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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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饭，众人收好东西，再度出发。岳不群暂时没有更改目的地，于是还是向嵩山方向而去；由于他们的两辆大车中，宁中则与岳灵珊那一辆车轮脱了轴，令狐冲推说自己经过谢山青医治好得多了，不用再卧车养伤，便把自己那辆让了出来，给她们母女乘坐。
令狐冲是大弟子，此时又和师父没有明着闹掰，自然要走在前列。他体内的异种真气已经服帖许多，但造成的损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恢复，因此脚步还有些虚浮，走起路来微微气喘，不过确实比昨日要好上许多。
曲非烟和谢山青坠在后面，牵马跟着；谢山青叫曲非烟看着路，自己拿出一本曲谱来，一边走一边观瞧，眉头一蹙，对自己明明按谱吹奏却曲不成调一事十分不解。
曲非烟见前头人还隔得远，对他悄声说：“谢哥哥，刚才你有没有留意，他们说秘笈被盗一事？”
谢山青手指虚按，拟作按箫孔，漫不经心地回道：“人家门派私事，小孩子不要乱打听。”
曲非烟撇嘴道：“什么呀，我还不是为了你？”
谢山青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是为了我？”
曲非烟朝前瞄了瞄，又放轻音量道：“我看那个掌门，是怀疑令狐大哥偷了秘笈……”
谢山青对此不置可否，只凝神看了会儿曲谱，说道：“把箫给我，我忽然想通了。”
曲非烟叹道：“唉！我可不管你们啦。”她闷闷不乐地把箫递给谢山青，嘴里嘟囔着：“还说要跟着他们，他们若不去洛阳，咱们也去不成，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睡得好……”
谢山青正在兴头，只把曲谱往怀中一塞，把洞箫举到唇边，运气一吹——
岳不群在前头刚停下脚步，正与三四十个身体僵硬、才艰难从地上爬起的五岳剑派中人大眼瞪小眼——尤其其中还有个之前上华山闹事的剑宗封不平——心中大觉荒诞，将将组织好语言要说话，忽然被一声刺耳的魔音打断了。华山这头，所有人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脸上表情犹然有些许痛苦，那些五岳剑派的来不及抬手，有几个登时又倒回地上去了。
曲非烟对此早有准备，在谢山青吹之前就娴熟地堵住了耳朵，等他不出声了，才放下手，怒道：“你到底想通什么了！说过多少次，叫你吹气，没有叫你运功呀！”
谢山青放下洞箫，笑嘻嘻地说：“这声音不是很嘹亮么？我觉得好极了。”
他悠哉地带着曲非烟穿过一众停下来的人，直到站在令狐冲旁边、岳不群后面，歪头看了看脸色大变的封不平，微笑道：“你们的功夫，可比我想的弱多了。怎么才解开穴道？”
封不平本有一张黄焦焦的面皮，此刻却苍白如纸，僵立半晌，长叹一口气，拱手道：“多谢你手下留情。岳师兄，你的徒弟，很好，很好！”
岳不群心下愕然，但面上不可显露，只是平静回礼道：“封兄过奖了。”
封不平看向谢山青，又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说道：“难道真是气宗更胜一筹？难道真是气宗……”他刚解开穴道，过血时身体酸麻无力，只能垂着脑袋，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岳不群认出余下人中，还有剑宗的丛不弃，嵩山派的丁勉、陆柏、汤英鹗，以及泰山派、衡山派数人。
这些人显然在昨夜被谢山青用不知名的手段狠狠教训了一顿，又定在这里一晚，每个人无不是面如金纸、魂不守舍，有些人还体面些，施了礼跌跌撞撞地离开，有些刚才被箫声震倒在地的，却好半天爬不起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不再起身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连马都没有，这荒郊野岭，不知道都是怎样聚集来的。岳不群按捺心神，不去回头看谢山青，稍稍偏过头去，吩咐道：“我们继续路程。”
