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遗音》倾弦影

71、第七十章 惊闻

　　今夜的闲云别院比以往安静。
　　孟嬷嬷望了一眼远处的房间，脸上掠过一抹得意的笑容，再次叮嘱下人们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要擅自去夏侯祈房里，看到下人们颔首称是，她缓缓离开院里。
　　在她离开后，一抹绯红色的影子迅速闪进夏侯祈的房里，飘忽的烛光映着床上交错的身影，来人诧异地望着地上凌乱的一切，手上三尺青锋随即划过夏侯祈的后背，背后的剧痛令他神智清醒了些，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明亮的烛光映着月孤鸿冰冷的神色，那三尺青锋直指他喉间。
　　“早知今日，当年我就应该杀了你！”
　　他仓皇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唇边闪过一丝凄楚的笑意。
　　那是黑夜里见不得光的秘密，只能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任它发霉腐烂，任它在心头无时不刻地提醒自己，背负着怎样的罪责，永远不能让它现于天日……
　　他垂首，神情隐藏在昏暗的角落里，径自笑道：“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杀了我为时不晚！”三尺青锋赫然刺入胸口，他不躲不闪，鲜血染红了白色中衣，月孤鸿悚然一惊，望了一眼床上，只见林云身上亵裤还在，连忙弃剑，大怒道：“臭小子，你存心找死！”
　　他低声笑了笑，“死在晏女侠传人手里比死在诅咒下更令人欣慰！”
　　月孤鸿冷哼一声，“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里嘴硬！”
　　他笑得满不在乎，指着心口道：“月孤鸿，下次应该刺在这里！”
　　月孤鸿眼神一掠，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失意堕落的少年，一把将他推出房里，“臭小子，给我滚远点！”看到他踉跄几步离开方才转回屋内，捡起地上的衣物为林云穿上，拉着她的衣袖时猛然看到那手臂上的血线划过一丝血光，莫名地烦躁，忿忿道：“死丫头，老娘上辈子一定欠你一屁股债，否则这辈子怎么还不完！”
　　夏侯祈捂着胸口走到院里，四周格外地安静，唤来下人得知是孟嬷嬷的安排，立即命人将她唤来，那白发苍苍的老嬷嬷一看到他胸口的伤立即惊呼道：“王爷，你受伤了！”看着她慌慌张张进屋拿来伤药，他内心压抑的怒气微敛，疲惫地坐在石椅上任她和下人往伤口上敷药，剧痛令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挥退下人，责问孟嬷嬷道：“今夜是姨婆在酒里动了手脚？”
　　孟嬷嬷颔首厉声道：“老身只是为王爷不平，像林云那样的人，如果你不强取，永远也无法得到她……”她顿了顿，愧道：“只是老身没想到林云的性子这么烈，居然动手伤了王爷……”她满眼疼惜，夏侯家代代单传，传到夏侯祈这辈已是不易，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回去如何向太君交代？
　　“不是小云，是月孤鸿……”他神情一冷，沉稳的声音带着令人窒息的冰冷，“若不是她及时赶来，只怕姨婆看不到明日的日落！”孟嬷嬷闻言一窒，抬头看向夏侯祈，那个平日风流倜傥，风雅十足的王爷异常的冷漠，那脸上浮现的笑意令她恍然想起当年，连忙跪地道：“是姨婆错了，不该自作主张，请王爷降罪！”
　　他揉了揉眉角，忍住心中的不耐，吩咐道：“姨婆该回彗州了，离开那么久，太君也该挂念了！”
　　“可王爷身上的伤……”
　　“有巫云隐在，姨婆不必担忧！”
　　“那老身先回彗州，王爷保重！”
　　他漠然颔首，若不是因为孟嬷嬷与郡太君关系情同姐妹，今夜之事决不可能善罢甘休！
　　翌日凌晨，林云还未醒来，月孤鸿在他房里守了一夜，他命人送早膳过去，站在院里不到片刻就有下人来禀，“王爷，卓玉的徒弟白墨又派人请林云前往无望峰，说是准备离开此地，准备与林云告别……”自林云坠崖回来后，白墨屡次邀请林云上无望峰，之前因林云在慕容山庄，他从未理会，没想到今日又来了一趟……
　　与此同时，又一名下人来禀，“王爷，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想见林公子……”
　　他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让他们稍后片刻，林云稍后就到。”
　　两名下人匆匆离去，他迅速走到屋里，看到月孤鸿守在床边一脸忧色，忙询问林云的情况，月孤鸿摇头叹息，“只怕剩下这两三天了……”他闻言一惊，立即吩咐巫云隐扮成林云外出，眼下必须稳住慕容风澈，东山上的血祭才能如期进行，林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门外的慕容风澈等了半个时辰后正想闯入别院，却见一身白衣的林云走来，淡淡一笑，与他一起离开别院，因林云要为白墨送行，两人前往无望峰。
　　丛林小道上，他听起林云说起好友白墨，“他是卓玉的徒弟，因脸上有伤不见陌生人，不过看在我的面上，应该不会介意你的出现。”慕容风澈微微一笑，“难得听到有人会酿酒，医术高明，棋艺与你相当，甚至还会吟诗作画，想来你这朋友非同一般。”林云轻声一笑，“当然，卓前辈的徒弟自是非同一般！”

