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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北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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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惟祎下课后去图书馆找几本书,视线从一排排书中慢慢掠过,绕过书架的时候,一个男生挡住了她的路。
“是你?”惟祎心中升腾起愤怒和恶心,他居然这么快就来学校了!
男生慢慢走向惟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挺厉害,我那天挑了你的朋友先试试手,结果被你搞砸了。我这几天总是在想,要是当时直接弄你就好了,省得给自己惹那么多麻烦。”
惟祎瞪着他,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你还不认识我对吧,我叫彭威,城市规划系的,”彭威伸出食指在惟祎怀中最上面那本书的封面点点,“因为你,我爸妈现在停了我的卡,收了我的车。”
彭威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毒蛇死死盯着她,本就阴险贪婪的眼睛,现在透出凶光。
惟祎手指抠着书本,声音却冷静:“这都是你应得的,现在还能继续读书就偷着乐吧,别哪天真的进去了又后悔。”
“你给我等着。”
彭威威胁完这句话离开,走的时候故意撞了一下惟祎的肩,她手中的书掉了一本下来,砸在地面发出噪音,几个学生抬头朝这边看。
她赶紧蹲下来,一只手比她快,先拿起了书。
“辛学姐,你怎么在这里?”
辛致随手里也拿着一本书,“我来借书啊,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
“不熟悉的同学,问了专业课的事情。”
“哦,这样啊,”辛致随随手翻了翻地上捡起的书,又放在惟祎手中,“明天的采风活动我已经选好了,去城北山上的寺庙。”
“嗯,到时候见。”
*
周六上午七点钟,惟祎正在陪姥姥吃早饭,边看手机边用勺子喝粥。
【H:我刚起床】
惟祎拍了早饭的照片过去。
【惟祎:已经在吃早饭了】
【H:看着很好吃,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到】
然后,他竟然破天荒地发了一个可爱的猫咪表情。
惟祎盯着手机愣了几秒钟,姥姥敲碗提醒她,“发什么呆?看到什么了?”
她放下手机,有点心虚,眼神闪躲,看着碗里的粥。
果然,姥姥发现了端倪,“我们惟祎,是在学校交到了好朋友吗?”
惟祎心跳如雷,“是有几个处得还可以的。”
姥姥微笑着点头,“多交几个朋友固然很好,但是交朋友要记得擦亮眼睛。”
“嗯。”
惟祎出门,手里提着洗干净的桓乐星的衣服,那天回家晚,姥姥已经睡了,她趁着夜晚把衣服换下来洗干净烘干,没被姥姥发现。
桓乐丞正在车里看手机,抬头看到惟祎手里提着黑色的包装袋从巷口出来。她今天扎了马尾,穿着休闲,只是没戴初遇那天的眼镜,事实上,后面再见她,都没戴过眼镜。
惟祎把衣服放在后排,“谢谢你妹妹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客气了。”桓乐丞看她,问:“最近没见你戴眼镜。”
“嗯,戴眼镜有点麻烦,就不戴了,而且我也不近视,”惟祎扣上安全带,“之前带的平视眼镜。”
*
城北有座溪山,上面有不少名胜古迹,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北安寺。逢年过节,香火旺盛,人头攒动,山下到山上的路上都是拜佛烧香的人。
现在是淡季,上山的人不多。车停在山脚的停车场,到山门入口集合。
惟祎从心里佩服辛致随的能力,提前联系寺庙负责人,安排参观时间和活动内容,对每个社员都很温柔,像个大姐姐。
刚走到一个休憩亭,就看到了熟人。
绪嘉沭倚在柱子上,朝他们挥挥手。虽然他也是建筑学院的学生,但是对于参加社团没有兴趣,当初辛致随劝了半天,只拉来一个桓乐丞。
闻尽霜戴着墨镜挡住大半张脸,兴奋地跳起来招手,“哈喽!”
辛致随无奈扶额,“怎么他们也来了?”
说话间,闻尽霜已经跑过来,摘下墨镜,“干嘛?不欢迎我啊?不管啊,反正我都来了,你别想丢下我。”
辛致随:“没人赶你走,但这是我们社团活动,你跟着凑热闹干什么?”
“我们在家无聊嘛,早上看桓乐丞出门,绪嘉沭问他干什么,他说来这里采风,我们就跟着啦,不过为什么桓乐丞到的比我们迟啊?”