此后走了约十里，前面已经隐约能看到镇子。自打半路遇到五岳剑派和剑宗后，谢山青领着曲非烟一直跟在令狐冲身边，就摆弄那根洞箫，时不时吹两节听不出调的曲子，也不说话；整个队伍也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行路中只有脚步声和车轮声，静得出奇。
令狐冲一路都想极了问谢山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奇心在心窝里痒得仿佛吹进去一根羽毛，可迫于无形的气氛和师父显然不太好的心情，只好保持沉默。每当谢山青吹响洞箫，他都要转过眼睛去瞧瞧，这十里路走来，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学会怎么吹了，可谢山青的吹奏简直没有半点进步。
好不容易捱到镇上，找了家客店投宿，租了一间小院，谢山青和曲非烟没有蹭他们的房间，而是单独要了两间房。等众人都安顿完毕，岳不群把夫人、女儿和几个倚重的弟子叫进房来，又让令狐冲去请谢山青。
他想清楚得很快，谢山青与令狐冲交好，又实力强劲，恐怕是不好得罪的，幸好经过昨晚的冲突，曲非烟这个不安定因素，也算是给了弟子们一个交代，名声和教育理念如是，逼他不得不来这一套；也幸好谢山青不是魔教中人，否则华山派，真要绝于今早了。
可惜，若不存在曲非烟此人，与之结交便不存在隔阂了。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适当的服软、示好，也可以提上行程。此人的态度如此柔和，早上那般情形都未曾动怒，想来令狐冲在他心中地位颇高，他不会拒绝的。
尽管房间不远，可令狐冲还是去了好一会儿，所幸最终把谢山青找来了。岳灵珊虽已心系林平之，但她与令狐冲自幼相伴长大，又是岳不群亲女，从小被诸位师兄师姐惯大的，性情天真些，也不知道爹和大师哥生了些龃龉，一时不顾许多，好奇问道：“大师哥，你怎么去那么久？”
令狐冲清楚她与林平之情投意合，本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一路上对她颇有疏远，想着但凡自己死了，好不让她太难过，此刻因为神通广大的谢山青而有了些许治愈的希望，被她一问，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究竟冷不下脸来，语气平平地说：“谢老前辈叫我看看他的曲谱，是不是有误。”心里却大大地叹了口气。
岳灵珊没有感受到他的纠结，笑着说：“咦？你又不会乐器，做什么叫你看？”
谢山青反而说道：“你大师哥虽没有学过，可很有天赋呢。”
他笑吟吟的，倒没想着再说下去这话题，把洞箫在指间转了几圈，随便勾了张椅子来坐下，懒懒地问：“掌门人有什么话问？”
他既开口说正题，岳灵珊也没法子问了，只好吐了吐舌头，往林平之边上靠了靠。令狐冲见状，立刻移开了看向她的视线，眉目间依稀有痛色闪过。
岳不群沉吟片刻，长叹道：“昨夜情势所迫，岳某一时心急，还望谢先生见谅。”
他表现得十分能屈能伸，坐着抱拳一礼；以他的地位和身份，已经算是很拉下脸来了。换做一般武林中人，此时应该是回一句“当时危急，人之常情”或者“除魔卫道之心可敬”，两人你来我往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但谢山青只是歪在椅子里，手里转着洞箫，笑道：“被冤枉的又不只有我，掌门人稍后记得同非非也道个歉啊。”
华山弟子们面面相觑，岳不群的脸这一回没紫，似乎从路上遇见封不平一干人后，他的养气功夫也顿时好了很多。他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含糊道：“谢先生的救命之恩，我们自当是要报了。方才亲眼得见那封不平，也终于知道谢先生并非妄言，岳某实在惭愧。”
谢山青笑道：“惭愧倒……不必了，”他本想说没看出来，这次是真的瞧了一眼令狐冲，见人因为师父的反思而为他高兴起来，这才收了回去，“掌门人是打算问我，那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不群叹道：“岳某实在不解。”
谢山青用洞箫点了点椅子扶手，笑眯眯说道：“昨夜，我和非非从这个方向往药王庙那头去，遇上这么一群人骑马疾驰。我问：‘诸位急着干嘛去？’可没人理我。我见他们着急，就叫他们先别急，出手点倒了几个，这下他们都勒住马朝我来。”
人家赶路好好的，他非要人家停下来回话，这般任性，就连岳灵珊听了都不禁捂住了嘴，其余几个弟子都是匪夷所思的神色，令狐冲却听得一乐。
