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宝】岁月情书》绯羽stardust

2、至冬境呼唤我（2）

　　在尼古拉步行街找了家馆子解决完午餐，段奕宏把车开到莫斯科国家酒店办理入住。这家酒店其实就在红场对面，开业于1903年，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多国政要明星都曾入住此地。内部设计典雅，设施完善，具有浓烈的俄式风情和历史厚重感。

　　二人都不是铺张浪费的性格，订酒店的时候段奕宏问：两间套房，还是一间双人房？

　　王宝强想着二人关系这么好，结伴出来旅游，分开住显得有点刻意，就随口说双人房。

　　结果进了房间一看，这里的双人房是两张单人床紧挨在一起，中间空隙只够落下被单一角。

　　王宝强看向段奕宏。

　　“这床……是有点儿窄。年底太忙，定的时候没注意。”段奕宏柔声问，“宝强，要换成两间房吗？”

　　这么一说，任何变动就又显得刻意了。

　　“不用。”王宝强龇着牙笑，“咱们拍士兵突击的时候，住的床还没这宽呢。”

　　段奕宏也笑了：“行，忆苦思甜，是吧？”

　　二人便开始安置行李。段奕宏脱了外套：“我睡会儿，四点叫我，晚上再带你出去逛逛。”

　　“好，你赶紧歇歇。”王宝强应了。这次出行，大多时候都是段奕宏开车，从拍士兵突击相识以来，他一直很照顾他，承担了很多。

　　段奕宏躺倒在新换的洁白床单上，抬手捂住眼，遮住窗外雪映进来的光，慢慢睡了过去。

　　王宝强靠着软垫，坐在相邻的床上，他侧眸看段奕宏，听他呼吸应该是睡沉了，这才拿出手机来看微信。

　　微信置顶处，律师向他发来最新的离婚官司进展，王宝强沉默地看着。去年10月，与前妻的离婚官司在朝阳法院举行庭前会议，同日下午对方起诉王宝强名誉侵权案开庭。中间种种，涉及双方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实际问题，还引发了整个社会对于他个人隐私的广泛讨论……

　　这事至今仍然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自己认真工作，养着老婆，抚育子女，在娱乐圈零绯闻，只是想要一个幸福的家庭，让妈妈放心。可为什么，结婚换不到一颗真心？

　　可命啊，谁说得清楚。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谁又知道谁背后的辛酸呢。

　　王宝强突然觉得自己也很累，想睡一会儿，于是调了手机闹钟，也躺了下去。

　　4点的闹钟响起时，二人几乎同时醒来，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所在的方向。然后在看到对方的瞬间，感觉到了安心。

　　二人对望片刻，似是缓了一会儿才真的清醒过来。

　　“咱们不能一直这么躺着。”段奕宏望着他，“再难也得起来。”

　　王宝强注视着段奕宏，缓缓点了点头：“是，再难也得起来。”

　　段奕宏先翻身坐了起来。

　　“洗把脸再出去吧。”段奕宏站在床边理了理上衣，向王宝强伸出手，“带你去看看，莫斯科的夜晚。”

　　王宝强仰躺在床上，抓住了段奕宏的手，段奕宏一使力，手臂上的青筋隐现，将王宝强一把拽了起来。

　　很多人说，莫斯科的夜晚，是被低估的浪漫之都。加上俄罗斯东正教圣诞节是1月7日，于是从12月至次年1月，莫斯科红场都会被浓厚的圣诞氛围温柔包裹。当夜幕降临，段奕宏带着王宝强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街对面梦幻般的璀璨，如星光降落在这片冰雪天地，映衬着克里姆林宫的雄伟身影。

　　红场后面就是莫斯科河大桥。二人裹着羽绒服，站在桥上眺望。段奕宏在呼出的白雾中指给王宝强看：“这座大桥上风景特别好，北边儿是圣瓦西里大教堂，西边儿是救世主大教堂。那边，对，东面，是斯大林七姐妹建筑群。”

　　王宝强趴在大桥栏杆上，垫着脚一晃一晃地，他低下头，望着桥下，在薄薄冰面下奔涌的莫斯科河，于夜晚灯光映照中，闪动着诡谲艳丽的光，像深渊中暗色的视线，抓住每一个低头看他的人。

　　“——小心！”一只手突然横过来，抓住王宝强肩膀，往后面狠狠一带。王宝强的背撞上段奕宏的胸膛，那清晰的冲击力令他瞬间回神。

　　“发什么呆啊你！”段奕宏语气又急又气，“还少林寺学武术的，刚才你差点儿栽进河里了知道吗！”

　　王宝强回头看他，段奕宏的背后是金色穹顶的基督救世主大数堂，而段奕宏眼里似乎也有神圣而迷人的光，拯救了他刚才一瞬的迷惑。

　　“谢谢。”王宝强转过来，按着段奕宏的心口，微微推开一些，“刚才走神儿了。”见段奕宏还盯着他，又无奈地笑着保证，“以后不会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那种人，我绝不投降，向这浓重的黑暗，或狂暴的命运。

　　段奕宏低头，看向大桥下的河流：“走，我们去坐轮渡，夜游莫斯科河。”