辛致随及时结束话题:“既然来了,就听我指挥,别搞事情。”
闻尽霜嘟着嘴说:“好啊,没问题啦。”
视线落在惟祎身上,刚刚和辛致随聊天的那股轻松和撒娇劲变成打量和好奇。
“又是你。”
“这是我社员,原惟祎,”辛致随挽上惟祎的胳膊介绍彼此,“这是闻尽霜,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大二,也算是你学姐。”
惟祎礼貌问候:“闻学姐你好。”
“别叫我学姐啦,显得我好老哦,叫我尽霜吧,或者霜霜,桓乐丞他们都这么叫。”
桓乐丞和绪嘉沭聊了两句,介绍了彼此,惟祎点下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就和绪嘉沭先行上山,这两人在一起也是能聊个通宵的。
剩下的人沿着山路往寺庙走,闻尽霜全程缠着辛致随,拉着她讲个不停。
惟祎和另一名社员楚洁一起上山,楚洁也是个小话痨,一路上除了聊天就是请惟祎帮忙拍照。
*
爬到半山腰,终于看到了北安寺的牌子。
闻尽霜稍微有些落后,踏着石阶上来,气喘吁吁地吐槽:“看着山不高,爬起来还挺累人,为什么不能安排索道啊?”
辛致随递给她一瓶水:“你缺乏锻炼啊霜霜。”
惟祎和楚洁因为拍照也落后了,等她们到寺庙门口的时候,闻尽霜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和绪嘉沭斗嘴,辛致随在一边劝架,喊桓乐丞帮忙劝几句,他懒洋洋回一句“没空”就坐在台阶最上面的石头上休息,观察四周的环境。
楚洁凑在惟祎耳边气喘吁吁地说:“我们社长真牛,能把这么厉害的人都叫过来,我还是第一次和他们出来玩呢。”
惟祎抬头,正好和坐在石头上的桓乐丞对视,他歪头看她,好像在问“刚刚是不是在聊我”。
北安寺最有名的就是长廊壁画,由国内顶级画师花了两年的时间研究古籍历史,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一笔一画完成的,倾注了大量心血。
寺庙僧人引导众人参观长廊壁画,耐心讲解壁画内容和回答社员们的问题。
参观讲解结束,剩下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惟祎绕至后院,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满树金黄色银杏叶,树下有一名僧人正拿着扫把慢慢清理地上的树叶,一条小路延伸至山后。
展示牌上写,寺庙存在的时候,银杏树也存在了,历经多年风雨屹立不倒。
僧人看着年纪挺大,步履蹒跚,走到井边放下水桶,盛满水后转动把手把水桶提上来。年久失修的转筒发出吱呀声音,僧人动作变得有些吃力,惟祎快步走上前帮忙。
“小姑娘,谢谢你。”
“不客气。”
“你是来这里采风的学生吧?”
“嗯。”
“从这条小路过去,还有一座年代更久的山神庙,但是路很窄,你要过去的话,最好和同伴一起。”
“好,谢谢您提醒。”
僧人盖上水桶盖子,放在原地,往前院走去。
惟祎捡起地上一片银杏叶,借着太阳光观察,叶脉纹理清晰可见。
“原来在这里。”桓乐丞找了半天,大殿侧殿都看过了,没找到人,终于在这里看到她。
“你找我干什么?”
“不是采风吗?当然要和同学多交流了。”
惟祎指着小路说:“刚刚有个老爷爷说,这边小路过去有个山神庙,要不要去看看?”
桓乐丞朝那边偏下头,“那就去看看。”
惟祎在前面走,果然小路很窄,旁边就是接近垂直角度的山坡,滚下去也挺危险。
桓乐丞拽了拽惟祎的袖子,让她在后面走,换他走前面探路。
走了十分钟,山神庙在一片树林中露出屋顶,从斜坡上去有些陡峭,但是也没有其他路可走。桓乐丞在前面走,每走两步就回头看惟祎,确保她能跟上。
惟祎跟着桓乐丞踩过的地方往上走,不小心脚底一滑,身子直接往下倒,好在桓乐丞反应快,及时抓紧她,她的左手也及时撑住地面,只是膝盖磕到了。
“没事吧?”
