一时无所适从。

　　子成看到她的窘态，低笑起来，道：
　　“堂嫂别见怪，他们是我认的小弟和小妹，他叫赵小牛，她呢则是赵小妮，平时就是这么咋咋呼呼的。我哥就是他们哥，叫你嫂子别见怪……”

　　七三听罢，整理好表情，和善地点点头：“你们也好。”

　　声音温柔动听，如春泉之水，秋空之月，人芙蓉面红，既好看又温柔。

　　征服了小弟小妹。

　　陈七三看了看天气说：“晌午过后就要下雪，我们就挖一个上午吧，挖够今日晚餐就行，不必要贪多。”

　　不能贪心将冬笋挖尽，所谓取有度，绵绵不绝，

　　小妮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宛如兽崽一般天真懵懂，目光明亮：“七三嫂说的对，挖多了吃不完。”

　　“那中午我们回来的时候，一起搭个炉子，围炉煮着吃怎么样？”赵牛提议。

　　冬笋的滋味要比春笋更厚，煮咸肉的汤汁可是上品，鲜咸可口。

　　“好。”几人交声同意，七三犹豫了一会，也点了点头。

　　自九岁入了国公府，她就不是那性子活泼，见了人便问好，同人说笑的陈家女孩了。

　　在国公府里，人可以因为身份有别就瞧不起人，拜高踩低。

　　她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会审慎行事，小心为人的道理。

　　除了绿韵和大夫人，哪里还会有像这些鲜活无忧的人，和她交谈呢。

　　三言两语间，她的笑容也多了些。

　　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拾道而上，穿行在篁叶飒飒的竹海间，冷风扑面而来。

　　“堂嫂，你冷不冷？”杜子成凑近问。

　　七三摇摇头，她整个人裹得多，雪飘在她身上瞬间融化，丝毫不觉寒冷。

　　素雪覆盖山林，山林间氤氲着霜气。

　　“堂嫂，那你知道怎么挖笋么，要不要我教你？”

　　七三微微笑道：“知道的。”

　　在叶子青绿且繁茂、粗壮挺拔的竹子周围，土壤若有微微隆起和松动的迹象，下面大概便是笋，三七自是晓得。

　　来到目的地。

　　杜子成宣布分头行动。

　　小牛和小妮尤其有干劲，高喊一声“好！”便拿着铁锹，分开去竹林里搜寻竹笋了。

　　杜子成转头看了眼陈七三，提醒道：

　　“堂嫂，你别走太远，不然我怕有什么危险，不好马上到你身边。”

　　能有什么危险？

　　陈七三苦笑，到底谁才是年岁更大的那个，她忽而走上一步，要上前敲他的头，忽而想到他不是绿韵，又将手收了回去。

　　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路痴。好了，我去那边。”

　　“好，那我去那一边。”子成指向另一边。

　　***

　　少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雪地之上。

　　天光已经大亮，透过阴云的缝隙洒在雪地上，竹林似海，风声如涛。

　　雪地之上，一头个头硕大的狼尸冻硬在那里。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觉天旋地转，晃了晃身子便腿软倒了下去。

　　破碎的镜面拼合成完整的画面。

　　昨夜狼群追着他撕咬，他用剑将它们尽数斩杀，在步履蹒跚地继续往村里走的时候，头狼出现，他艰难地解决了它，却筋疲力竭，没走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伤口剧痛，大量失血让他只觉浑身发冷。

　　昏沉沉中，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竹林里传来一个清灵温润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

　　“咦，奇怪了，这儿应该有的啊……”

　　有什么，在找自己么？

　　他太阳穴猛地一跳，不再出声，静悄悄去竖起耳朵去听。

　　来人不往下瞧不会注意坑底，自然不会看到他，他还是保持警惕，拖动着身体往一旁腾挪，将身形隐蔽在一棵树后。

　　颊上浮现异样的红的少年靠在树干上，胸腔起伏，沉重地呼吸着。

　　几乎冻僵的手艰难地蜷着动一动，握紧剑柄，若那人对他不利，这条残命能再杀一个都不算可惜。

　　手心在这寒冬竟然能沤出一层汗，可是身体却倍感寒冷，手指微微发抖。

　　“啊，找到了……”

　　找到自己了？

　　他一阵紧张，倾身要冲出去，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这具冻僵的身躯，也不知道胜算有多大。

　　正当要将剑一横，拼死一搏之时，山坡上的少女兴奋地说：“果然，这冬笋好大！”