　　——你既凝望它，那我就陪你一起面对它。

　　选择在冬日晚上夜游莫斯科河的人不多。这里有极具特色的破冰船，即使冬季河面冰封也不会影响欣赏莫斯科河美景。邮轮船舱内足够温暖，提供的晚餐味道也十分不错。

　　“来了俄罗斯，怎么能不试试伏特加。”段奕宏拿起酒瓶，给二人杯子里盛满琥珀色的伏特加，“尝尝。”

　　王宝强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一口闷掉。段奕宏在旁边笑着喊他：“哪有你这么喝的！小心醉倒！”

　　酒液滑过舌尖，一阵冰凉瞬间将口腔的温度卷走。紧接着，一股纯粹的酒精热度开始蔓延开来，从舌尖到喉咙，再一路向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以一种最直接、最纯粹的方式展现其烈性，仿佛在寒冬的身体内点燃了一把火。

　　“这酒劲道！”王宝强赞了一声，“再来！”

　　“我们是来赏景，不是来牛饮的。”段奕宏笑骂。

　　二人边用餐，边随意闲聊，间或饮些酒。透过宽敞的窗户望去，月光与河面冰碴反射的光芒交织在一起，莫斯科河两岸的建筑群在夜色中格外庄重而神秘。随着邮轮缓缓前行，那些古老的教堂、宏伟的宫殿、繁华的商业街区，仿佛一个个历史的注脚，让人穿行在时光的长河中。

　　在酒精作用下，人似乎总是格外多情。王宝强从窗外收回视线时，看到段奕宏注视着他，眼中蕴着一些泪水。

　　“奕宏哥，你、你这是怎么了？”王宝强有些无措。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段奕宏用手比划着二人，“我们能够生在这样的和平年代，能够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喝酒，夜游……”说着，打了个酒嗝，“而在上个世纪的莫斯科，出生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玛丽娜·茨维塔耶娃……她一生坎坷，流亡欧洲，1939年回国不久，丈夫被捕后遭受处决，女儿被流放……1941年，这位伟大的诗人在绝境中自缢。”

　　“而在这悲剧性的命运中……她留下了很多震撼人心的作品。”段奕宏撑着头，定定望着王宝强，酒精在脑中发酵，眼前人的模样却格外清晰，“她曾在一首诗中，表达了她对爱人的思念。那首诗叫……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王宝强的目光似被烫了一瞬，可还不等他转头去看窗外破冰的河流，段奕宏已经醉酒般开始向他倾述——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王宝强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举起那杯冰冷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段奕宏看着王宝强闷了那口酒，又被呛到咳嗽的样子，慢慢地笑了，模糊的视线里，近处的人依然清晰。

　　是的，茨维塔耶娃写过，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可段奕宏无法告诉王宝强，她还写过那么样一首诗——

　　但是，我的河流与你的河流；

　　但是，我的手与你的手……

　　永难相聚，亲爱的，除非，

　　朝霞有一天赶上晚霞。

　　这样的悲痛，壮烈的诗篇，回想起来，心中如暗河掀起风暴。然而风暴不能任它长久，只能……只能再饮一杯伏特加，让烈火入喉，将那些因为夜，因为雪，因为远离日常生活圈而产生的情绪，全部焚烧。

　　段奕宏放下酒杯，垂着眼睛笑了——可是，那些焚烧之后的余烬，在心里仍会堆成一座永恒的坟墓，让人每时每刻都忍不住去祭奠。

　　那一晚回去的时候，二人都醉得厉害，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房间。

　　“诶、诶，你……你别拽我啊！”两个醉鬼，大着舌头，神志不清。一个扶着要放手，一个怕摔了使劲儿拽，最后一起跌在床上。

　　王宝强倒在段奕宏身上，段奕宏仰躺着，喘着气。

　　“王宝强……你最近怎么瘦得硌人啊……”段奕宏醉醺醺地伸出手，在身上那人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早跟你说过，人……得先把饭吃饱，才有力气面对生活！你怎么……怎么连队长的话都不听了！”

　　王宝强也是个醉鬼，趴在他身上笑得一直抖：“士……士兵突击都过去十年了，你……你哪儿还是什么队长啊！”

　　段奕宏听了，拿手掌控着他的脸，硬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大着舌头问：“那……那你说，我不是队长，我……我是什么？”

　　这下王宝强笑得抖得更厉害了，牙不见眼的，满脸酒精熏得通红。

　　“——当年不是告诉你了吗，你……你是哥哥啊！”

　　说完这句，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王宝强渐渐收了笑，对着注视他的段奕宏，又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王宝强觉得自己真的是醉了，他在段奕宏的眼睛里，看到了破冰的莫斯科河，汹涌地向他奔流而来。下一秒，就被段奕宏紧紧抱在了怀里——

　　段奕宏紧紧抱着他，用力到让人觉得疼痛。两个彼此陌生又熟悉的身体，没有一丝间隙地贴合，像降临的夜幕把天与地都缝合在一起。而王宝强只愣了一瞬，也立刻用力回抱着段奕宏。

　　此时沸腾的，是血液里的伏特加，而燃烧的，是我和你。

　　——这里是凌晨的莫斯科，无人知晓之地。这一刻，可以比一百年更长久。

　　他们只是紧紧抱着对方，却胜过任何更亲密的举动。

　　人所需要的，不止是亲密，更是有人理解自己。

　　理解胜过千言万语，理解胜过一切身体上的亲密。

　　在这一刻，我灵魂的河流奔向你。

　　朝霞终于赶上了晚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