“没事,只是磕了一下,”惟祎穿着长裤,没有擦伤,掸了掸裤子上的泥土,这才注意到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到一起。
刚刚她一滑,桓乐丞情急之下抓紧了她的手,否则她可能直接滚下去。
“小心点,先上去吧。”桓乐丞没松手,还是牵着她的手,手劲挺大,这次步伐比刚刚更慢。
终于爬过了那段斜坡,山神庙果然十分破败,面积也很小,大约十平方。院墙黄色墙皮脱落,露出灰色砖块。
小小的院子,中间有个小屋,案台上摆着三个老神仙,神仙身上的彩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面前摆的三个小香炉空空的,不知多少年没有受过香火了。
两人进去简单看了一圈,出来后,惟祎朝桓乐丞示意,“分析一下?”
桓乐丞不紧不慢地回答:“外面是‘卷棚硬山式’结构,里面是‘圆圈青石砌式’结构,皆以三合土填充。”说完还朝惟祎挑挑眉,一副“我厉害吧”的感觉。
“懂的还挺多。”
惟祎的专业课刚开始学,对很多专业知识还处于初期了解阶段,不比已经大三的桓乐丞掌握的多。
两人拍完照片准备下去,刚刚上来的时候没找到路,倒是发现了一条下去的小路,在山神庙的后面,虽然要绕一下,但是比斜坡安全。
一棵树引起了惟祎的注意,上面挂着一条红色方巾,边缘已经破损。
“桓乐丞你看,上面还有字。”
桓乐丞站在她身后,抬头看树,方巾随风摆动时隐约能看到有字。
“你猜猜上面写什么?”
“结婚誓言吧。”
“结婚誓言挂这么偏僻?”
“那就看看到底写什么。”
桓乐丞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但是方巾有些高,他也够不着。
“白长那么高了。”
他低头看惟祎,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你来。”
“我...”惟祎抬头看着方巾,“我也够不着。”
桓乐丞轻笑,半蹲身体,然后在惟祎的惊呼中抱着她的腿站起来,她一下就能摸到方巾,看清上面的字。
“看清楚写什么了吗?”他问。
惟祎没回答,他又问一遍:“难道不是字?”
“是祈福的内容,”惟祎展开方巾,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段话,字体歪歪扭扭不算美观,“一个母亲祈祷神仙保佑她一岁多的孩子,能够战胜白血病,愿意用她三十年的寿命去交换,写于一九八四年三月。”
桓乐丞没说话,直到惟祎提醒他,“放我下来吧。”
方巾继续挂在树上,属于一个母亲的秘密被两个年轻人撞破。
“树这么高,方巾怎么挂上去的?”
桓乐丞指了指树干上一处树枝断裂的痕迹,“应该是踩着树干爬上去的,下来的时候树枝承受不住人的重量就断了。”
惟祎朝地上看,果然看到了一根半截埋在土里的树枝。
“走吗?”
“走吧。”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绕回寺庙,刚到后院就看到了闻尽霜。
闻尽霜手里捏着银杏叶柄转来转去,“干什么去了?约会啊?”
惟祎答:“后面有个山神庙,我们去看一下。”
“是吗?我也要去。”
桓乐丞继续往前院走,经过她的时候说:“你自己去。”
惟祎补充道:“我拍了照片,尽霜学姐要不要看一下?”
闻尽霜冷哼一声,“谁稀罕。”
然后顶着桓乐丞不悦的目光,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离开后院。
*
午饭在五观堂吃,僧人完成敲木鱼和铜锣的步骤,等寺庙主持和一众僧人动筷,剩下的人才动筷。
斋饭虽然是素菜,但食材都是寺庙自己种植的新鲜蔬菜,清香可口。
四人一桌,惟祎和桓乐丞、闻尽霜、绪嘉沭在一起。闻尽霜难得的安静,低头默默吃饭,只是看向对面的绪嘉沭时,眼神在喷火,绪嘉沭慢慢嚼着嘴里的黄瓜,淡定对上她的视线。
一冰一火两股力量在空气中博弈。
惟祎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付,桓乐丞也知道饭桌上的暗潮涌动,选择无视,吃着自己的饭。
下午离开寺庙,下山路上,闻尽霜终于把怨气撒在绪嘉沭身上,在他胳膊上狠狠给了几下,他像是没感觉,一步步下台阶。
闻尽霜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绪嘉沭丝毫不给反馈,把她当空气人,这更让她抓狂。
他们走在后面,等下山以后,社员都走光了。辛致随被气极的闻尽霜拉去逛街,扬言要刷爆绪嘉沭的卡,绪嘉沭的卡被她抢走了。
惟祎上车后,手机慢慢翻着桓乐丞的朋友圈,又看到了那张猫咪照片,和闻尽霜的论坛头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