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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负荆请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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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尔,花前月下与佳人共进晚餐,这样的形容不适合钟听寒与程黎。
钟听寒没吃两口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巾帕擦嘴,结束这无聊又压抑的用餐时光。
他与程黎的婚姻,是父亲坚持要求的。父亲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不想让父亲生气钟听寒就同意了。
“等等,”程黎叫住他,“听寒。”
钟听寒转过身来看着他名义上伴侣,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在家里他们很少说话,也没有什么事业上的交流。程黎是军方的人,而他的研究方向是生物基因,根本就没有可以共同讨论的话题。
当然,更重的原因还是这段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没有爱。
程黎站起来缓缓说:“听寒,我们的婚戒,你没有戴,是不喜欢吗?”
钟听寒下意识藏起自己光秃秃的手指,顺了他的话说:“嗯。”
没有额外的解释,空气沉默下去。
程黎张了张口也没说出来一个字,长久的对视后,他才说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晚安。”
钟听寒看不出程黎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是指什么?他们的婚姻,还是戒指的款式?
好像都不重要。
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喜欢,他的回答都代表了肯定。
“晚安。”钟听寒回了自己的卧室。
疏离,他们从来不像一家人,事实却又如此,他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
钟听寒摸了摸无名指上戒指,这一枚是从程黎怀里掉落下来的那一枚,在程黎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那一枚。
就只有一个,紫帝蝶花纹对半的另一个戒指他没看见,而这个戒圈的大小正好是他的尺寸。
在他醒来之前,戒指上挨着的手是现在的程黎。
钟听寒打开洗手池里的水,猛冲了两把脸。他接受不了现在这副样子的程黎,取下了沾上了水渍的戒指。
他对程黎的亏欠还完了,他不欠程黎什么,也不想和程黎再保持什么不必要的关系。
“老婆,我错了,你出来好不好?把门打开吧,我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保证。”
门外是他的声音。
“老婆,别生气了。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吧,你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还手,行不行?”
钟听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看到了另一个程黎。
不!这不是他,他不会这样!
失败了。
他的实验研究失败了,这个程黎不是他想要创造的样子。
钟听寒收起摘下来的戒指,打开门,见到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一番景象,这个程黎接二连三震惊他。
他没穿衣服跪在程黎以前最喜欢的键盘上,手里捧着皮带,眼神无辜又可怜。
衣服呢?
钟听寒刚瞟到那副不似从前却胜似从前的健硕身躯就转开目光,“你这是做什么?”
“老婆,我是来负荆请罪的,你惩罚我吧。”说着程黎还把皮带往钟听寒手里塞。
“老婆,你拿着抽我吧。我错了,我不该占你便宜,不该让你说梦话的时候叫我爸爸。”
“你在胡说什么!”钟听寒嗫喏着嘴巴站在原地,局促中又带了一丝愤怒。
“老……”
“够了,不许这么叫我。”钟听寒凛着声。
他很不自在,让他更不自在的是现在他们站在浴室门口,没穿衣服的手里还是捧着皮带上交使用权要求惩罚。
太荒谬了。
钟听寒口吻生厉,“你起来。”
“我不。”
钟听寒被堵在浴室门口,进退不得。沉默的空气,此刻倒像他们从前了。
程黎木讷发问:“如果不那么叫你的话,我应该怎么叫你。”
钟听寒看着地上那人重新抬起来的头,密密的眼尾沾着晶莹透亮的液体,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记得吗?
那他为什么会叫他老婆?
他亲手设定程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不得而知。
他看到的是,程黎哭了,似乎还是因为他并不友善的言语。他说不出来心口突然的一顿是什么感觉,只是有点寒,像他的名字一样寒。。
晃动的皮带声,钟听寒回想起以前程黎叫他的时候,就是叫他听寒的。他像是从前一般冷静道:“叫我听寒。”
地上那人愣愣的,半晌才重复慢慢念道:“听、寒,我叫你听寒,那你叫我什么?”