　　千尺悬崖，万丈深渊之上，一名黑衣人眺望远方，日出光芒万丈，高山云海笼罩那一片盛光之下，他的衣角飘扬，眉宇间的睥睨之意足以令人忌惮三分，那脸上狰狞的伤疤更令人添了几分森冷之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身后一名挥扇的青衣公子轻声吟道，似是道出他的心声，转身看向对方，笑道：“杨青，还是你了解我。”青衣公子笑了笑，“当然，你我相交多年，怎会不明白！”
　　“可惜他不明白，今日一别怕是见不到他了……”白墨轻叹，眼里有着惋惜。
　　“还在念着林云？别忘了我上次说的，他的身份可疑，与平淮王纠缠不清，前些日子还跟着慕容风澈跳下无望峰，据我所知，能为慕容风澈如此的只有圣教的凌云心……”
　　“如果林云真是凌云心，应该……”他神色一顿，杀之而后快的话语咽进肚里，竟有些踌躇。
　　“风，别忘了圣教与魔教水火不容，当年断月崖一战，萧伯父毅然跳下断月崖……”
　　“我不会忘，此仇不共戴天……”
　　话音刚落，一名下人匆忙来禀，“主人，林公子来了。”
　　杨青挥扇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后找机会让林云进屋换衣服，他是男是女很快就会知晓。”白墨颔首，他迅速闪进苍翠竹林里的茅屋，静观一切。
　　白墨坐在砚台亭里泡茶，抬首便看到走来的两名白衣人，他看到林云像往常那般笑了笑，目光落在慕容风澈却忽然停住笑意，而慕容风澈看到他时也是微微一怔。
　　两道目光交错，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身影，那样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一人倒茶溢出茶杯，一人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两人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久久徘徊。
　　“白墨，你见过慕容公子？”林云讶道，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有，第一次见面。”
　　白墨移回视线，邀两人入亭喝茶，牢记杨青的叮嘱，茶水不慎泼到林云身上，下人带着林云进屋换衣服，亭内只剩下他和慕容风澈。
　　“慕容公子喜欢下棋吗？”
　　“喜欢。”
　　话毕，白墨立即命人送来棋盘，两人坐在亭内下棋，一人手执黑子，一人手执白子，桌上的棋盘犹如厮杀的战场，一人寸步不退，一人步步留有余地，片刻后，两人成平局，白墨抬眼看向对方，目露赞赏，“想不到慕容公子深藏不露，棋艺与林云相当。”明明是赞叹可在慕容风澈心里却有着异样的感觉，“白兄谬赞了。”
　　白墨低声一笑，径自摆弄棋盘，慕容风澈默默注视着远处的茅屋，淡然不语。
　　片刻后，林云换好衣裳走出茅屋，白墨为两人倒茶，顺道告别，两人为其送行。
　　碧海蓝天，风平浪静，水光粼粼，一艘船迅速飘荡在海面，船上的黑衣公子朝两人告别，船迅速飘向海中，慕容风澈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而船上的黑衣公子一直看着远方，那个莲花盛开的小镇连同高山掩映在蓝天白云下，只余下一片淡淡的蓝色在晨光里朦胧如雾，越来越远，直到眼里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低头疑惑，只在那里住了一段时日，离开时竟会有些牵挂，此点令人琢磨不透……
　　“风，是我多心了，林云并非凌云心。”身后的杨青挥扇笑道，白墨微微颔首，反问道：“若她是凌云心，在无望峰上你早就动手了，不是吗？”
　　杨青眨了眨桃花眼，笑道：“风，你真是了解我！可惜我们太早离开了，否则还会看到一场好戏……”看到白墨疑惑的神情，他笑了笑道：“我命人在慕容山庄动了些手脚，圣教，慕容山庄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墨笑而不语，吩咐道：“帮我调查一下慕容风澈的身世，越快越好。”
　　杨青疑惑，“为何突然想调查玉魄公子的一切？”
　　“我有预感，将来他会成为我最大的阻碍，也许是一生的强敌……”他皱眉，依然记得看到对方时的感受，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突如其来的想防备就像冥冥中注定的一样，那人将是他一生的劲敌，这是他直觉。