谢山青继续道：“有个人问我：‘你是哪条道的，敢招惹我们五岳剑派？’我说：‘我嘛，是华山派的。’其中有个人就说：‘好啊，是气宗弟子，你是岳不群的徒弟？’我说：‘令狐冲是我大师哥。’”
他这话避开了自己究竟是不是拜岳不群为师，却明着谎说了自己和令狐冲的关系。他含笑看了看令狐冲，倒看见人脸上一红，继续笑嘻嘻地说：“大师哥，我借借你的名头。那个人又问：‘你挡在此处，可是受岳师兄之命？’我说：‘你大可以猜猜。’不知道他心里猜了什么，反正就要我和他比试比试，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跟他比了比。”
谢山青把洞箫往手心里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自称是剑宗的，我本想看看他有什么精妙剑招，但是我这人耐性差，看了三五招就懒得再看，把他点住丢在了一边；结果又来一个剑宗的，说自己要使什么‘狂风快’……昨夜雨那么大，要刮狂风肯定冷极了，所以风一吹，我就点住了他。”
“这几个人点住之后，剩下的似乎都要作鸟兽散。我觉得他们实在不大冷静，这么大雨，又是晚上，跑丢了可怎么办？所以就请这些人在原地冷静一晚。他们的马儿，我都赶进林子里吃草去了。”谢山青笑道，“你看，他们还谢我了不是么？”
他说得好生轻松，还颇是一番胡言乱语，听得岳灵珊扑哧笑出声来，被岳不群横了一眼才乖乖收起笑容，垂手肃立，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岳不群这时候才明白，感情这姓谢的和自己的大弟子一样油滑、同样浮浪，说不了一句实话，怪不得是一丘之貉。可惜形势比人强，此人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决不能轻易坏了交情。他沉思许久，才道：“原来如此，若非谢先生出手，我们恐怕……唉！岳某着实有愧啊。”
谢山青说道：“不用提啦，我没放在心上，但也不能替非非原谅你，掌门人可别忘了。”
岳不群微微苦笑，只觉得他不按常理出牌，实在不懂人情世故。迫于武力，岳不群闭口不谈，思索少顷，又问：“不知谢先生为何要对人宣称是我华山弟子？”
谢山青仔细想了想昨夜自己的心路历程，好半天才说道：“想不起来了，随口一说吧。”
岳不群心道：这一随口，若不是你真的武艺高强，可是要给华山惹出好大麻烦来。唉！就算是打败了那帮人，也并非全是好处，嵩山这下子是不必去了，也不能去了。
他心思如电，眨眼间已想到许多，但仍是若无其事地说道：“那谢先生原本要到哪儿去？”
谢山青笑道：“本来嘛，要到洛阳去，寻访些个乐器大家。”
岳不群说道：“哦？洛阳……”
林平之忽然抱拳施礼，插嘴道：“师父，弟子的外婆家在洛阳，弟子父母之事，实在想拜会外祖知道。如果师父、师娘，各位师兄姊还有谢……前辈也肯赏光，到弟子外祖家盘桓数日，弟子与外公、外婆必大感恩宠。”
岳不群顿感这新收的小弟子有眼色，也聪明，捋了捋胡须，笑道：“你外公金刀无敌王老爷子，我确实早想拜会，只可惜缘悭一面。既有如此缘由，咱们去一趟也好。”
宁中则时常做打圆场的角色，此时笑着说道：“如此也好，想来也不耽误谢先生的行程。等到了洛阳，咱们多帮谢先生找一找好乐师，也是为谢先生排忧的了。”
华山中的弟子少去南方，听到这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岳灵珊与林平之对视一眼，更是心花怒放。令狐冲却在片刻黯然后摇了摇头，看向谢山青，兀自陷入沉思。
谢山青见他们三言两语就改了目的地，也不说多的，就从椅子里站起身，说道：“反正我是跟着，你们去哪儿都好。”他晃悠着走出门，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噙笑说道：“大师哥，你随我出来。”
华山虽然平辈子弟没有那么森严的秩序，但令狐冲的师弟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尊师敬长，从未对他这个大师兄有这样命令和调笑的口吻，再加上谢山青本不是华山门人，又比他厉害得多。令狐冲只觉得心里一跳，气血上涌，耳朵一片滚热，连忙应了声，向师父、师娘行了礼，见二人微微点头让他去，这才快步跟上谢山青的步伐，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