幼稚,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把戏。
钟听寒看着湿漉漉的眼眶,终究没说出什么责问的话,“我会像以前一样叫你。”
他在试探。
“那你以前是怎么叫我的?”下位者期待的眼神比夜幕上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
他在期待什么?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
钟听寒忍住皱眉的念想,压抑住目光里的审视,缓缓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
程黎眼睛里透出的那抹光黯淡下去,“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好像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把和你相关的很重要的东西忘了。”
钟听寒听出了那话里面的自责。
他脸上满是颓靡的神情,头也跟着低下去,“我也不记得你叫听寒,也……想不起来我的名字。”
“听寒,你能不能不要怪我?”诚恳的样子想让人不愿意真的去责怪,“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记住的,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钟听寒任由着地上那人的手抓住自己的裤腿,低头间入眼睛的又是那裸/露的身体。
程序紊乱就算了,连作为一个假人最基本的羞耻心也没有了吗!不穿衣服,还到处跑像什么样子!
程黎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钟听寒脸色难看跟喝下苦瓜汁一样,冷声询问道:“你衣服呢?”
“哪有人负荆请罪还穿衣服的,”满是委屈的声音,“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件衣服,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舒服。”
仿生人怎么不是人了!
和人一样,挑剔。
钟听寒都不好意思问:“贴身内衣也不喜欢?”
他露出点不怀好意的微笑,问得还挺认真:“你是不是忘了给我穿?”
钟听寒顿时觉得他刚才那点的眼泪一点也不值钱了,嬉皮笑脸的跟个流氓似的,一口老血都要被他呛出来。什么叫忘了给他穿,他怎么会知道仿生材料合成的只有外衣没有内衣。
他还好意思舔着脸问!
钟听寒岔开话题,“你起不起来?我真的生气了。”
地上的程黎又是哭又是笑的,“你原谅我了对吧,听寒老婆。”
钟听寒再次强调:“叫我听寒,我叫你暮白,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
钟听寒一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从门缝中挤着离开。
全乱套了。
他造出个什么玩意出来。
回到卧室,钟听寒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条程黎以前的皮带,真是连带着他也跟着一起晕头转向。能找到皮带递给自己当工具,就不能顺手找一件自己以前的衣服给自己裹上?说什么不喜欢的,不好看,不愿意穿。
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原本钟听寒以为自己只要复刻一个新的,相似的,不认识他的程黎就好了。他们会像陌生人,最多会像朋友一样继续生活下去。他会永远记得程黎救他父亲的情意,会帮助他解决后续生活上遇到的各种问题。
其实根本没这么复杂,仿生人在摄入人类脑元之后根本就是一个超乎常人体态特征的完美人。按照实验的预估结果,复刻出来的仿生人和原来的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原始数据是一样的,甚至反而比原来的人各项身体机能更好。
所以,现在的程黎离开他也可以在社会上立足,根本不需要他来帮助他什么。只要他守好这个秘密,就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程黎了。
现在这个程黎不仅不是程黎,更不是原来那个程黎。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完成了父亲未完成的心愿,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忽略了实验失败的巨大潜在可能性。
三年来的无休无止的演算,都失效了。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现在更没法儿进行修改。
不仅如此,仿生人还有一个致命弱点——紫色血液。仅凭这一点,万一被人看见就会被人们当做异类。
当然,知道这个秘密的本没有多少人。
但这终究是隐患。
所以,他不敢提起有关程黎的任何事情,把他的名字也改了。忘了也好,白纸一张的一个人,他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无所顾忌。
钟听寒看着窗子外白昼里的巨塔,也会想他现在创造出来的这个程黎还有意义吗?
他,好像完全不是他了。
这会给他一种,他还亏欠程黎的错觉。
明明实验体植入的就是程黎的脑元,明明这个人的容貌也跟他极其相似,可就是哪里都不一样了。
钟听寒看了眼时间,换好衣服出门时,看见房间外面那个假人已经做好早饭在乖乖等着他了。
这样的程黎,是他没见过的。
“吃饭吧,你要去上班吗?”暮白笑着过来拉住他。
以前的程黎能拿枪扛炮,像做饭这种精细活他可做不来。现在的暮白不仅能做,还做的色香味俱全。
“不了,”钟听寒突然意识到什么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要去哪上班?”