　　他微微一怔，动作僵在那。

　　来挖笋的？

　　也是，他神经一直在紧绷，脑袋也被冻得几乎失去思考。

　　他拧眉一下，微微探出头。

　　少女蹲在山坡腰上，身上裹了很多层，头上顶着硕大得可笑的帽子，将微红的耳朵全都罩住，此时正低着头，用着小锄头在雪地上一点一点地挖。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雪色白皙的脸上鼻尖微红。

　　看起来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农家女。

　　他这一身血气莫不会吓到人家。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身冻硬了的血衣，伤口比起昨夜好了些，不过稍微一动，未愈合的伤口就会被撕扯开，不断往外滲血。

　　伤口外层动了一层冰，时不时碰在伤口上。他的头、手、脸都已经被冻的发痒生疼。

　　身边只有狼尸，身下是一滩血水，似是修罗场般的一地狼藉。

　　昨夜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若是再过几个小时，没人救自己，这具躯体就会被寒冷吞噬，等血液凉透，他也会像这头狼一样，死在这里。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死。

　　“先活下来再说……想办法活下来……”

　　少年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他将剑扔在一边，不知是靠着什么支撑自己，用最后的力气摆动着快要不受支配的双腿，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踉踉跄跄，向前迎了上去。

　　***

　　好货埋得深，陈七三正专心挖她的冬笋。

　　忽然鼻尖蹿进来一丝隐隐约约的血气，还有踩在雪地上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有些不对劲。

　　正疑惑抬头，迎面一眼撞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高大庞然怪物，跌跌撞撞直冲自己而来。

　　“救……”

　　许是在雪地上呆久的缘故，怪物的发丝结成一整块，白的黑的红的混在一起，因为呼吸沉重，声音听不太清，像是恶魔的低语。

　　轰然之间，全身的血液好似都涌到了头来，陈七三连连后退，只知道远离眼前对她而言高大的怪物。

　　少年头脑发昏发热，不管不顾向她走近。

　　“啊——”

　　山野间，陈七三失声尖叫。

　　少女这一声尖叫，让本就是强撑着迈脚步的少年，也吓了一跳，他身形一晃，与少女错开，本就快到极限的身体一个趔趄往一旁的地上倒。

　　他想要爬起。

　　再爬却爬不起来了。

　　陈七□□后几步，一个不留神，也后仰栽在雪地里，沾了满头满脸的雪，等艰难地爬起来，慌手慌脚要跑，回头一看。

　　却发现那个怪物比自己还要更狼狈些。

　　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

　　“救、救救我……”他艰难地哼出几个词。

　　他面前的农家女脸色发白，一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怔怔地看着自己。

　　“救……”

　　眼前开始散着密密麻麻的黑点，面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出现两个，三个重叠在一起。

　　他尽力伸出一双满是血污的大手，朝那农家女伸去。

　　他要撑不下去了。

　　她若不救，他就要死了。

　　可是连最后的求救都越来越微弱，如游丝。

　　那农家女没有握住他的手。

　　雪花似撕扯的棉絮，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星星点点隔在二人中间，如隔九天星河的遥远距离。

　　他闭眼之前，是农家女左右张望，迈开双腿跑掉的一幕。

　　雪花自天外而来，落在他的额角，轻若鸿毛，融化成水。

　　下雪了啊……

　　***

　　“啊啊啊……他、他他，不会是死了吧！”小牛指着躺在雪地浑身是血不动弹的男人，一脸恐惧。

　　陈七三见状赶紧上前摸了摸鼻息，伸手拉那血人，“还有气，快来，搭把手。”

　　小妮有些犹豫：“七三嫂，不如我们还是先去叫人吧，我有点害怕……”

　　“等不及了，等回来他就死了。”

　　杜子成上前帮忙，几人又是拖又是拽和扛，齐力将那血人搬下山。

　　正犹豫要将他继续搬去哪，陈七三当机立断道：“搬去我那，我那还有空房，小妮，你先去找大夫，一定要快。”

　　“嗯好！”小妮临危受命，十分积极，当即飞毛腿一溜烟儿似的往前奔。

　　半晌后，三人齐力将血人放进空屋子的竹床上，陈七三抹了一把热出来的汗，“还得烧热水，给他暖暖……”

　　“这……”杜子成将他已经几乎破成烂布的衣衫扯开一点，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一个血窟窿眼，周围还有交错的伤痕，似乎昨晚经过一场以命相博的斗争。

　　吓得小牛转过头去，拍着胸口：“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

　　陈七三：“天冷又受了伤，也不知道这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杜子成神色严肃：“堂嫂，等他醒来好好问他，如果有问题，扭送他去官府。”

　　受这么凶残恶劣的重伤，不像是一般人。

　　七三同意，点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