暮白将切好的寿司递到他嘴边笑嘻嘻说:“知道啊,你拿着的研究服上不是有个标吗,上面还写着字呢,我又不瞎。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张嘴,啊——”
钟听寒半推半就咬了一口,将剩下的拿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暮白?”钟听寒现在没什么心思吃饭。
“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吃吗?”暮白的眼神总是那样真挚而热烈,看得他心里惶然。
“我们要约法三章。”钟听寒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点过分,但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暮白脸上写满困惑,不解道:“为什么?约什么法?”
钟听寒已经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现在的暮白原本不该承受这些。这些失误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保护暮白。原来的程黎已经被他弄坏了,再也不可能变回原样。
“第一,不要问我太多为什么。”
“第二,不要乱跑,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第三,不要让自己受伤,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钟听寒注视着暮白,心里不踏实,还没等人回答又问一遍,“暮白,你能做到吗?”
暮白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漫不经心嚼着嘴里的面包片,“就这些?还有吗?”
“就这些。”抢在暮白张口之前,飞快补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老婆,这点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暮白没什么表情在嚼那块看起来不错质地却不够柔软的面包,看上去这又是两人间不太愉快的谈话。
钟听寒以为他生气了,解释道:“我是为你好。”
慕白冷冷地笑了笑,放下面包目不转睛盯着钟听寒,语气又有点懒散,“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听寒。”
他喊他的名字,咬字清楚,口齿生寒,一时间看的他面色凝重,周围的气氛也跟着沉重。
“豢养小情人的金主……”下一秒暮白放声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还哈哈……还是个会PUA的渣男。”
钟听寒的耳朵都红了,暮白笑得很大声,那语气简直就是妥妥的嘲笑。
他正色道:“我没有跟你在开玩笑,暮白。”
暮白还沉浸在刚才的冷笑话中,乐呵呵地应着,“知道了,金主大人,您去上班,我在家给您当小媳妇。保证不多话,不乱跑,不添乱,满足您的各项要求。”
钟听寒发现暮白比他总结的还好,精准又到位。
他只是担心他,要他不受伤保护好自己非给他说成是反过来给他添乱,“仿生黎”一百个心眼子。早知道就不该同情他,亏他还觉得暮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现在看来,他哪里也没缺。该装柔弱的时候装柔弱,该欺负人的时候欺负人,就没他暮白干不出来的事。
“我就当你是答应我了,很正式的那种。”钟听寒一骨碌站起来远离这个珍奇绿茶物种。
“回来,等一下。”
钟听寒顿住脚,回看他。
“你领带忘了,我给你系好你再走。”
钟听寒恍惚有一种错觉,也许他的实验还没有太糟糕,这个人身体里好像还有程黎的影子。
他上班打领带,钟听寒是知道的。
“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送你去上班吗?”暮白贴着他,说出来的话似乎带着蛊惑。
“考虑一下吧,金主爸爸。”
他在撒娇。
他在用程黎的身体撒娇!
这太奇怪了。
程黎严肃,深沉,缄默。
钟听寒都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眼前这个就像是得了多重人格障碍的程黎,现在这个人格无比少年气。
“钟工!”
钟听寒都快魔怔了,一路上都在思前想后。
没想出来个缘由。
“钟工,请出示一下ID卡?”穿着制服拿枪的兵在翼楼区入口处叫他。
钟听寒很快认出来了,是昨晚站在越彬身边的那个人。他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实验数据。”
钟美人ID卡上的照片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付圣杰核对完笑道:“没事,钟工蛮敬业。”
付圣杰眼睛都快看直了,凑到钟美人身边神秘兮兮说:“钟工,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研究中心的实验体丢了。何长官带着人亲自巡查呢,你待会进去时小心点,他最会没事找事了。”
钟听寒:“谢谢,我知道了,代我向你们长官问好。”
楼内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尤其是军方的人,个顶个脸上写着吃人两字。
钟听寒穿过翼楼,进入巨塔,遇到了军方的人。
不是何夜。
是越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